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一个女人活到38、9岁，没有跟男性有过任何身体接触，突然跟一个荷尔蒙十足的男性，因为意外产生了非常亲密的接触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大概会有很多人觉得，要疯了，要瞬变小女生了吧？
呵呵。
赵月华心里冷笑一声，感觉着杜斐身上某种明显的变化，不动声色地伸手，用力一推，就把还有点呆滞的杜斐给推坐了起来。
“杜总，手没事吧？”赵月华假装关心他的手，实则不动声色地，把自己从他怀抱里解救出来——说实话，这样的碰触，她并不觉得舒服，甚至……
她对杜斐这个人，都产生了一丝厌恶。
“啊，啊，没……没事。”杜斐茫然片刻，突然坐直身体，侧过脸，微微扯了下睡衣领口，左右转了下头，手指向地面，尴尬地笑着向赵月华解释：“对，对不起，我之前过来放东西的时候端过杯子，应该是不小心把水洒在这里了……”
赵月华看着红木地板上被踩出了两道长长滑痕的水渍，再看看自己脚上，被扯坏了的酒店拖鞋，叹口气：“没事，杜总你没事就好。”
杜斐感觉到了她身上的冷意，一时不知所措，双手紧紧地扣着膝盖，低头。
这一次，真的不是他的设计。可……
他低头看了眼下面，尴尬地扯了扯睡衣，挡了挡明显的鼓起，咽了下口水，偷偷用余光，看着正从春凳上慢慢坐起来的赵月华。
她……生气了吗？
生气了吧……
杜斐的一颗心，不断往下沉。
赵月华慢慢坐直身体，闭眼深吸几口气，缓缓神，接着张开眼，皱眉揉了下腰，刚想伸手去抓掉脚上的拖鞋，一只手就先她一步，拿走了那只因为滑倒，而撑坏了的拖鞋。
赵月华一怔，看着面前单膝跪地，正小心地帮自己换上另外一双新拖鞋的杜斐。
杜斐帮她换完鞋，抬头，正好看到她直视自己的目光。
他不知所措地转开目光，推了下眼镜，又转过来，低头，看着她脚上的拖鞋：“对不起……那个……我……”
“没事杜总，我没事，您的手……”
您……杜斐心口一抽，不假思索地开口：“用你，不用您，月华。”
他抬头，诚恳地看着赵月华：“我知道，你感觉到了……一些……”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于是也只能说下去：
“我不想否认，我确实……确实……
但我是个正常的男性。这种情况下，我不太可能没有任何反应。你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觉得我是在不尊重你。月华，这对我不公平。”
赵月华发誓，她本来真的没觉得不好意思的——一男一女，摔倒在卧室里，还那么暧昧的姿势。就算她条件再一般，再没有异性缘，能让杜斐会有反应，她也不觉得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毕竟自己是个女的，而他杜斐是个男的不是？
但，杜斐一把这件事儿挑明了说，还用这么诚恳的态度跟她道歉，委屈地说破自己心里在误解他……
突然之间，她的脸就腾地烧了起来——不止是脸，全身都烧得慌。
她慌忙低下头，不敢去看杜斐的眼睛。
也在这突然之间，她意识到，杜斐是个男人，而她是个女人。
卧室里一片静默。
杜斐双眼紧紧地抓住赵月华的每个表情变化。当他看到赵月华突然被红晕染透了的脸颊和眼角时，心脏瞬间停跳。
她在……害羞……？
因为他？是因为他吧？
瞬间，他的心脏狂跳，并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她是……真的在害羞吧？是吧？这是不是代表，她开始意识到，他其实不止是她的总裁，也是她的……她身边的……
男人呢？
他抿了抿唇，想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赵月华脸上那抹美得惊人的红晕退去。接着，她抬头，回复了温和的语气：“我明白杜总，放心。我不是小姑娘，有些事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处理。”
说完，她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慢慢地弯腰，抱起刚刚掉落在地的文件盒，然后看向也跟着起身的杜斐的手：“杜总，你的手需要重新包扎吗？”
