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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断龙亭(一)大哥

    又是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赵玄。如今也是身份大变样,已经贵为将军。这次燕山,他也要随之前行,还是李安通他们名义上的上司。

    论军功,他跟赵氏兄弟没法比,可他爹爹有心计有本事,已经抢走了皇帝宝座。

    众人喊了声玄哥,李安通也跟着喊。

    赵玄笑道,“好些日子不见啊。安通……”之前,何锦和楚三生合谋,他也被算了进去,但很快就被人送了出来。他回到长安后,就被父亲召回龙城了。

    李安通道,“也不算久吧。”

    赵玄坐下来,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觉得久吗……我觉得过了好久了。才一些日子不见,你和文叔就干了这样一件大事,实在让人敬佩!”

    他虽属意父亲赵望,可因为一些事情,对赵启秀和李安通改观了不少。他也一向喜欢李安通,本以为日子一久,在暮雪山上的日子就会淡忘,哪里知道……

    有时睡前,一闭上眼,就会想起那段日子。

    明明是透心凉的冷雪,他却感觉暖洋洋的。他曾想过,如果父亲非要杀赵启秀他们,他也一定会阻止的。可真接到命令,感觉又是不一样了。

    孟芝夏问,“玄哥,你刚才说对极了,什么对极了啊?”

    赵玄道,“文叔多智,安通多勇。他们两个谁也不能或缺。”

    李安通道,“不啊,文叔也多勇啊。我有的,他都有。”

    赵启秀微嗔地看了她一眼,意思是,你倒是谦虚了很多。

    众人都笑。这时,有人来传话,说是赵启演要找弟弟。赵启秀跟大伙儿说了一声抱歉便去了。

    兄弟俩聚少离多。赵启秀前往老宅见赵启演。这老宅本已经典当了出去,后来他们起义,这些房屋就被收了回来。

    当然代价也是惊人的。他们干的是杀头的事儿,一不小心,就要人头落地。当初是,现在也没有好一点。这一点,他们比谁都要清楚。

    赵启演新近刚攻下宜城,按理说该是一大军功,可同时,弟弟和他的伙伴却一举直接把旧朝一锅端了。他和弟弟的战功比起来,实在是不可相提并论。

    “大哥!”

    听到幼弟的叫喊,赵启演回过头,露出一个笑容。两兄弟眼睛部分很是相像,可眼睛以下部分就分出了高低。论相貌,赵启演不如弟弟,论谋略,他也弱于弟弟。

    谁说上天不会优待一个人?赵启演心想,他的小弟就是老天爷选中的天选之子,全身上下无一不出色……

    “刚才又和你那位小兄弟一起么?”他问。

    赵启秀脸颊微红,“刚才玄哥来了,大家一起喝了一杯。”

    “这次前往燕山,要小心他。不过,你一向比我仔细,我也就不说了。”

    赵启秀皱皱眉,“大哥说玄哥吗?嗯。我省得的。大哥也要小心。最近我总是惴惴不安,自从羊谷之战之后。”

    “哦?你担心什么。”

    “大哥……我们的战绩太漂亮了。我怕有人会对我们不利……”他说出自己的担心。

    赵启演爽朗大笑,咧开张大嘴,亲昵地拍拍弟弟的肩膀,

    “你啊你。什么都好。就是想太多!战绩好还不好?现在谁不知道羊谷之战的大功臣是我的幼弟,赵启秀。三郎。你太谨慎了……——我们稍微防着点别人就好了。”

    “防人是基本。现在是敏感之际,你已经直接威胁到赵望的地位,防已经不够了。我觉得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大哥,若是他们害你怎么办,或者害母亲,害真真……我不敢想。”

    他们和赵望等人处于绝对的对立当中,他们的战功越是显赫,就越是会威胁到赵望在朝中的地位。就算赵望现在不除他们,以后也会动手。政治史上,有关利益的斗争是十分残酷的。

    赵启演若是为臣的料还好,可偏偏他锋芒毕露,在军中甚得人心。

    “他们敢!”赵启演俊目一瞪,“我好歹是大司马,赵望敢这么乱来!我的事,你别担心。你顾好自己就好。”

    赵启秀张张嘴,心想,从大哥这边入不行,就只能从大哥的亲信入手,让这些亲信多护着点大哥了。

    “对了。我找你来,是刚才孟无昶来找过我。”

    赵启演皱眉,“他来找你做什么?”

