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她那些“在乎”，都是他的“必须抹除”
打完最后一通电话，赵月华如释重负地锤了下肩。回头，她就看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坐在自己背后，微笑地看着自己的杜斐。
他怎么会在的？
吓了一跳的她努力控了下面部表情，局促地笑着打了声招呼。
杜斐点头：“今天周末，不好好在家休息，跑到公司来加班？”
“啊。有几个项目，需要尽快做完，不然后面会很被动，里面有几个涉密文件，也需要到公司才能打印。”赵月华诚实地回答。
“不是说在去燕息山庄之前，有三天的时间可以把事情搞完吗？”杜斐挑眉。
赵月华摇头：“工作只会越拖越多，干完心也净了。”
“那，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会给我发微信吧？”杜斐微笑。
赵月华立刻摇头：“没事没事，还是我们来吧。一点小事如果还劳您出面，那……”
那估计他们没吓死，客户也得被吓死了。
杜斐笑笑，继续问：“早饭吃过了吗？”
“嗯，吃过了才来的。杜总，要没什么事，我继续干活去了。”加班本来就很花时间了，赵月华真的不想浪费时间在应付领导上。
杜斐失笑，起身看了下手上的蓝色Tourdel'Ile：“好，我在这里，应该会呆到中午，有时间的话，一起吃饭吧。”
他的动作，让赵月华也注意到了这块江诗丹顿：“咦？杜总又新换了手表呀！”
杜斐抿嘴晃了晃手腕：“昨天刚拿到，好看吗？”
“哈哈哈哈，我觉得好看不好看不重要，适合杜总就好。”赵月华很礼貌地打哈哈。
杜斐微抿了下唇，再瞄了下手表，笑着点头：“嗯，那如果你中午没事的话，方便提醒下我吃饭吧？大夫最近一直提醒我要注意按时用餐。”
赵月华毫不犹豫：“好啊！”——看来得赶紧搞完赶紧跑了。
不过……如果他又要留她下来，来顿lunchmeeting再谈个心啥的……没事，她忍。顶天也不过就是要把下午也浪费在公司嘛。
赵月华的内心，此刻流泪满面。
杜斐看穿了她的心思，也不说话，只是笑笑，离开。
终于送走了这尊大神的赵月华松了口气，快乐地坐下来，自言自语：“对嘛！领导就应该有个领导样，天天跑来找下属聊一堆有的没的算什么……”
她认真地开始打SWOT表格，列好今天需要做的工作。
接着，她拨出第二通语音电话，嘴角弯弯：“朵儿吗？我是月华……”
回到办公室的杜斐，看着正跟齐漠然聊天的胡宇萧，突然冷了脸。
胡宇萧打个寒颤，起身，看着莫名其妙阴起脸来的杜斐，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哥……怎么了？”
杜斐没说话，只是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右手摸向左手上的腕表带：“你的员工，为了保住你的公司业务，周末跑来加班，你没看到吗？”
他慢慢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向胡宇萧。
什么？员工加班有什么奇怪的？怎么就又让他这条冷血蛇犯心疼病了？真是！话说这些员工也真够不省心的！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害我……
胡宇萧愤愤回头，看看到底是哪个员工这么大胆，敢挑着今天加班，害他被骂……
呃。
看到那个正在打印机前整理资料的身影，胡宇萧表情空白两秒，认命地低头，转身，向杜斐认错：“大哥，我错了。我确实忽略了生活方式组的工作任务比较重。”
杜斐扬眉，淡笑看着胡宇萧：“然后？”
“然后？”胡宇萧难得地傻了一下——真的，不怪他这么呆，因为但凡扯到赵月华，他这大哥身上所有的邪恶因子，都随时可能发作。
短短一周时间，这已经成为杜家人的共识了。
杜斐笑得灿烂——尽管笑意未达眼底：“你是想看着她一个人，把半个组的工作做完？”
那不还是你造的孽嘛！你要不非插手她至于……咦？啊！
胡萧宇内心刚吐槽到一半，就恍然道：“李志！他今天刚到，正好借这个机会熟悉下工作！毕竟他是要当组长的人，月华姐呢又是这个组里目前呆得最久的员工了。让月华姐趁今天加班的机会带一下他，后续他就好上手了！”
胡宇萧小心翼翼地看着终于不笑了的杜斐，掏出手机：“我……这就给他发信息？”
不能怪他这么小心，谁让李志也是个男的呢？他是真的怕……
杜斐没再说话，胡宇萧下一秒就把刚刚编辑好的信息发给李志，承诺给他报销车费和双倍加班费，让他立刻，马上，现在就来解救自……啊不！解救他的未来下属赵月华！
发完信息，李志很快给了肯定的回复。胡宇萧大舒口气，笑嘻嘻地对着正在签公文的杜斐道：“哥，人我已经叫来了，半小时后就到。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跟漠然先回总部去？”
本能告诉他，他跟齐漠然留下来的话，只会挨更多的骂。
杜斐签完公文，合上，交给齐漠然：“李成麟那边叫人盯紧点。他既然知道自己身世有问题，也知道我把手伸到他身上，却还这么安静，不像他的行事作风。”
你自己惹来的桃花债，天天就叫我们替你一朵朵替你摘！
胡宇萧一边腹诽，一边点头：“放心吧，外祖父那些人，现在有一半留在他那儿，他被看得死死地，根本动不了。”
“好。”杜斐说完，拿起一只镶了碎钻的黑色天鹅绒小盒子，起身交给胡宇萧：“这块表，我就上手两个小时，送给你了。如果不喜欢我这个香水味的话呢，拿去表行清洗护理下就好。”
一边说，一边随手整了整胡宇萧的黛蓝色西装戗驳领：“还有，你好歹也是一家传媒公司的总经理了，注意下西装选色和风格吧。这么深的颜色，你当自己还是在伦敦NortonRose当实习律师吗？嗯？”