杜斐怔了怔，仿佛还没从刚刚的氛围中出来：“啊？啊，没事，应该没事。”
“那就好，不过我建议，明天还是尽早去趟医院，拍个片子看看骨头。刚刚那一下，摔得挺狠的。”赵月华笑笑，抱着文件盒转身出门。
杜斐只能呆呆地看着她离开，然后，突然苦笑一声，伸手捂住自己的上半张脸，嘴角带着一抹哭笑不得的……
笑意。
片刻之后。
整理好心态和衣裳的杜斐，乖乖地走回沙发前，打开了笔电，努力地把思考能力从各种绮念中拉回来，然后继续跟赵月华讲刚刚未完的话题。
他打开那盒让赵月华拿来的资料，从中间抽出一份文件，递给赵月华：“这是那份被封存的员工投诉档案，我希望你看一下。”
赵月华一怔，接过：“我？”
杜斐点点头：“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月华，就算我可以不计前嫌，把他继续留在生活方式组，你们胡总也不可能再让他当组长了。所以，我对他的态度，和董如媚不太一样——
我希望除了工作之外，他能跟你，跟整个生活方式组，甚至是整个公司的其他女职员，保持最大职场社交距离。
而且，他这个人的品德，真的很有问题。”
说完，他点开了录像笔的存储卡，先让赵月华看了最新的视频——当然，是删除了某些细节的版本。
赵月华看完，皱眉：“我不明白，他这么挖空心思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拆穿他过往的吗？”
杜斐一笑，扶了下眼镜，看电脑：“当然不止，其实他的本意，是想引导我说一些会让你误会，我是因为对于可玲有想法，所以才会对他下手的话。
比如，他可能会引导我说，我不容许他欺负于可玲之类的……”
啊？原来他对于可玲没想法吗？赵月华古怪地看着杜斐。
杜斐听不到她的说话，转头，看着赵月华的表情，心中警铃大坐，瞬间坐直，不可思议地看着赵月华：“你不会也觉得，我让你们胡总，去找李志要回红绳，是因为我想保护于可玲吧？”
“不……是吗？”
“当然不是！”杜斐几乎要生气了，这丫头在想什么啊？“首先我现在是你们生活方式组的最高负责人，你们组内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去跟你们胡总商量一个比较稳妥的，尽量不要再引发后续问题的解决办法，在当前风翔这种情况下，难道不是应当的吗？
再有，我一直以为那根红手绳是你送给李志的。如果我知道是于可玲送的，我根本不会去要。”
“为什么？”赵月华皱眉：“为什么可玲送了你就不要了？”
“因为她跟你不一样！”杜斐脱口而出。
有什么不一样？赵月华愕然看着杜斐，思考了片刻，突然了解了：“啊，我明白了，杜总查到了李志的过往，知道我们俩之间的交集，担心我俩把事情闹大，会影响到目前生活方式组的稳定。所以才……”
“我怎么可能会这么想？”杜斐皱眉：“你的专业能力，和职场中的处事态度，我很了解。你不会那样做。
我之所以去跟李志要这根红绳，是担心他拿这个来要胁你，逼你做一些违背你本心的事。
明白吗？他已经做过一次这样的事了。
但于可玲不一样，她只是个实习生，年纪也小。我甚至可以这么说，就算你今天不替她出头，她和李志的事被人发现，她也不会收到多少舆论攻击。
你不一样。只是因为你和李志的过往，再加上你到现在还没有打算谈恋爱这个事实，那些恶意揣测的人，就会抹黑你到你无法承受的地步。”
说完，他拿过赵月华手上那份文件，拿过其中几份，让她看：“当初你们胡总告诉我，李志的员工好评率高的离谱时，我就觉得很奇怪。后来知道有老员工直到强制退休之前才敢投诉他，我就意识到他这个人身上的问题很严重。
所以我把他所有的资料调了过来，发现这些员工满意度调查，虽然有些变化，但其实都是两种笔迹。”
“这些是他右手的笔迹，这些是他左手的笔迹。”赵月华毫不犹豫地区分了出来：“他之前和我说过，小时候因为羡慕左撇子聪明这个说法，就有意识的培养自己用左手写过字，他是个左右手都能写字的。”
这倒是出乎了杜斐意料之外：“我还以为是两个人……还以为他有拿到别人的把柄，去威胁别人……”
“他的社交空间太狭小了。”赵月华淡淡道：“毕竟他的太太管他管的非常严。如果他那段时间真的还要应付张易思的夫人，那他更没机会认识其他的什么人。”
