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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本凡人

    赵月华确实没打算去责怪她的母亲。

    毕竟对她来说,母亲是生身之本。她做为一个先天的即得利益者,又有什么资格,或者有什么底气,去责怪她的母亲呢?

    然而不责怪,归不责怪。情绪隔离该做还是得做。

    没错,就是情绪隔离。

    她的母亲是一个荒芜的情绪沙漠,除非有像地球所有水源那样大量的水涌入,否则,她母亲的内心,就永远都是干涸的。

    赵月华则恰巧相反——似乎就像是生下来,为了印证她母亲的错误一样,她前半生的人生,并不比她的母亲幸福多少,但她却偏偏靠着跟她母亲一样的坚韧与顽强,活出了一段属于自己的幸福。

    哪怕是在杜斐没有出现的时间内,哪怕是在她自认是在自暴自弃,放逐自我的时间内,她也依然过得非常好。或者说,起码总能在情绪崩溃的时候,自我拯救上十次,百次,千次。

    这大概也是她母亲对她最不满的地方了——你为什么不能活得像你妹妹,或者你弟弟一样真实呢?你一直在追逐的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对你的实际生活有帮助么?

    你买了房么?有稳定的工作么?有一笔足以让你摆脱一切的存款么?有一个好的爱人么?

    在没遇到杜斐前,这是母亲每次打电话来时,必定质问的话。

    赵月华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的。

    对她来说,对母亲的崇拜,是刻在骨子里的。从她出生那一刻,她就一直觉得,母亲很厉害,很了不起,她说的每句话,每件事,几乎都能帮她应对过一个,又一个困难,帮她走出一个,又一个沟里。

    母亲说,人生在世,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所以一个好的名声,很重要。

    因为这一句话,赵月华汲汲营营,做了半辈子的好人。哪怕手里有再多伤害他人的资本,却从来都是尽量地让自己委屈,也不伤害别人。

    这也为她换取了一次又一次的,稳定。

    没人讨厌一个好人。

    而母亲又说,人活在世,有多少钱,都不及一技压身。多一样本事,就多一条活下去的路。

    因为这一句话,赵月华认认真真,学了无数样的本事。即使转换岗位再多次,她也一直因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所以完得成各种奇怪的工作。

    这也为她换取了一次又一次的,跳槽涨薪。

    没人讨厌一个有能力的好人。

    母亲还说,人活在世,重要的是要对别人有价值。眼里有活儿,多做一些,吃亏就是福。

    因为这一句话,赵月华多年来,一直把所有发生在她身上,不好的,不公平的事情,当成是福气来啃。所以她的名声,一直存在争议。

    这也为她换取了一次又一次的,发生于事后的同情与理解。

    没人讨厌一个有能力、不计较的好人。

    然而赵月华却老觉得自己不快活。

    她总觉得,这样委屈自己地活着,实在不是她的本意。人生就这么几十年,为什么她一定要把所有的目的,和意义,都放在别人身上呢?

    别人的喜乐,凭什么就高于她的喜乐?别人的福祉,凭什么就高于她的福祉?

    所以三十五六岁的时候,她很是冷酷了一阵子的。

    对谁都冷酷,对谁都无情,任谁都是她算计与筹谋中的一颗棋子——包括她的上司。

    那段时间,她的哭是假的,她的笑是假的,她的喜是假的,她的悲是假的……

    连她的开心,也是假的。

    不过那段时间,她过得很顺利。或者说,因为她扮演的,一个被人同情的,强大,但命运悲惨的角色,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

    然后从那段时间,她就发现了。

    人性慕强,但仅限于离自己太远的地方的强者。

    一旦有这样的强者搁在自己左近的话,那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是推倒这样的强者,看着他们摔倒在地,看着他们失败,看着他们去粉碎。

    而不是去学习,去模仿,去成为另外一个强者。

    因为太强的人对于普通人来说,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堵墙。

    一堵让他们觉得自己很无力,很脆弱,很不能去掌控自己生命的墙。

    一个讨厌的参照组。

    所以,赵月华再换到风翔的时候,就明白了自己的问题,开始装傻,装弱,装怂,装情商高——

    直到杜斐的出现。

    杜斐之于赵月华,就如同月光之于静夜。

    赵月华在杜斐身上,突然就读懂了一件事——原来她之前以为的,自己的聪明,自己的强大,自己的强韧与优秀……

    都是假的。

    在杜斐这样一个人面前,都是假的。

    人们确实会对自己左近出现的强者,感到不安——但那是在强者过度地展示了自己的能力,甚至在强者表现出可以控制他们命运的能力之后,才会感到不安。

    而在强者只是做为一个强者出现的初期,人们是不会感觉到不安的。

    相反,他们欢迎强者,迷信强者,仰望强者,甚至依赖强者。

    赵月华从杜斐的存在意识到了一件事——她的委屈,她的不满,她的愤懑,都是因为她其实还不够强大。她跟那些人之间的距离,也拉得没有那么地开。

    起码,她跟他们之间的距离,是他们只要努努力,就能追得上的地步——而不是如月亮与太阳之间跨越整个银河的距离。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沮丧,和些许的疲惫,却也激发了她骨子里的兴奋与好奇——