胡宇萧眨眨眼，看了下自己的西装——别说，杜斐这么一说，他这身衣裳好像确实颜色过重了。传媒毕竟是个相对比较时尚的行业。
想到这里，他又打开那只盒子。接着，眼睛一下瞪大。
他拿起那块几分钟前，还带在杜斐手上的定制江诗丹顿深蓝Tourdel'Ile，目瞪口呆：“哥，你这是……要送我？”
“嗯，颜色挑错了，不适合我。对了，表行送过来的时候，还配了块珍珠白的表盘，在我酒店房间那，你自己去取吧。”杜斐摆摆手。
“真……真的呀？”胡宇萧都结巴了——要知道这块江诗丹顿Tourdel'Ile标准只有白色表盘，这块蓝色表盘还是杜斐特地定的。为了这么一个特地，杜斐整整多花了将近300多万哪！
杜斐看了眼胡宇萧，准备伸手拿回：“介意我带过吗？那……”
“不介意！”胡宇萧一秒收回，对着旁边羡慕得眼珠子都瞪圆了的齐漠然，得意地挑挑眉：开什么玩笑！这个配色可是定制的，全球仅此一块！戴上它，他就是全球最帅的哥！杜斐都比不上的帅哥！
杜斐淡淡一笑，趁着他们开门出去的瞬间，轻轻地看了眼正在埋首工作的赵月华，唇角一勾。视线移到桌面上的白色牡丹花上，轻轻地，以食指拨弄着两片半张半合的花瓣。
半个小时后。
站在自己的工位上，看着面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赵月华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无论如何，她都没想到，自己跟李志的重逢，竟会是这样的场景。
深吸口气，她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了。
“你好。”倒是李志，大大方方地先伸出了手。
赵月华垂眸，看着眼前白净而修长的手。
不期然地，她又想起了另外一只手，拿着发簪递给她的样子。闭了闭眼，她抬头，看着李志，礼貌地微笑：“好久不见。”
她没有伸出手。
李志一怔，笑了笑，从容地收回手，看着她：“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居然一点都没变。”
依然还是那把温柔动人的声音，勾起赵月华心里某些浮沉不定的回忆。她不笑了：“还好，可能因为没结婚？”
微抬起下巴，她撩起眼皮，淡漠地看着李志：“不过，我居然不知道，李公子也已经进了蓝柏，如今还调进了A市。恭喜高升。”
李志看着她，仿佛没听出她话语里的讽刺：“我也没想到居然还有机会，跟你共事。”
“什么意思。”赵月华眯起眼。
“咦？你们就聊上啦！”
胡宇萧的声音响起，两人一起回头，看到刚从咖啡机边端了杯咖啡，边走边喝，准备离开的胡宇萧，和他后面跟着的齐漠然：“来，介绍下，这是你们生活方式组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代理组长，李志。
月华姐，以后你们搞不定的那些工作，就可以全抛给他了哈哈哈哈……”
“组……长？”
赵月华愕然。
组长？
开玩笑吧？
她笑了起来，目光锐利如刀地甩向李志。
“对啊。怎么，杜总没跟你说……”胡宇萧话说一半，突然消了声。
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赵月华在笑，但她的眼神不对劲。不动声色地，旁边的齐漠然也打量着李志，暗暗记下这个名字。
赵月华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拳头，任凭指甲扎疼手心。表情依旧温和：“这点小事，杜总应该也没必要跟我说。组长来了也好，以后我们工作就有人分担了，请组长多多指教。”
她逼着自己回头，逼着自己直视李志，逼着自己平静以待。她直视着李志的目光，就像李志直视着她一样。
胡宇萧皱起了眉。
一个小时后，当杜斐终于结束一段工作，可以走出办公室时，却愕然发现，整个工区里，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赵月华对面的工位上。
赵月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杜斐皱眉，抬腕想看表，才想起自己刚把表送了人。掏出手机，白玉般的指尖点了两下黑色的屏幕，屏幕亮起，显示时间才上午11点。
皱眉，他看向那个背对自己，坐在赵月华对面的男人，走过去问：“你是李志？”
李志闻声回头，他终于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蓝蛇。
看到他的第一眼，李志的脑海里只迸出了一个字：贵。
杜斐，这是个看起来就相当“贵”的男人。
白净无瑕的皮肤，线条优雅而凌厉的五官，剪裁合身熨帖的西装，精致的金丝半框眼镜，胸口的黛蓝色方巾……
他全身上下，都透着贵气。但……同样做为男人，李志还是感觉到了，那隐藏在西装下的，普通人难望项背的恐怖力量，和冷酷的、专制的独裁者气息。
他就站在那里，单手随意地收在西裤袋里，另外一只手好整以暇地把手机收回西装暗袋。慢慢地，缓缓地撩着眼皮，漫不经心地审视着自己。
意态闲适，仿佛诸事尽在掌握中。但……李志在心里暗暗摇头，传言确实有虚。这个男人，完全不像一条蛇。他的姿态，分明是一个王者才会有的领袖姿态。
这个男人，不知为何让李志想起了古希腊传说中，那个抢走了春神为妻的地府宙斯，统治黑夜的冷酷帝王——冥王哈笛斯。
李志深吸口气，毕恭毕敬地站起来行礼：“杜总好。”
“好。”杜斐随意地应了一声，目光扫向他的电脑，赞许地点了下头：“刚调来就叫你加班，辛苦了。”
“应该的。”李志微笑。
