第76章 塞上烽烟（2）

    王正志决定先扑灭神木、府谷的烽烟，急令沈朝华速速进兵，然而他接到的回答却是沈朝华、梁国栋二人的首级，王永强杀了这二人，接管了全军，随即与郭君镇合攻延安，王永强的弟弟王永镇打开城门，义军兵不血刃地夺取了延安。李来亨兵临榆林城下，城内的守将刘登楼、谢汝德、任一贵、王永吉（又是王永强的兄弟）立刻反正，榆林道孙士宁擒斩王正志。榆林的种、杜、左、尤等将门世家原来都投降过大顺，在清朝剃发令的压迫下本就不满，更不想被调去南方，见闯军打回来了，自然纷纷投效。李来亨留部将李世威守榆林，自己引兵东进，攻取米脂，刘登楼则西进宁夏。郭懋祚、刘永昌起兵于灵州响应，长素的好友，蒙古阿拉善部酋长扎穆素也因为阿济格索马一事利益受损，十分不满，发兵配合刘登楼，宁夏各地的绿营兵都是投降过大顺的明军，见此情形几乎全都望风归降，闯军的控制区直抵靖远、固原。郭懋祚的父兄都死于李自成平定陕西之役，故而对闯军的敌视情绪还很强。但是他曾经是朱慈烺的东宫伴读，因议论时政被崇祯贬到宁夏，所以他对于朱慈烺有很强的忠诚，故而还是选择了与闯军合作。郭懋祚是文人，他的妻子袁氏却精通骑射，当初闯军平定陕西时，正是袁氏单骑突阵，手刃数人，保护郭懋祚逃出。

    郭君镇北上与李来亨会师，王永强则统兵南下，在鄜州斩清河西道王希尧，至此，延安府全境都被闯军收复。王永强又接连收复了西安府北部的同官、白水、蒲城、澄城、郃阳、韩城等地。蒲城守将王永祚（还是王永强的兄弟）、秦一藩开城迎接王永强，有父老流涕说：“不意今日复见汉官威仪！”不过事后证明，这个“父老”是秦一藩小妾的爹，被女婿叫来冒充民意代表。虽然很多感人故事都是作秀，但王永强的确很受陕西父老的欢迎，李来亨、郭君镇、王永强、刘登楼、高友才等人的军纪沿袭了过去顺军的传统，十分严格，以五大纪律为核心：不杀人，不放火，不奸淫，不杀牛，不抢劫。饱受剃发令之苦的陕西百姓都认为是大顺军的主力杀回来了，还有很多搞不清闯王和小闯王的区别，谣传李自成没死，到处都有人响应闯军。黄色俊、刘弘才、马德、高名显、左射斗、张星、平德……无数人投入了反清斗争之中。这些人立场各异，有很多过去还曾经是死对头，可是一道剃发令把他们全都逼到了一条路上，清朝不灭，他们永远无法赢得尊严。