杜斐若有所思：“如果这样的话，留他下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是，他个人能力还是很强的，而且闹了这么大的事，他出去也只能去找一些蓝柏的竞争对手谋生。这种小人能放在眼前看着，总是比让他跑去不安好心的竞争对手那里卖咱们强。”
赵月华有一说一。
但她没想到的是，一句“咱们”让杜斐心里又暖又甜。
他微微勾了勾唇，扶下眼镜：“这样的话就好说了，让他还留在生活方式组做个制作人……不，项目编导吧。他的手里还是不要放太大权利的好。不过为了防止他跳出去，我得提醒你们胡总，好好和他聊一聊。
然后你们的组长，暂时还是我兼任。这个月底之前，再从总部内容事业部调来一位新组长来就好了。”
“杜总，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你问。”
“你是不是也在防备钟部长？”
正查看李志摄像笔里其他视频的杜斐回头，不意外地看着她：“就知道你看得出来。”
“为什么？大城哥人很好很聪明啊？”
“他的确是个聪明的好人，只是他的聪明我不喜欢。”
赵月华不再问了。有些东西点到为止。有些事情更不必她再多问。
李志的未来，也就大概这样了——除非他真的有那个勇气，用自己的未来职业生涯赌一下。
可玲的事过去了，以后她应该会很小心。
现在……只有她的问题了。
说起来，自己现在这样，好像变成了他的心腹。
脑子里就这么转了一下，她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犹豫了片刻，她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向着杜斐发问：“那杜总……你现在应该是觉得，我是值得你信任的，所以才会这么什么都说吧？”
“当然。”杜斐意外：“怎么，还有什么想问我的？”
赵月华抿嘴：“上次董事会的时候……你说过，我们的利益一致。还说了那六个字……你是不是在做什么大动作？关于……”
“汝官窑？还是天青釉？”杜斐似乎早就料到她有这么一问：“你想先听哪个？”
“都行。”
杜斐想了想，开口：“你知道‘汝窑’现在做的最好的，是哪里吧？”
“知道，是T省的高山堂。不过，那也只是卖的概念而已。汝窑跟汝官窑，一个是近代商业化炒作起来的概念商品，一个是考古学上的历史疑问。根本不是一回事儿。”赵月华撇嘴：
“再直白点说，烧制温度还没达到1200度的汝窑，本质就是陶，连瓷都算不上。”
杜斐挑眉：“你很了解嘛！”
“常识而已！汝窑其实就是T省的商人们研究出来，想蹭汝瓷名头的仿品陶。
真正的汝瓷烧制温度，起码得在1280度以上。而且他们的釉水仿得再好，终究也不是真汝瓷，说白了也都是人工配置的东西。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市面上所有的汝窑公司，都会宣称自己可以生产出天青色汝窑制品。但你真的去问他们，你们这是天然矿物釉料烧出来的天青釉，还是配出来的无光颜色釉呀？
信不信他们能立马把原本叫价上万块一只的汝窑杯子，给你便宜到五十块一对？”
“你是真的很了解啊？”杜斐意外。
赵月华懒懒往后一靠：“杜总，你这么神通广大，难道就没查过我老家的住址？全球现存四位非遗汝瓷大师朱李孟王，他们在P市的对外办公场所地址，全都在我老家住址周边的直径一公里内。其中两位的厂子，是我小时候……”
赵月华突然停了下来，不说了。
杜斐看着她：“小时候？”
赵月华抬头，看他笑笑：“……是我小时候经常去玩的地方。那时候，厂子门口总是摆着好多好多烧歪了的样品。好多T省商人守在那里，就等着能从里面挑一两样回去，摆在自己店子里当镇店宝呢。”
杜斐点头，笑：“是，我居然就在你面前鲁班门前弄大斧。不过呢，这件事倒也确实跟汝瓷有很紧密的关系。你知道，陶瓷一向是军工、航空航天等高科技领域，最受关注的原材料之一吧？”
赵月华点头：“我还没有进咱们公司的时候，原来在GE做过一段时间军工高压变电组项目的文书类工作。所以，多少有点了解。不过军工或者民生用的陶瓷材料，应该是高温陶瓷吧？这跟汝瓷有什么关系？”
杜斐微笑：“严格来说呢，军工行业使用的叫结构陶瓷，现在已经发展到多相复合陶瓷领域了，不仅仅限于高温陶瓷。
我们蓝柏集团虽然是民营企业，但在这方面也一直很注重新材料的研究与开发，也花了不少的人力物力与精力。
早在我爸爸刚成婚，即将准备接任蓝柏集团总裁的时候，我的爷爷就亲自主导、并成立了蓝柏的新型陶瓷材料研究院。