杜斐点头，转身准备离开，接着又停下脚本，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眼赵月华的工位。
李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终于领会了什么：“杜总是在找月华吗？”
他叫她……
月华？
杜斐微微皱了下眉，看向李志：“你见过她？”
“是的，刚刚她说她有点不太舒服，我就让她先回去了。”李志温和地回以一笑。
杜斐心里微微一紧，面上不动声色：“好。尽快把事做完，早点回去。”
说完，杜斐表情平静地点下头，快步走向停车场。
坐进车里之后，他立刻掏出手机，发微信给赵月华：你不太舒服？
等了几分钟，等到他觉得焦急起来的时候，赵月华的消息发了过来：是的，抱歉杜总，忘了叫你吃饭。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想着自己吃饭的事……杜斐的心微微抽了一下，又可耻地带出了一丝淡淡的甜意。不假思索地，他打过去语音。
几声之后，赵月华接起了电话：“杜总，有什么事吗？”
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异常。
杜斐微松了口气：“啊，没事，就是想说，你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还是上次那个事……有什么后遗症。”
“没有没有。”赵月华在笑：“只不过是刚刚突然觉得有点累而已。正好工作基本上也都处理完了。”
“没有就好，你家在哪，我去看看你吧。”杜斐抿了下唇角，笑问。
赵月华停了一秒，迟疑地道：“没事杜总，不用了，谢谢。而且……而且我现在也不太方便。”
“啊？”杜斐意外。
“嗯，我闺蜜带着她的宝宝来找我玩。呆会儿，我们可能要出去。”赵月华轻声道：“不好意思哈杜总，难得您肯赏光。可我这边儿确实……”
“啊，没关系。这样的话，你们去玩吧。”杜斐笑，眼底一暗，接着假装不经意地问：“不过我都不知道，你的闺蜜居然已经有小宝宝了。这么说的话，你也当了干妈了。怎么样，当妈妈的感觉，很好吧？”
“哈哈哈哈，确实挺好的。”赵月华笑着，回答。
杜斐瞳色微沉，嘴上却笑：“是吗？那你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妈妈。”
“哈哈哈哈，我也希望这样。那杜总，您也早点儿去吃饭吧。都这个时间了。”赵月华笑着提醒他。
“好，你也记得，按时吃药，好好吃饭，好好喝水。”杜斐温柔一笑，听着她挂断了电话。
然后，慢慢地，手机放了下来。
他茫然地坐在车里，看着前方。
同一时刻，A市C区明桦小区9号楼，3012号房间02卧。
赵月华丢开手机，呆呆地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发了会儿呆，接着从头上拔下那根簪子，放在手心里转了转。
真的没想到，自己好容易才放下的……为什么，为什么调来的偏偏是他呢。
赵月华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发了一条信息给容蕊蕊。
同一时刻，A市高架桥。
杜斐驾着黑色布加迪，穿梭在车阵中。
-我也希望这样。
赵月华的声音，在他耳边再次响起。
他闭了闭眼，方向盘向左一抹，徐徐下降到公路地面，开到一处小花园，一个急刹车，停在路边。
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的杜斐，茫然地看向远方——
他真的，还要坚持么？
“你真的还要坚持么？”
赵月华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容蕊蕊问话，撇了下嘴：“不然呢？难道就为了这么一个人，我要去提离职？再说了，我刚刚也打听了下。李志是杜斐让胡总调来，帮他分担我们组的管理工作的。难道我还有那么大的脸面，能让杜斐收回成命？”
“可你不也说了吗？钟大城这两天对你频繁示好，你就不能考虑跟他说说，换个组？”容蕊蕊忧心忡忡：“一个阴晴不定的杜斐就够你为难的了。再多一个李志？月华，这份工作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倒也不是重要。只是……”赵月华茫然地放下手上正在编织着的红线手绳，想了想，继续编：“只是我觉得，杜斐这个人虽然可恶，虽然本质是恶人，但他在做事上确实没得挑。有他在，再加上胡宇萧，我总觉得风翔会越来越好。
再说，困扰我的董如媚走了，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因为一个李志，放弃一个很好的工作环境。”
“可李志对你的意义，跟董如媚对你的意义不一样！”容蕊蕊语重心长：“月华，你能够在董如媚的PUA下坚持两年性情不变，是因为你从根本上就知道，她是恶人，是不会对你好的。但李志不一样。
你忘了当年，你是怎么被他迷得昏头转向，差点儿犯下大错的？”
“我没忘。”赵月华声音降了几度，把刚编好的红手绳系好一个结，剪刀剪断，打火机轻轻一燎，收口，然后拿起成品，拍照发给于可玲：“就是因为我没忘，所以我才要留下来，看着他。蕊蕊，你知道吗？今天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发现了，他还是没有戴戒指。”
赵月华小心地把手绳收好，拿起手机，轻轻冷哼：“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这个毛病，还是一点儿都没变。”
“渣男。”容蕊蕊也跟着咬牙：“可你还能干什么？向杜斐揭穿？杜斐能信吗？”