    发生反清运动的不仅仅是陕北，陕南此时也烽烟四起。顺军旧将贺珍、王文耀在汉中起兵反正，明军将领孙守法起兵响应，绿营武大定部以凤翔反正。孙守法原本是曹文诏的部下，在剿灭农民军的战斗中功勋卓著，点灯子赵胜、不沾泥张存孟、闯王高迎祥都折在他手中，李自成最早参加农民军的时候就在张存孟麾下，后来又和高迎祥联合多年，故而孙守法与李自成之间有血海深仇，哪怕是李自成最鼎盛的时候，孙守法都没敢投降李自成，而是躲进了终南山中继续抗拒顺军。武大定则是农民军中的叛徒，他绰号“黄巢”，接受明朝招安时杀了自己的上司蝎子块拓养坤，而拓养坤曾是张存孟麾下的四队长，与八队长李自成是结义兄弟。不过武大定可没有孙守法的节操，后来先是投降了李自成，后来又投降了清军。至于贺珍自己，早年间也是农民军，是张存孟部下六队的成员，跟着自己的上司祁总管一起接受了明朝招安，招安的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头目，只能听命于总管，并无决策权，招安后也没和闯军作对，因此李自成依然拿他当兄弟看待。贺珍、孙守法、武大定三人与闯军各有各的恩怨，可现如今却携起手来，都以尊奉武昌朝廷为号召。驻扎在西安的清定西大将军何洛会、陕西总督孟乔芳都被这迅猛发展的局势打蒙了，李来亨、贺珍指挥着南北两路义军，夹击关中。何洛会原本是计划指挥陕西的清军入川进攻张献忠，由贺珍打头阵，现在这些计划全泡汤了。孟乔芳急忙驰书甘肃巡抚张文衡，要他调集甘凉军队前来增援，然而传回的消息却让他的心凉了半截——张文华和甘肃总兵刘良臣、凉州副总兵毛镔、肃州副总兵潘云腾、甘凉道林维造、西宁道张鹏翼被一网打尽，米喇印、丁国栋、黑承印、土伦泰等人指挥的义军接连攻陷甘州、肃州、凉州、兰州、西宁、河州、临洮、洮州、岷州、巩昌，刘登楼、王文耀也从宁夏、汉中出兵协助，连克秦州、阶州、徽州。这些地方的驻军回汉兼有，基本上都曾经做过顺军，星火一点，顿时燎原。丁国栋、刘登楼、王文耀三部在秦州会师，陕西闯军的控制区连成了一片，到义兴元年的十二月末，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清军的控制区便只剩下了关中平原，被闯军三面包围。李来亨在延安打出了“大明陕西权将军”的旗号，统一指挥各路义军。

    虽然这突然的大起大落给何洛会、孟乔芳造成了不小的打击，但是他们也并不畏惧，纵然闯军迅速策反、歼灭了陕西的大部分绿营兵，可何洛会指挥的满兵以及孟乔芳手中的嫡系部队实力依然完好，眼下清军不能离开西安，李来亨在北，贺珍在南，米喇印、丁国栋在西，无论他们前往哪个方向去镇压，都会被其余两路乘虚而入，袭取西安。但是只要北京的援军来到，他们立刻就能重新拥有战场的主动权。可是很快，真正让他们害怕的消息传来了：高一功、党守素、辛思忠、贺兰、杨彦昌、牛成虎、塔天宝、郝摇旗等人指挥的三万闯军攻下了郧阳。

    郧阳、襄阳二府只有绿营王光恩部和其他一些杂牌守卫，王光恩的部队在襄阳之战中被杨明起带走了三分之一的战兵，实力大大削弱，也根本抵挡不住这么多闯军。更何况王光恩一直以为襄阳是闯军攻击的首要目标，没想到高一功率部由荆州西进，经兴山县、猫儿关翻山越岭攻入郧阳境内。郧阳的清军总兵杨文富、参将漆尚友、游击李显功、都司袁捷都不是王光恩的人，战斗力非常一般，被高一功一网打尽。新任的湖广提督孙定辽是在大凌河之战中就投降的老资格汉奸，也带来了一批精锐的辽东汉军，他立刻出兵，试图夺回郧阳。郧阳是当年卢象升全力经营的坚城，有很好的防御基础，高一功留下党守素、郝摇旗、塔天宝率兵一万守郧阳，自己率主力西进。孙定辽攻郧阳不克，而周凤梧指挥的闯军又从承天威胁襄阳，王光兴一天发出三道告急文书，孙定辽只能先返回襄阳，向北京求救。

    “商洛山，我们回来了！”当年闯军被明军重创，不得不歇马深山，便是在这鄂豫陕三省交接的商洛山中，闯军逐渐恢复了元气，最终冲入中原，争霸天下。阔别数年之后，再见到这连绵的群山，高一功的心境大不相同。李自成、田见秀、谷可成、张鼐……众多的老兄弟都已经不在了，身后多了许多年轻稚嫩的面孔。物是人非的感慨阵阵涌上高一功心头，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这个陕北农家子的肩上会扛起国家的重担，可是事到临头，也容不得他再有任何犹豫。这一切，就从夺回自己的故乡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