    赵启演笑道,“你今年多少岁了,十八了吧?你大哥我,十六就成亲了。十八岁的时候,孩子都一个了。他的女儿也不小了,你也好成亲了!”

    本来这婚事就应该在赵启秀刚回龙城时就办,可那时因为战事紧,就拖了一下。现在赵三郎刚打完一场大胜战,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可以喜上加喜。

    为这事,他们的母亲范氏都已经不知说过多少次了。现在世道乱,指不定有个三长两短,还是抓紧时间留个后吧。平定天下任重而道远,不急于一时,还是传宗接代实在。

    “成亲?成什么亲……”他想了不想地拒绝,“不急不急。”

    赵启演道,“怎么不急?现在爹爹不在了,你二哥又是个书呆子,平日里很少管事,这个家我来当。你若是同意,我立马就帮你安排。”

    “安排什么!大哥。我现在还不想成亲……”他语带委屈。

    “为什么?那孟家姑娘好歹也算龙城第一美人,现在出落得越发美丽了。你们也算是认识了。孟无昶是郡守,家境殷实,有他相助,我们在朝中会更加顺风顺水。再说了,这门婚事,也是你自己答应的。”

    “再等等吧。我现在想先立业。”

    “你羊谷一战,已经名震寰宇,功业已经不得了了。还要立什么业?”他不解地看着弟弟。

    赵启演见弟弟始终紧闭其口,突然想起当年在长安匣里客栈发生的事,脱口而出道,“你不会——还喜欢你那个小兄弟吧?”

    大哥一点,赵启秀俊脸更红了,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说过这桩心事,可是知弟莫若兄。赵启演再粗枝大叶,对弟弟的事情还是十分上心的。

    当时,他还道弟弟和李安通只是兄弟间的友爱,那李安通又长得太好,漂亮得像个女孩子,弟弟会喜欢,也是情有可原。

    可毕竟碍于性别。

    过个几年,弟弟遇见真正的女儿家,见识到真正的女儿柔情,就知道女子和男子到底是不同的,没想到啊没想到……

    居然还喜欢着,这都多久了……

    赵启秀被大哥看得心虚,他对李安通的爱意一直隐藏着。他又是一个十分爱藏心事的人。除了那次在黑水客栈对李安通表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向任何人提起了。如今大哥知道了也好。

    他想了想,终是点点头,“我很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

    话语低缓,喃喃诉出自己的情意。一字一句,言语间是隐忍不发的眷恋,又可能是一辈子都无法得到回应的深情。

    而这样的深情……赵启演从未见识过。他娶妻子,不过是父母之命,和妻子成婚后,他在外发展事业,妻子照顾家里,两人还算是相敬如宾。

    可情是什么,他从不了解。父亲去世那年,母亲哭瞎了眼,可在他看来,这悲伤不过是因为一个女子失去夫婿的茫然无助,跟爱情应该没多大关系。

    现在,他居然在弟弟身上见到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赵启秀继续道,

    “我想过要忘记,可试了很多次很多次……可是每次见到他,就希望他多看看我,多和我说说话,不说话也没关系……他若是亲近我,我就很高兴;若是远离我,我就很难过。他出事,我比谁还着急。在羊谷的时候,我想到若是能和他一起死,第一反应竟是幸福……大哥,我想我已经入魔了……”

    这番话说得很是朴素,赵启演听着却感到满腔的柔情,他叹了一口气,“可……哎。随你吧。你先别和母亲说……她会伤心的,她身体不好。”

    赵启秀点点头,“希望大哥推掉孟无昶的事情。若是推不掉,我就自己来想办法。当初答应他,也是迫不得已,非君子协议。”

    “知道了。你的事情我会安排的。你去吧。自己多加小心,明白吗?”