“杜斐是不会在意这种事的。我也不觉得，他会因为一个女员工的举报，就把自己亲自挑来的，帮自己分担工作的这么一个人给赶走。”
赵月华淡淡道：“我要做的只是看着他。只要他不再伤害到别人，不要让组里再出现第二个我，就好。”
——然而，赵月华很快发现，自己的想法，还是太乐观了。
周一中午午餐时间，生活方式组的lunchmeeting。
这次会议，是李志提议召开的——一来，他是为了能够尽快熟悉大家，二来，也是希望能做些组内情况了解。正常工作，赵月华没办法反对也没有资格反对。于是她就随便挑了两样菜，跟过来了。
唯一庆幸的是，周一，集团总部要开集团总裁组会议，杜斐要听取汇报，所以不在。这让赵月华也轻松了很多。但这份轻松，也仅仅到她发现，可玲看着李志的目光有些异常为止。
“呀，你是苏北的啊？难怪说话声音很好听。”李志微笑着夸可玲：“而且长得也很甜，气质也很好，一看就是家教很好的娇贵小公主。”
于可玲的脸不期然地红了：“哪有，组长你不要乱说啦。我们家条件只是一般而已。”
赵月华皱眉，突然坐直身体，面无表情地打断两人的对话：“领导，我们周四开始，就要前往燕息山庄了。上周五的时候，HR方面已经把咱们的房间分配方案提了过来。你看一下。”
说完，赵月华拿出平板，点开表格，放在李志面前。李志看她一眼，笑吟吟地拿过来，刚扫一眼就点头：“我没啥问题。反正咱们一组人只要住在一起就好，方便一起出去玩。不过你们不要嫌弃我呀，我年纪大，唱歌跳舞啥的不太行，只能当个陪吃。”
他说完，生活方式组另外两位女制作人高佳佳和李可人，一起笑得花枝乱颤——是的，整个生活方式组，原本只有三个制作人，一个运营四个女生。而其中最年长，在风翔呆了最久的，就是赵月华。
又来了。
赵月华看着被李志逗得合不住嘴，目光中带着湿润星光的于可玲，不由抿起了唇角，向来温和到有些懦弱的眉目中，罕见地抹上了一丝厉色：李志，我不会再给你机会的。
A市，蓝柏集团总部，集团总裁会议室里。
杜斐一边听着其他分公司总裁的汇报，一边看着面前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上的实时监控画面。监控画面里，赵月华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新来的生活方式组组长，李志的身上。
这让他非常不快地皱起了眉头，也连带影响了正在上面汇报的分公司总裁之一——蓝柏集团旗下，负责汽车制造的腾达汽车制造总裁，萧启林。
年过半百的萧启林算是业界响当当的人物，可面对这个年纪轻轻就接连扳倒了SJ继承人，一举清洗了蓝柏董事会里的二把手康嘉玲，和他的义兄楚天重的集团高级总裁，还是心里会不由自主地紧张。
于是，他停下来，轻轻地问了一声：“杜总，是有什么不妥吗？”
杜斐抬头，扶了下眼镜，看他一眼：“没关系，你继续。”
“好。”萧启林带着一肚子的揣测，战战兢兢地，最终还是把整个报告说完了。
让他庆幸的是，直到最后一位总裁——蓝柏集团旗下，刚刚成立的明科陶瓷总裁段守春说完，杜斐都没有明确表示出不满，或者不快的情绪来。
“很好。”这时，杜斐电脑监控画面里的几个人，也一一离开了餐桌。他点击鼠标，切换到工区实时监控，看着赵月华走回工位，坐下开始工作。这才慢慢地点击关闭监控，抬眼看向诸位总裁：
“虽然上周，蓝柏内部发生了一些必要的清洗事件，但多亏各位齐心戮力，我们蓝柏并未因此受到任何实质上的损失。相反，今早大盘开盘，我们旗下的风翔传媒，股票也在一路回升甚至涨超原点的趋势中。
这充分说明，拔出毒瘤虽然会有阵痛，但得到的收益也是非常巨大的。
尽管如此，做为蓝柏集团高级总裁，我也不希望这种情况再发生。诸位明白了吗？”
杜斐慢慢地扫视一圈，听着所有人响亮地应了一句明白之后，勾起一抹笑：“另外，我在这里也恭喜我曾经的副手，前高级特别助理胡宇萧，于上周正式通过了董事会的考核，升入集团总裁组，成为我们蓝柏总裁组的一员。大家欢迎蓝柏集团新的文旅事业部总裁、风翔传媒总经理胡宇萧。”
说完，他第一个带头鼓掌，目光扫向落坐末席的胡宇萧。
一阵掌声响起，众人纷纷向起身致谢的胡宇萧道贺。而今天换了一身淡灰色西装的胡宇萧，也亲切地向着每个人表达谢意。
……
散会之后，胡宇萧跟着杜斐回到他的总裁办公室，这才大松了口气，扯扯领带，疲惫地把自己扔进沙发：“哥，我周四就要带人去燕息山庄了，你确认你这次，不去？”
杜斐不答反问：“那个李志，还是单身吗？”
“不是。”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样问，胡宇萧一秒回答：“他家老二都已经四岁了。要不是他老婆是在H省的银行上班，属于体制内不能乱调动，他只怕要把老婆也一起带来。
他呀，还挺爱他老婆的。”
杜斐一怔，意外：“你怎么知道？”
“看到的呗！他跟我回来这一路上，起码给他老婆主动打了不下四次电话，嘘寒问暖的。啧啧，那个粘糊劲儿。”胡宇萧撇嘴。
杜斐心头一轻：“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他跟月华过去认识？”
“这个我查过，他没进咱们蓝柏之前，应该是跟月华姐做过一段时间的同事，就在P市。好像就是月华姐的上司。毕竟月华姐老家就在那里嘛也不奇怪！但没多久，月华姐就离开那边到A市来发展了。中间好像也就一个月的样子吧。所以，他们应该也没什么交集。”
胡宇萧的回答，让杜斐耳边也再次回响起李志的声音……
他叫她，月华……
杜斐心里突然一阵心慌，一种直觉让他脱口而出：“通知下HR，在生活方式组的分配区里，给我留一个房间，我随时有可能过去。”
胡宇萧坐直身体，眯着眼不怀好意地看着杜斐：“那要给你安排离月华姐最近的地方不？”