这几十年下来呢，也确实发现了一些新的东西——”
杜斐从那盒文件里，找出一份非常老旧的文件递给赵月华：“这个就是当时我爷爷批复的原案。”
赵月华看着泛黄的文件上，属于上个世纪的宋体字：“<汝瓷烧制工艺与光变隐形陶瓷开发的可行性评估报告>？”她瞪大眼：“什么意思？”
“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杜斐轻轻地念了这两句诗，回头看赵月华：“我爷爷那个年代，他们很希望中国能有更强大的自主生产能力，去武装和强大国家防御的力量。所以很多民间企业和企业掌事人们，也都在努力地开发一些新的项目。
就像我们蓝柏，因为我们家族企业在全球经济领域的有些影响力，我爷爷呢，当时有机会看到过一些西方诸国的先进武器材料。
这让他觉得，我们中国，也很应该能自主生产一些能够与之抗衡、甚至更加优秀的新型材料。恰好，当时我的妈妈嫁进了杜家。
做为一个离H省很近的F省人，她带了一套当时的高山堂汝窑，给我爷爷做生日贺礼。
要知道我妈妈出身F省非常偏僻的海边渔家，只是个贫寒的渔家女，这已经是她能给我爷爷最好的礼物了。
但我爷爷很喜欢这套礼物，不仅因为妈妈确实是个好儿媳，更因为这套礼物就给了我爷爷灵感——
他觉得，如果有一种陶瓷材料可以像汝瓷一样，拥有遇光则变的神奇性能的话，那么光隐形这件事，就不再只是科学幻想了。”
赵月华的眼睛亮了：“对啊！汝瓷！汝瓷的颜色釉之所以会那样美，就是因为它有遇光则变的特性……杜总！你们真的做出来了吗？是不是那种隐形战机的材质？”
她兴奋地一把抓住杜斐，双眼闪闪发光。
杜斐被她突如其来的亲近惊了一下，眼底一暖，随即顽皮一笑：“当然……没有。”
“哦。”赵月华一秒变脸，松手。
“月华，你这样会不会太现实了？我只是说了现在还没有，不代表未来不能够啊？”杜斐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赵月华。
“是吗？”赵月华不抱希望：“但杜总，不是我说丧气话，现在想想，汝瓷跟光变隐形材料……好像距离有点远。而且不是已经有了更好的隐形材料了吗？”
“但那只是空中作战使用，其他的作战环境下，还是没有可以大批量投入使用的隐形材料。
而且军工用品的下一站，一定就是民用。那才是我们蓝柏真正想要的巨大市场。
所以光变隐形陶瓷材料的市场空间，目前来说是非常非常大的。”
“欲得民心，先立潮头啊……这个经营理念……有点子浪漫主义色彩了。”
“没办法，谁叫我们这些姓杜的，就是从骨子里就爱浪漫幻想，爱把这些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搞成现实呢？”杜斐笑。
赵月华略坐直了身子，看着杜斐：“所以现在这个项目……还在进行？”
“是，我爷爷给它，还有另外几个类似的，都是从非遗文化中得到的灵感，诞生的新科技项目定的总名称，就叫‘百年华光计划’。
我们杜家，会用三代人的传承和一百年的时间，去完成这个任务。所以，现在你知道我肩膀上的担子，有多重了吧？你要帮我分担哦，”杜斐笑：
“不然在我死之前，光变隐形材料还没成功的话，我就会被杜家开除家籍呢。”
赵月华被杜斐逗乐：“杜总，你说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杜斐也笑了。
两人笑了一会儿，杜斐认真地看着赵月华：“不过，这个计划对我来说确实非常重要。我希望它所创想的东西，起码有一半，能在我有生之年出现。哪怕其他的将来可能不是在蓝柏，不是在我的主导下诞生。但它们只要现世，我就会觉得此生无憾。
其实，就像我爷爷，甚至我太爷爷那辈起，就一直在跟进的那些百年项目一样。杜家人从来都觉得，非遗传承文化里，有很多东西，可以诞生新的技术，和新的可能。
这一点，跟你在入职申请里写的心愿也一样——
你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创立一个专门为非遗传承文化超级IP项目服务的项目组，为像汝瓷这样，被不正确的商业化行为给耽误、埋没了的非遗传承文化，打造出名动全球的非遗传承IP……
我也一样啊，月华。
我也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完成那些杜家人执着的，那些被别人认为是不可能的、从中华传统文化中挖掘出来的新技术开发，让更多的古老文化，诞生出新的生命。”