    她很清楚一件事,与男人不同的是,女人的认知往往更接近于现实,而且还是那种可以伸手够一下,就能完成的现实。

    这个认知,可能大多数人都不认可。但在赵月华存于世间四十年的观察过程中,她发现,事实就是如此。

    虽然比起男性,女性感性的一面确实多了一些。但在估量人,事,物的可能性,与发展空间,一个决定的最终执行程度,和落地可能性的时候,女性敏锐的风险判断能力,与实力的评估,先天性地就是优于男性——

    她们总是更谨慎,更稳妥,更容易在一件事情的结果未到来之前,先行通过一些细节,去给出一个最保守的可能性。

    所以,跟当下主流媒体的意见相左,赵月华并不认为,人会存在什么真正的眼高手底,或者是真正的好高骛远——

    但凡能想到的东西,一定都是在未来,或者是已经有人做到了的事情。

    赵月华很信任人类,尤其是女性的创造能力——这是人类真正的天赋,也是宇宙给人类这一物种的,真正的巨大财富之一。

    所以……

    她跟那些强者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大。

    那么是什么让她依然如此痛苦呢?

    她评论了一番之后,再次依赖母亲的教育,得出了一个结果:那就是,影响一件事情,或者一个人成败的,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

    虽然天时,和地利,在99%的程度上,都是可以靠人和解决的。

    但同样换算过来的话,99%的人造出来的天时和地利,也是他们这1%的人,非常难以去逆转的大势了。

    势,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传统说法中的运气。

    人可以造势,也可以造运。

    但那得是多强大的人,多千载难逢的机会,才能造出来的东西呢?

    所以说到底,她的努力,在她人微言轻的时候,在她尚且没有走到那个可以搅弄风云,可以一言九鼎的时候,就只能是她天份的催化剂而已。

    所以她就不再生气了,也不再烦闷了,更不再事事求精,样样求好了。

    她开始只专心于自己的事情了——今天能不能做得比自己昨天好一点呢?哪怕一点点而已都好。好一点就好。

    然后在某一天,她就突然发现,母亲给她传输的所有经验,母亲自己,都并没有做到——

    她似乎就只是一个负责传输这些知识,和理念的工具人一样存在着。

    母亲似乎没有做一个好人——很多的时候,她的手腕,她的心计,都让赵月华觉得,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女人能够做得出来的事情。

    在跟她形成竞争关系的其他女性面前,母亲的手段之阴狠,之毒辣,曾经一度影响了赵月华,甚至差点也让赵月华学成了第二个母亲……

    幸好,她有容蕊蕊,一直监督着她,没有往这方面滑下。

    母亲似乎也没学到什么足以让她一辈子不愁吃喝的技能——她的技能有,但绝大多数,都是依托于时局的。然而世界是向前发展的,人类是向前进步的。她那些技能,因为只是表层技能,而非根层的东西,所以很快,就被淘汰,无用武之地了。

    这一点上,赵月华也比母亲幸运一些——起码她从小就意识到了,学习能力和动手能力,沟通能力和组织能力,是支持她去学习其他技能的底层逻辑之一。

    所以尽管她的年纪在增长,但她的能力,却一直没有被时代所落下,一直在迭代,一直在更新中。

    母亲似乎更没有那么大度宽容——起码在面对一些很小的事情,例如几句闲话,别人的看法,三块五块钱,谁排队优先这样的事情中,母亲总是计较,总是暴怒,总是觉得自己是被欺凌,被辜负,被人误解的那个受委屈的人。

    然后这一点上,赵月华就意识到了,原来自己自以为的,没有被母亲影响的坏习惯,还是被影响了——她只不过活成了另一面的母亲而已。

    起初她是沮丧的,是绝望的,她觉得自己似乎一辈子都无法摆脱成为第二个母亲的命运。所以她逃了。她想着,如果能逃离母亲,应该自己就能找到第二条,活得不那么像母亲的人生道路。

    然而就在认识杜斐之前的两年里,她遇到了那个让她重新回想起母亲的女人。

    她在她的高压下活了两年,每时每刻,都从她的身上,看到自己的母亲。

    而正是在跟这个女人相处的时间里,赵月华突然发现,自己反而逐渐开始理解母亲,并原谅母亲……

    然后,她意识到,她不应该纠结于自己与母亲的命运,是否相同。

    因为她们从生下来的那一刹那起,就注定不会是同样的人,更不会像她担忧的那样,会有同样的核心。

    这世上不存在完全相同的两个人。

    哪怕跟母亲很想象,她也可以活成另外一个女人,一个名叫赵月华,而非母亲的女人。

    所以她开始转变了态度,开始跟那个女人相处的时候,痛苦而清醒地自我反思,反省。通过每一次被她击垮后重新爬起来的过程,来一点一点,磨掉自己身上那层,母亲加之的壳——

    一个保护她平安度过了前半生的壳。

    而在遇到杜斐之后,她这层壳的最后一点,也被她亲手剥落了——

    跟被一个男人伤害了一辈子,欺骗了一辈子,骨子里厌恶男性的母亲不一样,她意识到,女人是人,男人也是人。

    没有什么女人先天就优秀,男人先天就恶劣的说法。

    大家都一样,从出生那一刻起,大家就都只是人。

    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