“你是想让她睡不好，还是想让我把你现在就干掉？”杜斐撩起眼皮，冷冷地盯了他一眼。
立刻，胡宇萧起身开始交代HR。
而杜斐的心里，那股不安，也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
他怎么会在的？
吓了一跳的她努力控了下面部表情，局促地笑着打了声招呼。
杜斐点头：“今天周末，不好好在家休息，跑到公司来加班？”
“啊。有几个项目，需要尽快做完，不然后面会很被动，里面有几个涉密文件，也需要到公司才能打印。”赵月华诚实地回答。
“不是说在去燕息山庄之前，有三天的时间可以把事情搞完吗？”杜斐挑眉。
赵月华摇头：“工作只会越拖越多，干完心也净了。”
“那，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会给我发微信吧？”杜斐微笑。
赵月华立刻摇头：“没事没事，还是我们来吧。一点小事如果还劳您出面，那……”
那估计他们没吓死，客户也得被吓死了。
杜斐笑笑，继续问：“早饭吃过了吗？”
“嗯，吃过了才来的。杜总，要没什么事，我继续干活去了。”加班本来就很花时间了，赵月华真的不想浪费时间在应付领导上。
杜斐失笑，起身看了下手上的蓝色Tourdel'Ile：“好，我在这里，应该会呆到中午，有时间的话，一起吃饭吧。”
他的动作，让赵月华也注意到了这块江诗丹顿：“咦？杜总又新换了手表呀！”
杜斐抿嘴晃了晃手腕：“昨天刚拿到，好看吗？”
“哈哈哈哈，我觉得好看不好看不重要，适合杜总就好。”赵月华很礼貌地打哈哈。
杜斐微抿了下唇，再瞄了下手表，笑着点头：“嗯，那如果你中午没事的话，方便提醒下我吃饭吧？大夫最近一直提醒我要注意按时用餐。”
赵月华毫不犹豫：“好啊！”——看来得赶紧搞完赶紧跑了。
不过……如果他又要留她下来，来顿lunchmeeting再谈个心啥的……没事，她忍。顶天也不过就是要把下午也浪费在公司嘛。
赵月华的内心，此刻流泪满面。
杜斐看穿了她的心思，也不说话，只是笑笑，离开。
终于送走了这尊大神的赵月华松了口气，快乐地坐下来，自言自语：“对嘛！领导就应该有个领导样，天天跑来找下属聊一堆有的没的算什么……”
她认真地开始打SWOT表格，列好今天需要做的工作。
接着，她拨出第二通语音电话，嘴角弯弯：“朵儿吗？我是月华……”
回到办公室的杜斐，看着正跟齐漠然聊天的胡宇萧，突然冷了脸。
胡宇萧打个寒颤，起身，看着莫名其妙阴起脸来的杜斐，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哥……怎么了？”
杜斐没说话，只是坐回自己的座位上，右手摸向左手上的腕表带：“你的员工，为了保住你的公司业务，周末跑来加班，你没看到吗？”
他慢慢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向胡宇萧。
什么？员工加班有什么奇怪的？怎么就又让他这条冷血蛇犯心疼病了？真是！话说这些员工也真够不省心的！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害我……
胡宇萧愤愤回头，看看到底是哪个员工这么大胆，敢挑着今天加班，害他被骂……
呃。
看到那个正在打印机前整理资料的身影，胡宇萧表情空白两秒，认命地低头，转身，向杜斐认错：“大哥，我错了。我确实忽略了生活方式组的工作任务比较重。”
杜斐扬眉，淡笑看着胡宇萧：“然后？”
“然后？”胡宇萧难得地傻了一下——真的，不怪他这么呆，因为但凡扯到赵月华，他这大哥身上所有的邪恶因子，都随时可能发作。
短短一周时间，这已经成为杜家人的共识了。
杜斐笑得灿烂——尽管笑意未达眼底：“你是想看着她一个人，把半个组的工作做完？”
那不还是你造的孽嘛！你要不非插手她至于……咦？啊！
胡萧宇内心刚吐槽到一半，就恍然道：“李志！他今天刚到，正好借这个机会熟悉下工作！毕竟他是要当组长的人，月华姐呢又是这个组里目前呆得最久的员工了。让月华姐趁今天加班的机会带一下他，后续他就好上手了！”
胡宇萧小心翼翼地看着终于不笑了的杜斐，掏出手机：“我……这就给他发信息？”
不能怪他这么小心，谁让李志也是个男的呢？他是真的怕……
杜斐没再说话，胡宇萧下一秒就把刚刚编辑好的信息发给李志，承诺给他报销车费和双倍加班费，让他立刻，马上，现在就来解救自……啊不！解救他的未来下属赵月华！
发完信息，李志很快给了肯定的回复。胡宇萧大舒口气，笑嘻嘻地对着正在签公文的杜斐道：“哥，人我已经叫来了，半小时后就到。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跟漠然先回总部去？”
本能告诉他，他跟齐漠然留下来的话，只会挨更多的骂。
杜斐签完公文，合上，交给齐漠然：“李成麟那边叫人盯紧点。他既然知道自己身世有问题，也知道我把手伸到他身上，却还这么安静，不像他的行事作风。”
你自己惹来的桃花债，天天就叫我们替你一朵朵替你摘！
胡宇萧一边腹诽，一边点头：“放心吧，外祖父那些人，现在有一半留在他那儿，他被看得死死地，根本动不了。”
“好。”杜斐说完，拿起一只镶了碎钻的黑色天鹅绒小盒子，起身交给胡宇萧：“这块表，我就上手两个小时，送给你了。如果不喜欢我这个香水味的话呢，拿去表行清洗护理下就好。”
一边说，一边随手整了整胡宇萧的黛蓝色西装戗驳领：“还有，你好歹也是一家传媒公司的总经理了，注意下西装选色和风格吧。这么深的颜色，你当自己还是在伦敦NortonRose当实习律师吗？嗯？”
胡宇萧眨眨眼，看了下自己的西装——别说，杜斐这么一说，他这身衣裳好像确实颜色过重了。传媒毕竟是个相对比较时尚的行业。