赵月华看着杜斐。
杜也看着赵月华。
半晌，赵月华一笑，跟杜斐击掌：“好，那就……以后请多指教！”
大概会有很多人觉得，要疯了，要瞬变小女生了吧？
呵呵。
赵月华心里冷笑一声，感觉着杜斐身上某种明显的变化，不动声色地伸手，用力一推，就把还有点呆滞的杜斐给推坐了起来。
“杜总，手没事吧？”赵月华假装关心他的手，实则不动声色地，把自己从他怀抱里解救出来——说实话，这样的碰触，她并不觉得舒服，甚至……
她对杜斐这个人，都产生了一丝厌恶。
“啊，啊，没……没事。”杜斐茫然片刻，突然坐直身体，侧过脸，微微扯了下睡衣领口，左右转了下头，手指向地面，尴尬地笑着向赵月华解释：“对，对不起，我之前过来放东西的时候端过杯子，应该是不小心把水洒在这里了……”
赵月华看着红木地板上被踩出了两道长长滑痕的水渍，再看看自己脚上，被扯坏了的酒店拖鞋，叹口气：“没事，杜总你没事就好。”
杜斐感觉到了她身上的冷意，一时不知所措，双手紧紧地扣着膝盖，低头。
这一次，真的不是他的设计。可……
他低头看了眼下面，尴尬地扯了扯睡衣，挡了挡明显的鼓起，咽了下口水，偷偷用余光，看着正从春凳上慢慢坐起来的赵月华。
她……生气了吗？
生气了吧……
杜斐的一颗心，不断往下沉。
赵月华慢慢坐直身体，闭眼深吸几口气，缓缓神，接着张开眼，皱眉揉了下腰，刚想伸手去抓掉脚上的拖鞋，一只手就先她一步，拿走了那只因为滑倒，而撑坏了的拖鞋。
赵月华一怔，看着面前单膝跪地，正小心地帮自己换上另外一双新拖鞋的杜斐。
杜斐帮她换完鞋，抬头，正好看到她直视自己的目光。
他不知所措地转开目光，推了下眼镜，又转过来，低头，看着她脚上的拖鞋：“对不起……那个……我……”
“没事杜总，我没事，您的手……”
您……杜斐心口一抽，不假思索地开口：“用你，不用您，月华。”
他抬头，诚恳地看着赵月华：“我知道，你感觉到了……一些……”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于是也只能说下去：
“我不想否认，我确实……确实……
但我是个正常的男性。这种情况下，我不太可能没有任何反应。你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觉得我是在不尊重你。月华，这对我不公平。”
赵月华发誓，她本来真的没觉得不好意思的——一男一女，摔倒在卧室里，还那么暧昧的姿势。就算她条件再一般，再没有异性缘，能让杜斐会有反应，她也不觉得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毕竟自己是个女的，而他杜斐是个男的不是？
但，杜斐一把这件事儿挑明了说，还用这么诚恳的态度跟她道歉，委屈地说破自己心里在误解他……
突然之间，她的脸就腾地烧了起来——不止是脸，全身都烧得慌。
她慌忙低下头，不敢去看杜斐的眼睛。
也在这突然之间，她意识到，杜斐是个男人，而她是个女人。
卧室里一片静默。
杜斐双眼紧紧地抓住赵月华的每个表情变化。当他看到赵月华突然被红晕染透了的脸颊和眼角时，心脏瞬间停跳。
她在……害羞……？
因为他？是因为他吧？
瞬间，他的心脏狂跳，并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她是……真的在害羞吧？是吧？这是不是代表，她开始意识到，他其实不止是她的总裁，也是她的……她身边的……
男人呢？
他抿了抿唇，想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赵月华脸上那抹美得惊人的红晕退去。接着，她抬头，回复了温和的语气：“我明白杜总，放心。我不是小姑娘，有些事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处理。”
说完，她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慢慢地弯腰，抱起刚刚掉落在地的文件盒，然后看向也跟着起身的杜斐的手：“杜总，你的手需要重新包扎吗？”
杜斐怔了怔，仿佛还没从刚刚的氛围中出来：“啊？啊，没事，应该没事。”
“那就好，不过我建议，明天还是尽早去趟医院，拍个片子看看骨头。刚刚那一下，摔得挺狠的。”赵月华笑笑，抱着文件盒转身出门。