    赵启秀道,“好。大哥也是,要多多小心,多留一个心眼。”

    又在龙城逗留了几日,李安通等人出发前往燕山。这次同行的只有赵玄,冯翊等人被派往了其他地方。这也是有意要将他们几人分开。

    不日来到了燕山,和严革的大部队隔着燕水而望。留守的将军是申屠烈,也是当初随赵启演起义的人之一。

    帅营里,主将们聚拢商议如何攻打。在此之前,已经连连败战。

    赵玄问道,“申屠将军,说说现在的状况吧。”

    申屠烈道,“这严革把辎重都留在蓝乡,引精兵十万,只带了十天的粮食,南渡潢淳水。渡后,就立马自绝后路,烧掉了可以后退的桥。”

    “哦?这是在表决心啊。”

    申屠烈擦擦汗,“是啊是啊。有进无退,绝无还心!所以,这些日子,我们吃了不少苦头……”

    听申屠烈说完,众人纷纷看向李安通。她曾经五渡沘水,最后一次也是自绝后路,有后退者一律杀无赦。因为断了活路,杀起敌人来就特别英勇。敢情,这严革是效仿起他们通哥来了。

    申屠烈又交代,严革还是一员老将,为人老成持重,手下谋士众多。

    但若是能打下严革,就开启了通往洛阳的道路。阻在洛阳道上的一个是戚威,已经被他们干掉了,现在就一个严革了。

    赵启秀道,“玄哥。你有什么好主意?”

    赵玄道,“我知道你肯定有。所以,我也就不客气了。”他开口吩咐,

    “李安通,你带兵去买些酒菜和烟火。其他人原地休息,等着吃就可以了。明日中秋,大军休整一天!”

    李安通不可置信,“我去买?为什么。是没事吗?”明日虽是中秋,但是这样明目张胆地休息,也太过分了……

    两军对垒,隔着燕水,谁还能吃得下?谁知道对方何时会率兵过来偷袭呢。

    赵玄道,“你不信我?还是你觉得,我不如赵启秀?”

    李安通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聪明人做事情,总有很多理由。赵启秀会解释,赵玄却不会。她只有听其安排的份儿。

    下去后,李安通问赵启秀,“玄哥就这么确定,那严革不会在中秋攻打我们吗?”

    赵启秀道,“不会。”

    李安通道,“为什么?”

    赵启秀道,“因为用兵以持重为贵。破釜沉舟,如果不是情非得已,不可轻易使用。严革敢烧桥自断后路,说明他是抱了必死的决心的。一个必死的人,也是一个渴望必胜的人。他想打胜战,并不急于一时。再说了,他想打,也要问问将士们要不要打。中秋时节,谁都念家。”

    他顿了顿,“不过,我在想严革的其他事情。”

    “嗯?”

    “这严革未免太狂妄了,完全不惧我们的存在。申屠烈不是说这人老成持重吗?”刚才在商议结束的时候,他们收到了严革的示威信,上面写着,

    “尔等小子,猖狂至极!敢率几万小兵前来送死。明日中秋,留你狗命,后日乃尔等死期之日也。”

    李安通想了想,“也许他得意忘形了。”

    “不。”赵启秀摇摇头,“不是得意忘形。在双方实力差不多的情况下,又没人逼他们进绝境,他怎么敢轻易地犯兵家大忌?要么,严革就是太傻完全不懂行军用兵,要么就是他极有信心。而问题是,如果是他有信心,他又哪来的信心呢?所以,我猜,有人在帮他们。”

    “可谁会帮他们呢?”

    “我还要想。也许那个人是严革最大的筹码,他才敢这么有恃无恐吧。不管怎样,你先去买东西,买完回来,我也许就想好了。早去早回。”

    现在天色尚早,如果速度快,是可以在天黑前回来。

    李安通点点头,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小禾,我觉得你最近有点神经兮兮的。”

    “你是说,我过分多疑了,是不是?”这是个毛病,他心里明白。可人越是得意,就越是要小心谨慎。比如这次,他就对赵玄充满了怀疑——也不得不怀疑,赵玄摆明是赵望派来监视他们的。

    “其实,玄哥让你去买东西,我都疑心……”

    “疑心什么啊?”

    “疑心他故意让我们分开……”他有些不好意思道。

    李安通想起赵玄也曾向她表白过,慌忙跳过道,“怎么会呢!我走了!”

    “早去早回。”他又吩咐道。

    “知道知道。”

    李安通挥了挥手,和几个将士一起买东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