想到这里，他又打开那只盒子。接着，眼睛一下瞪大。
他拿起那块几分钟前，还带在杜斐手上的定制江诗丹顿深蓝Tourdel'Ile，目瞪口呆：“哥，你这是……要送我？”
“嗯，颜色挑错了，不适合我。对了，表行送过来的时候，还配了块珍珠白的表盘，在我酒店房间那，你自己去取吧。”杜斐摆摆手。
“真……真的呀？”胡宇萧都结巴了——要知道这块江诗丹顿Tourdel'Ile标准只有白色表盘，这块蓝色表盘还是杜斐特地定的。为了这么一个特地，杜斐整整多花了将近300多万哪！
杜斐看了眼胡宇萧，准备伸手拿回：“介意我带过吗？那……”
“不介意！”胡宇萧一秒收回，对着旁边羡慕得眼珠子都瞪圆了的齐漠然，得意地挑挑眉：开什么玩笑！这个配色可是定制的，全球仅此一块！戴上它，他就是全球最帅的哥！杜斐都比不上的帅哥！
杜斐淡淡一笑，趁着他们开门出去的瞬间，轻轻地看了眼正在埋首工作的赵月华，唇角一勾。视线移到桌面上的白色牡丹花上，轻轻地，以食指拨弄着两片半张半合的花瓣。
半个小时后。
站在自己的工位上，看着面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赵月华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无论如何，她都没想到，自己跟李志的重逢，竟会是这样的场景。
深吸口气，她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了。
“你好。”倒是李志，大大方方地先伸出了手。
赵月华垂眸，看着眼前白净而修长的手。
不期然地，她又想起了另外一只手，拿着发簪递给她的样子。闭了闭眼，她抬头，看着李志，礼貌地微笑：“好久不见。”
她没有伸出手。
李志一怔，笑了笑，从容地收回手，看着她：“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居然一点都没变。”
依然还是那把温柔动人的声音，勾起赵月华心里某些浮沉不定的回忆。她不笑了：“还好，可能因为没结婚？”
微抬起下巴，她撩起眼皮，淡漠地看着李志：“不过，我居然不知道，李公子也已经进了蓝柏，如今还调进了A市。恭喜高升。”
李志看着她，仿佛没听出她话语里的讽刺：“我也没想到居然还有机会，跟你共事。”
“什么意思。”赵月华眯起眼。
“咦？你们就聊上啦！”
胡宇萧的声音响起，两人一起回头，看到刚从咖啡机边端了杯咖啡，边走边喝，准备离开的胡宇萧，和他后面跟着的齐漠然：“来，介绍下，这是你们生活方式组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代理组长，李志。
月华姐，以后你们搞不定的那些工作，就可以全抛给他了哈哈哈哈……”
“组……长？”
赵月华愕然。
组长？
开玩笑吧？
她笑了起来，目光锐利如刀地甩向李志。
“对啊。怎么，杜总没跟你说……”胡宇萧话说一半，突然消了声。
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赵月华在笑，但她的眼神不对劲。不动声色地，旁边的齐漠然也打量着李志，暗暗记下这个名字。
赵月华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拳头，任凭指甲扎疼手心。表情依旧温和：“这点小事，杜总应该也没必要跟我说。组长来了也好，以后我们工作就有人分担了，请组长多多指教。”
她逼着自己回头，逼着自己直视李志，逼着自己平静以待。她直视着李志的目光，就像李志直视着她一样。
胡宇萧皱起了眉。
一个小时后，当杜斐终于结束一段工作，可以走出办公室时，却愕然发现，整个工区里，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赵月华对面的工位上。
赵月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杜斐皱眉，抬腕想看表，才想起自己刚把表送了人。掏出手机，白玉般的指尖点了两下黑色的屏幕，屏幕亮起，显示时间才上午11点。
皱眉，他看向那个背对自己，坐在赵月华对面的男人，走过去问：“你是李志？”
李志闻声回头，他终于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蓝蛇。
看到他的第一眼，李志的脑海里只迸出了一个字：贵。
杜斐，这是个看起来就相当“贵”的男人。
白净无瑕的皮肤，线条优雅而凌厉的五官，剪裁合身熨帖的西装，精致的金丝半框眼镜，胸口的黛蓝色方巾……
他全身上下，都透着贵气。但……同样做为男人，李志还是感觉到了，那隐藏在西装下的，普通人难望项背的恐怖力量，和冷酷的、专制的独裁者气息。
他就站在那里，单手随意地收在西裤袋里，另外一只手好整以暇地把手机收回西装暗袋。慢慢地，缓缓地撩着眼皮，漫不经心地审视着自己。
意态闲适，仿佛诸事尽在掌握中。但……李志在心里暗暗摇头，传言确实有虚。这个男人，完全不像一条蛇。他的姿态，分明是一个王者才会有的领袖姿态。
这个男人，不知为何让李志想起了古希腊传说中，那个抢走了春神为妻的地府宙斯，统治黑夜的冷酷帝王——冥王哈笛斯。
李志深吸口气，毕恭毕敬地站起来行礼：“杜总好。”
“好。”杜斐随意地应了一声，目光扫向他的电脑，赞许地点了下头：“刚调来就叫你加班，辛苦了。”
“应该的。”李志微笑。
杜斐点头，转身准备离开，接着又停下脚本，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眼赵月华的工位。