杜斐只能呆呆地看着她离开，然后，突然苦笑一声，伸手捂住自己的上半张脸，嘴角带着一抹哭笑不得的……
笑意。
片刻之后。
整理好心态和衣裳的杜斐，乖乖地走回沙发前，打开了笔电，努力地把思考能力从各种绮念中拉回来，然后继续跟赵月华讲刚刚未完的话题。
他打开那盒让赵月华拿来的资料，从中间抽出一份文件，递给赵月华：“这是那份被封存的员工投诉档案，我希望你看一下。”
赵月华一怔，接过：“我？”
杜斐点点头：“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月华，就算我可以不计前嫌，把他继续留在生活方式组，你们胡总也不可能再让他当组长了。所以，我对他的态度，和董如媚不太一样——
我希望除了工作之外，他能跟你，跟整个生活方式组，甚至是整个公司的其他女职员，保持最大职场社交距离。
而且，他这个人的品德，真的很有问题。”
说完，他点开了录像笔的存储卡，先让赵月华看了最新的视频——当然，是删除了某些细节的版本。
赵月华看完，皱眉：“我不明白，他这么挖空心思叫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拆穿他过往的吗？”
杜斐一笑，扶了下眼镜，看电脑：“当然不止，其实他的本意，是想引导我说一些会让你误会，我是因为对于可玲有想法，所以才会对他下手的话。
比如，他可能会引导我说，我不容许他欺负于可玲之类的……”
啊？原来他对于可玲没想法吗？赵月华古怪地看着杜斐。
杜斐听不到她的说话，转头，看着赵月华的表情，心中警铃大坐，瞬间坐直，不可思议地看着赵月华：“你不会也觉得，我让你们胡总，去找李志要回红绳，是因为我想保护于可玲吧？”
“不……是吗？”
“当然不是！”杜斐几乎要生气了，这丫头在想什么啊？“首先我现在是你们生活方式组的最高负责人，你们组内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去跟你们胡总商量一个比较稳妥的，尽量不要再引发后续问题的解决办法，在当前风翔这种情况下，难道不是应当的吗？
再有，我一直以为那根红手绳是你送给李志的。如果我知道是于可玲送的，我根本不会去要。”
“为什么？”赵月华皱眉：“为什么可玲送了你就不要了？”
“因为她跟你不一样！”杜斐脱口而出。
有什么不一样？赵月华愕然看着杜斐，思考了片刻，突然了解了：“啊，我明白了，杜总查到了李志的过往，知道我们俩之间的交集，担心我俩把事情闹大，会影响到目前生活方式组的稳定。所以才……”
“我怎么可能会这么想？”杜斐皱眉：“你的专业能力，和职场中的处事态度，我很了解。你不会那样做。
我之所以去跟李志要这根红绳，是担心他拿这个来要胁你，逼你做一些违背你本心的事。
明白吗？他已经做过一次这样的事了。
但于可玲不一样，她只是个实习生，年纪也小。我甚至可以这么说，就算你今天不替她出头，她和李志的事被人发现，她也不会收到多少舆论攻击。
你不一样。只是因为你和李志的过往，再加上你到现在还没有打算谈恋爱这个事实，那些恶意揣测的人，就会抹黑你到你无法承受的地步。”
说完，他拿过赵月华手上那份文件，拿过其中几份，让她看：“当初你们胡总告诉我，李志的员工好评率高的离谱时，我就觉得很奇怪。后来知道有老员工直到强制退休之前才敢投诉他，我就意识到他这个人身上的问题很严重。
所以我把他所有的资料调了过来，发现这些员工满意度调查，虽然有些变化，但其实都是两种笔迹。”
“这些是他右手的笔迹，这些是他左手的笔迹。”赵月华毫不犹豫地区分了出来：“他之前和我说过，小时候因为羡慕左撇子聪明这个说法，就有意识的培养自己用左手写过字，他是个左右手都能写字的。”
这倒是出乎了杜斐意料之外：“我还以为是两个人……还以为他有拿到别人的把柄，去威胁别人……”
“他的社交空间太狭小了。”赵月华淡淡道：“毕竟他的太太管他管的非常严。如果他那段时间真的还要应付张易思的夫人，那他更没机会认识其他的什么人。”
杜斐若有所思：“如果这样的话，留他下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是，他个人能力还是很强的，而且闹了这么大的事，他出去也只能去找一些蓝柏的竞争对手谋生。这种小人能放在眼前看着，总是比让他跑去不安好心的竞争对手那里卖咱们强。”
赵月华有一说一。