李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终于领会了什么：“杜总是在找月华吗？”
他叫她……
月华？
杜斐微微皱了下眉，看向李志：“你见过她？”
“是的，刚刚她说她有点不太舒服，我就让她先回去了。”李志温和地回以一笑。
杜斐心里微微一紧，面上不动声色：“好。尽快把事做完，早点回去。”
说完，杜斐表情平静地点下头，快步走向停车场。
坐进车里之后，他立刻掏出手机，发微信给赵月华：你不太舒服？
等了几分钟，等到他觉得焦急起来的时候，赵月华的消息发了过来：是的，抱歉杜总，忘了叫你吃饭。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想着自己吃饭的事……杜斐的心微微抽了一下，又可耻地带出了一丝淡淡的甜意。不假思索地，他打过去语音。
几声之后，赵月华接起了电话：“杜总，有什么事吗？”
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异常。
杜斐微松了口气：“啊，没事，就是想说，你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还是上次那个事……有什么后遗症。”
“没有没有。”赵月华在笑：“只不过是刚刚突然觉得有点累而已。正好工作基本上也都处理完了。”
“没有就好，你家在哪，我去看看你吧。”杜斐抿了下唇角，笑问。
赵月华停了一秒，迟疑地道：“没事杜总，不用了，谢谢。而且……而且我现在也不太方便。”
“啊？”杜斐意外。
“嗯，我闺蜜带着她的宝宝来找我玩。呆会儿，我们可能要出去。”赵月华轻声道：“不好意思哈杜总，难得您肯赏光。可我这边儿确实……”
“啊，没关系。这样的话，你们去玩吧。”杜斐笑，眼底一暗，接着假装不经意地问：“不过我都不知道，你的闺蜜居然已经有小宝宝了。这么说的话，你也当了干妈了。怎么样，当妈妈的感觉，很好吧？”
“哈哈哈哈，确实挺好的。”赵月华笑着，回答。
杜斐瞳色微沉，嘴上却笑：“是吗？那你将来一定会是个好妈妈。”
“哈哈哈哈，我也希望这样。那杜总，您也早点儿去吃饭吧。都这个时间了。”赵月华笑着提醒他。
“好，你也记得，按时吃药，好好吃饭，好好喝水。”杜斐温柔一笑，听着她挂断了电话。
然后，慢慢地，手机放了下来。
他茫然地坐在车里，看着前方。
同一时刻，A市C区明桦小区9号楼，3012号房间02卧。
赵月华丢开手机，呆呆地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发了会儿呆，接着从头上拔下那根簪子，放在手心里转了转。
真的没想到，自己好容易才放下的……为什么，为什么调来的偏偏是他呢。
赵月华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发了一条信息给容蕊蕊。
同一时刻，A市高架桥。
杜斐驾着黑色布加迪，穿梭在车阵中。
-我也希望这样。
赵月华的声音，在他耳边再次响起。
他闭了闭眼，方向盘向左一抹，徐徐下降到公路地面，开到一处小花园，一个急刹车，停在路边。
双手放在方向盘上的杜斐，茫然地看向远方——
他真的，还要坚持么？
“你真的还要坚持么？”
赵月华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容蕊蕊问话，撇了下嘴：“不然呢？难道就为了这么一个人，我要去提离职？再说了，我刚刚也打听了下。李志是杜斐让胡总调来，帮他分担我们组的管理工作的。难道我还有那么大的脸面，能让杜斐收回成命？”
“可你不也说了吗？钟大城这两天对你频繁示好，你就不能考虑跟他说说，换个组？”容蕊蕊忧心忡忡：“一个阴晴不定的杜斐就够你为难的了。再多一个李志？月华，这份工作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倒也不是重要。只是……”赵月华茫然地放下手上正在编织着的红线手绳，想了想，继续编：“只是我觉得，杜斐这个人虽然可恶，虽然本质是恶人，但他在做事上确实没得挑。有他在，再加上胡宇萧，我总觉得风翔会越来越好。
再说，困扰我的董如媚走了，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因为一个李志，放弃一个很好的工作环境。”
“可李志对你的意义，跟董如媚对你的意义不一样！”容蕊蕊语重心长：“月华，你能够在董如媚的PUA下坚持两年性情不变，是因为你从根本上就知道，她是恶人，是不会对你好的。但李志不一样。
你忘了当年，你是怎么被他迷得昏头转向，差点儿犯下大错的？”
“我没忘。”赵月华声音降了几度，把刚编好的红手绳系好一个结，剪刀剪断，打火机轻轻一燎，收口，然后拿起成品，拍照发给于可玲：“就是因为我没忘，所以我才要留下来，看着他。蕊蕊，你知道吗？今天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发现了，他还是没有戴戒指。”
赵月华小心地把手绳收好，拿起手机，轻轻冷哼：“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这个毛病，还是一点儿都没变。”
“渣男。”容蕊蕊也跟着咬牙：“可你还能干什么？向杜斐揭穿？杜斐能信吗？”
“杜斐是不会在意这种事的。我也不觉得，他会因为一个女员工的举报，就把自己亲自挑来的，帮自己分担工作的这么一个人给赶走。”
赵月华淡淡道：“我要做的只是看着他。只要他不再伤害到别人，不要让组里再出现第二个我，就好。”
——然而，赵月华很快发现，自己的想法，还是太乐观了。
周一中午午餐时间，生活方式组的lunchmeeting。
这次会议，是李志提议召开的——一来，他是为了能够尽快熟悉大家，二来，也是希望能做些组内情况了解。正常工作，赵月华没办法反对也没有资格反对。于是她就随便挑了两样菜，跟过来了。
唯一庆幸的是，周一，集团总部要开集团总裁组会议，杜斐要听取汇报，所以不在。这让赵月华也轻松了很多。但这份轻松，也仅仅到她发现，可玲看着李志的目光有些异常为止。
“呀，你是苏北的啊？难怪说话声音很好听。”李志微笑着夸可玲：“而且长得也很甜，气质也很好，一看就是家教很好的娇贵小公主。”
于可玲的脸不期然地红了：“哪有，组长你不要乱说啦。我们家条件只是一般而已。”
赵月华皱眉，突然坐直身体，面无表情地打断两人的对话：“领导，我们周四开始，就要前往燕息山庄了。上周五的时候，HR方面已经把咱们的房间分配方案提了过来。你看一下。”
说完，赵月华拿出平板，点开表格，放在李志面前。李志看她一眼，笑吟吟地拿过来，刚扫一眼就点头：“我没啥问题。反正咱们一组人只要住在一起就好，方便一起出去玩。不过你们不要嫌弃我呀，我年纪大，唱歌跳舞啥的不太行，只能当个陪吃。”
他说完，生活方式组另外两位女制作人高佳佳和李可人，一起笑得花枝乱颤——是的，整个生活方式组，原本只有三个制作人，一个运营四个女生。而其中最年长，在风翔呆了最久的，就是赵月华。
又来了。
赵月华看着被李志逗得合不住嘴，目光中带着湿润星光的于可玲，不由抿起了唇角，向来温和到有些懦弱的眉目中，罕见地抹上了一丝厉色：李志，我不会再给你机会的。
A市，蓝柏集团总部，集团总裁会议室里。
杜斐一边听着其他分公司总裁的汇报，一边看着面前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上的实时监控画面。监控画面里，赵月华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新来的生活方式组组长，李志的身上。
这让他非常不快地皱起了眉头，也连带影响了正在上面汇报的分公司总裁之一——蓝柏集团旗下，负责汽车制造的腾达汽车制造总裁，萧启林。
年过半百的萧启林算是业界响当当的人物，可面对这个年纪轻轻就接连扳倒了SJ继承人，一举清洗了蓝柏董事会里的二把手康嘉玲，和他的义兄楚天重的集团高级总裁，还是心里会不由自主地紧张。
于是，他停下来，轻轻地问了一声：“杜总，是有什么不妥吗？”
杜斐抬头，扶了下眼镜，看他一眼：“没关系，你继续。”
“好。”萧启林带着一肚子的揣测，战战兢兢地，最终还是把整个报告说完了。
让他庆幸的是，直到最后一位总裁——蓝柏集团旗下，刚刚成立的明科陶瓷总裁段守春说完，杜斐都没有明确表示出不满，或者不快的情绪来。
“很好。”这时，杜斐电脑监控画面里的几个人，也一一离开了餐桌。他点击鼠标，切换到工区实时监控，看着赵月华走回工位，坐下开始工作。这才慢慢地点击关闭监控，抬眼看向诸位总裁：
“虽然上周，蓝柏内部发生了一些必要的清洗事件，但多亏各位齐心戮力，我们蓝柏并未因此受到任何实质上的损失。相反，今早大盘开盘，我们旗下的风翔传媒，股票也在一路回升甚至涨超原点的趋势中。
这充分说明，拔出毒瘤虽然会有阵痛，但得到的收益也是非常巨大的。
尽管如此，做为蓝柏集团高级总裁，我也不希望这种情况再发生。诸位明白了吗？”
杜斐慢慢地扫视一圈，听着所有人响亮地应了一句明白之后，勾起一抹笑：“另外，我在这里也恭喜我曾经的副手，前高级特别助理胡宇萧，于上周正式通过了董事会的考核，升入集团总裁组，成为我们蓝柏总裁组的一员。大家欢迎蓝柏集团新的文旅事业部总裁、风翔传媒总经理胡宇萧。”
说完，他第一个带头鼓掌，目光扫向落坐末席的胡宇萧。
一阵掌声响起，众人纷纷向起身致谢的胡宇萧道贺。而今天换了一身淡灰色西装的胡宇萧，也亲切地向着每个人表达谢意。
……
散会之后，胡宇萧跟着杜斐回到他的总裁办公室，这才大松了口气，扯扯领带，疲惫地把自己扔进沙发：“哥，我周四就要带人去燕息山庄了，你确认你这次，不去？”
杜斐不答反问：“那个李志，还是单身吗？”
“不是。”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样问，胡宇萧一秒回答：“他家老二都已经四岁了。要不是他老婆是在H省的银行上班，属于体制内不能乱调动，他只怕要把老婆也一起带来。
他呀，还挺爱他老婆的。”
杜斐一怔，意外：“你怎么知道？”
“看到的呗！他跟我回来这一路上，起码给他老婆主动打了不下四次电话，嘘寒问暖的。啧啧，那个粘糊劲儿。”胡宇萧撇嘴。
杜斐心头一轻：“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他跟月华过去认识？”
“这个我查过，他没进咱们蓝柏之前，应该是跟月华姐做过一段时间的同事，就在P市。好像就是月华姐的上司。毕竟月华姐老家就在那里嘛也不奇怪！但没多久，月华姐就离开那边到A市来发展了。中间好像也就一个月的样子吧。所以，他们应该也没什么交集。”
胡宇萧的回答，让杜斐耳边也再次回响起李志的声音……
他叫她，月华……
杜斐心里突然一阵心慌，一种直觉让他脱口而出：“通知下HR，在生活方式组的分配区里，给我留一个房间，我随时有可能过去。”
胡宇萧坐直身体，眯着眼不怀好意地看着杜斐：“那要给你安排离月华姐最近的地方不？”
“你是想让她睡不好，还是想让我把你现在就干掉？”杜斐撩起眼皮，冷冷地盯了他一眼。
立刻，胡宇萧起身开始交代HR。
而杜斐的心里，那股不安，也越来越大。
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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