但她没想到的是，一句“咱们”让杜斐心里又暖又甜。
他微微勾了勾唇，扶下眼镜：“这样的话就好说了，让他还留在生活方式组做个制作人……不，项目编导吧。他的手里还是不要放太大权利的好。不过为了防止他跳出去，我得提醒你们胡总，好好和他聊一聊。
然后你们的组长，暂时还是我兼任。这个月底之前，再从总部内容事业部调来一位新组长来就好了。”
“杜总，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
“你问。”
“你是不是也在防备钟部长？”
正查看李志摄像笔里其他视频的杜斐回头，不意外地看着她：“就知道你看得出来。”
“为什么？大城哥人很好很聪明啊？”
“他的确是个聪明的好人，只是他的聪明我不喜欢。”
赵月华不再问了。有些东西点到为止。有些事情更不必她再多问。
李志的未来，也就大概这样了——除非他真的有那个勇气，用自己的未来职业生涯赌一下。
可玲的事过去了，以后她应该会很小心。
现在……只有她的问题了。
说起来，自己现在这样，好像变成了他的心腹。
脑子里就这么转了一下，她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犹豫了片刻，她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向着杜斐发问：“那杜总……你现在应该是觉得，我是值得你信任的，所以才会这么什么都说吧？”
“当然。”杜斐意外：“怎么，还有什么想问我的？”
赵月华抿嘴：“上次董事会的时候……你说过，我们的利益一致。还说了那六个字……你是不是在做什么大动作？关于……”
“汝官窑？还是天青釉？”杜斐似乎早就料到她有这么一问：“你想先听哪个？”
“都行。”
杜斐想了想，开口：“你知道‘汝窑’现在做的最好的，是哪里吧？”
“知道，是T省的高山堂。不过，那也只是卖的概念而已。汝窑跟汝官窑，一个是近代商业化炒作起来的概念商品，一个是考古学上的历史疑问。根本不是一回事儿。”赵月华撇嘴：
“再直白点说，烧制温度还没达到1200度的汝窑，本质就是陶，连瓷都算不上。”
杜斐挑眉：“你很了解嘛！”
“常识而已！汝窑其实就是T省的商人们研究出来，想蹭汝瓷名头的仿品陶。
真正的汝瓷烧制温度，起码得在1280度以上。而且他们的釉水仿得再好，终究也不是真汝瓷，说白了也都是人工配置的东西。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市面上所有的汝窑公司，都会宣称自己可以生产出天青色汝窑制品。但你真的去问他们，你们这是天然矿物釉料烧出来的天青釉，还是配出来的无光颜色釉呀？
信不信他们能立马把原本叫价上万块一只的汝窑杯子，给你便宜到五十块一对？”
“你是真的很了解啊？”杜斐意外。
赵月华懒懒往后一靠：“杜总，你这么神通广大，难道就没查过我老家的住址？全球现存四位非遗汝瓷大师朱李孟王，他们在P市的对外办公场所地址，全都在我老家住址周边的直径一公里内。其中两位的厂子，是我小时候……”
赵月华突然停了下来，不说了。
杜斐看着她：“小时候？”
赵月华抬头，看他笑笑：“……是我小时候经常去玩的地方。那时候，厂子门口总是摆着好多好多烧歪了的样品。好多T省商人守在那里，就等着能从里面挑一两样回去，摆在自己店子里当镇店宝呢。”
杜斐点头，笑：“是，我居然就在你面前鲁班门前弄大斧。不过呢，这件事倒也确实跟汝瓷有很紧密的关系。你知道，陶瓷一向是军工、航空航天等高科技领域，最受关注的原材料之一吧？”
赵月华点头：“我还没有进咱们公司的时候，原来在GE做过一段时间军工高压变电组项目的文书类工作。所以，多少有点了解。不过军工或者民生用的陶瓷材料，应该是高温陶瓷吧？这跟汝瓷有什么关系？”
杜斐微笑：“严格来说呢，军工行业使用的叫结构陶瓷，现在已经发展到多相复合陶瓷领域了，不仅仅限于高温陶瓷。
我们蓝柏集团虽然是民营企业，但在这方面也一直很注重新材料的研究与开发，也花了不少的人力物力与精力。
早在我爸爸刚成婚，即将准备接任蓝柏集团总裁的时候，我的爷爷就亲自主导、并成立了蓝柏的新型陶瓷材料研究院。
这几十年下来呢，也确实发现了一些新的东西——”
杜斐从那盒文件里，找出一份非常老旧的文件递给赵月华：“这个就是当时我爷爷批复的原案。”
赵月华看着泛黄的文件上，属于上个世纪的宋体字：“<汝瓷烧制工艺与光变隐形陶瓷开发的可行性评估报告>？”她瞪大眼：“什么意思？”
“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杜斐轻轻地念了这两句诗，回头看赵月华：“我爷爷那个年代，他们很希望中国能有更强大的自主生产能力，去武装和强大国家防御的力量。所以很多民间企业和企业掌事人们，也都在努力地开发一些新的项目。
就像我们蓝柏，因为我们家族企业在全球经济领域的有些影响力，我爷爷呢，当时有机会看到过一些西方诸国的先进武器材料。
这让他觉得，我们中国，也很应该能自主生产一些能够与之抗衡、甚至更加优秀的新型材料。恰好，当时我的妈妈嫁进了杜家。
做为一个离H省很近的F省人，她带了一套当时的高山堂汝窑，给我爷爷做生日贺礼。
要知道我妈妈出身F省非常偏僻的海边渔家，只是个贫寒的渔家女，这已经是她能给我爷爷最好的礼物了。
但我爷爷很喜欢这套礼物，不仅因为妈妈确实是个好儿媳，更因为这套礼物就给了我爷爷灵感——
他觉得，如果有一种陶瓷材料可以像汝瓷一样，拥有遇光则变的神奇性能的话，那么光隐形这件事，就不再只是科学幻想了。”
赵月华的眼睛亮了：“对啊！汝瓷！汝瓷的颜色釉之所以会那样美，就是因为它有遇光则变的特性……杜总！你们真的做出来了吗？是不是那种隐形战机的材质？”
她兴奋地一把抓住杜斐，双眼闪闪发光。
杜斐被她突如其来的亲近惊了一下，眼底一暖，随即顽皮一笑：“当然……没有。”
“哦。”赵月华一秒变脸，松手。
“月华，你这样会不会太现实了？我只是说了现在还没有，不代表未来不能够啊？”杜斐好气又好笑地看着赵月华。
“是吗？”赵月华不抱希望：“但杜总，不是我说丧气话，现在想想，汝瓷跟光变隐形材料……好像距离有点远。而且不是已经有了更好的隐形材料了吗？”
“但那只是空中作战使用，其他的作战环境下，还是没有可以大批量投入使用的隐形材料。
而且军工用品的下一站，一定就是民用。那才是我们蓝柏真正想要的巨大市场。
所以光变隐形陶瓷材料的市场空间，目前来说是非常非常大的。”
“欲得民心，先立潮头啊……这个经营理念……有点子浪漫主义色彩了。”
“没办法，谁叫我们这些姓杜的，就是从骨子里就爱浪漫幻想，爱把这些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搞成现实呢？”杜斐笑。
赵月华略坐直了身子，看着杜斐：“所以现在这个项目……还在进行？”
“是，我爷爷给它，还有另外几个类似的，都是从非遗文化中得到的灵感，诞生的新科技项目定的总名称，就叫‘百年华光计划’。
我们杜家，会用三代人的传承和一百年的时间，去完成这个任务。所以，现在你知道我肩膀上的担子，有多重了吧？你要帮我分担哦，”杜斐笑：
“不然在我死之前，光变隐形材料还没成功的话，我就会被杜家开除家籍呢。”
赵月华被杜斐逗乐：“杜总，你说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杜斐也笑了。
两人笑了一会儿，杜斐认真地看着赵月华：“不过，这个计划对我来说确实非常重要。我希望它所创想的东西，起码有一半，能在我有生之年出现。哪怕其他的将来可能不是在蓝柏，不是在我的主导下诞生。但它们只要现世，我就会觉得此生无憾。
其实，就像我爷爷，甚至我太爷爷那辈起，就一直在跟进的那些百年项目一样。杜家人从来都觉得，非遗传承文化里，有很多东西，可以诞生新的技术，和新的可能。
这一点，跟你在入职申请里写的心愿也一样——
你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创立一个专门为非遗传承文化超级IP项目服务的项目组，为像汝瓷这样，被不正确的商业化行为给耽误、埋没了的非遗传承文化，打造出名动全球的非遗传承IP……
我也一样啊，月华。
我也希望，能在有生之年，完成那些杜家人执着的，那些被别人认为是不可能的、从中华传统文化中挖掘出来的新技术开发，让更多的古老文化，诞生出新的生命。”
赵月华看着杜斐。
杜也看着赵月华。
半晌，赵月华一笑，跟杜斐击掌：“好，那就……以后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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