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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断龙亭(四)救人

    到达龙城已经是午后,因为她不要命的奔波,竟提早了足足一天。可代价也是惨重的——这段日子,天天打战,已经身心俱疲,这次却损耗得太厉害了。

    “休息一下吧。”赵玄道。她的脸色平时是白中有红,因为李安通力气大,饭量也很大,可这一路上,出得多,进得少,脸就白得有些病态了。

    人也瘦了些。平时不胖不瘦的身材,如今竟有些了弱柳之态。

    路上的风吹雨打太磨人了。

    “不用。你只要告诉我,他们现在会在哪里?”

    赵玄看了下天色,“我们现在就去会场吧。”他不忍告诉她,就算她提前了那么多,也许还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赌一赌了。

    今日午时就会举行军事大会,赵望他们会在会上擒杀赵启演。

    到了宫城外,守门的侍卫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眼,远在千里的中军将军李安通怎么回来了。

    “让开!我要见皇上。”

    侍卫为难道,“皇上和诸位将军正在商讨重要事宜,一时半会还见不了人。希望将军稍等片刻。”

    赵玄立马接道,“让开。我们现在就要见皇上!”

    见赵玄也来了,侍卫仍是摇摇头,“皇上有命,任何人不得进入宫城。”

    正在这时,听着前方大殿隐约传来兵兵乓乓之声,李安通拔剑出鞘,大喝一声,“让开!听见没有!”

    这些侍卫有些是第一次见到李安通,但看她瘦瘦弱弱的样子,肯定不成气候,哪知竟有如此威能,都吓了一大跳。李安通将两个将兵撞翻在地,可倒了两个,后面的却源源不断地涌过来,阻挡在她面前。

    “李安通!你敢在皇上这里放肆!还不束手就擒!”侍卫首领大喝道。

    李安通不答,以极快的身法闪到了首领身边,利索地钳制住他,威胁道,“让你的人立马退开!然后带我去会场。否则,人头落地!你知道我李安通的厉害。快!”

    首领刚才还威风凛凛,立马变得唯唯弱弱,连声道,“好好好。大家都别动手!千万别动手……安通将军,我这就带您去会场。您千万别动手。”

    看来这羊谷之战的传言都不是虚的,这李安通当真是身法了得。

    李安通挟持着这首领,和赵玄等人一起赶赴会场。会场外,仍有不少士兵守在外面,个个庄严肃穆,严阵以待。

    听到里面传来凄烈的厮杀声。李安通扔下手中的人质,在这些士兵还未看清来者是谁的时候,飞身闯入大殿。

    殿内已经势成水火,地上,柱上满是血迹,惨烈异常。赵启演带着几个亲信正在厮杀,可仍是不敌,已落下风。眼见一刀又要砍上,在这危机时刻,鬼彻已经飞过去了,刀剑相撞,发出剧烈的声响。

    李安通随后而至,一脚把袭击赵启演的人踹飞至三丈远,冲劲极大,连带着倒下去四五个。她的出场精彩又漂亮,几乎是瞬间就扭转了形势。

    赵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李安通,眼看着就要杀掉赵启演了,怎料杀出个程咬金?

    赵启演身后的亲信将士都认识李安通,全部欢呼起来。厮杀暂时停了下来。赵启演这时已经伤痕累累,被刺伤了一只眼睛,满脸的血,手臂也被砍伤了,对护在自己面前的李安通道,

    “我们先撤。不宜在这里多留。”

    赵玄此时也赶了过来,来到父亲赵望身边。

    赵望质问道,“你怎么回事!怎么回来了?”

    赵玄小声道,“父亲,今日不是杀人之际,我们别动手了。”

    赵望冷笑了一声,平日里他受尽了委屈,赵家军的心目中只有赵启演和赵启秀,哪有他赵望?今日,他非杀赵启演不可!

    “你就是李安通?”他问。

    李安通不答。

    “李安通!皇上在问你话。”边上的将军纷纷厉声呵斥。

    赵望举了举手,示意他们别说话,“你若是能放弃保护赵启演,我立刻晋你为大司马,由你来替赵启演的位置。”这是天大的恩惠。要知,大司马是所有武将之首。

    说话间,会场外赶来许多将士,齐齐把矛头对向李安通和赵启演他们。

    李安通仍是不答。

    还道她是不愿意,赵望继续加大筹码,“难不成你想当皇上?李安通,你不会这么大胃口吧?”

    现场的人都窃窃私语,李安通不说话是什么意思,真的是不满意吗?

    等了许久,才听道她缓慢地开口,只说了一个字。这字无比清晰地传进所有人的耳中,那是个“不”字。

    虽然轻如棉絮,但意志坚定,如磐石。

    她不是不回,是需要保留气力应对。

    话语简短,给赵启演等人打下了一针强心剂。个个心中都想,好一个李安通!他们之中有些是看着赵启秀长大的叔辈,都为赵启秀有这样的兄弟而高兴。赵启演更是吃惊感动,心想怪不得自己的幼弟会如此看重她——就算没有爱情,这样的兄弟,也值得生死托付。

    赵望得到答案,刚想发怒,外面传来军令声,听这阵势,至少有几千人。

    会场中让出一条大道。众人只见赵启秀从外面走进来,而他身边赫然就是严革。

    原来李安通在回去之时,就把消息传达给赵启秀,告诉他一旦得空,便抓紧赶回龙城。

    哪里知道赵启秀救兄心切,连战都不想打了,直接派人和严革讲和。严革在蓝乡辎重被毁,后路又被自己断了的前提下,又看赵启秀非池中人物,顺势投降了。

    于是他们留部分军队押后,只率领了二千精兵日夜赶赴龙城。

    可燕水距龙城更远,就算日夜兼程,也是整整迟了好半天,才赶到。

    赵望看到赵启秀也赶了回来,知道今日无论如何都杀不成赵启演了,立马变脸道,

    “破虏将军也回来了!今个儿到底是什么日子……你们一个个的,没有我的命令都擅自回来了。”

    赵启秀心里明白,若是此刻跟赵望撕破脸,无非一场血战,可能会赢,但赢得太惨烈,胜算不大。而且他刚才看到李安通握剑的手都在发抖,体能明显已至极限……

    大哥赵启演也是伤势十分严重,根本就是在强撑着。反正以后多的是机会对付他们。

    他也道,“我们听说有刺客,就连夜赶来帮忙。看到皇上无恙,我们就安心了。”

    这话一出,说得赵望这边所有人的神经都松了松,赶紧顺着赵启秀的话继续唱戏。

    “那倒是。没有你和破虏将军及时赶来。这刺客不知道能不能杀成了。”

    “是啊。是啊。两位将军真是为国为民,忠心可嘉啊!”

    于是,这一场鸿门宴便以有刺客结束了。赵望以守卫不力,斩杀了几个侍卫首领。

    刚达成协议,走出会场,便见赵启演倒了下去。在慌乱中,赵启秀带着残兵伤将赶回大司马府,目前最主要的任务便是医治赵启演。

    大司马府里,所有人都紧张地等待着大夫的诊断结果。几个时辰后,大夫从房间里走出,摇了摇头道,

    “回禀将军。老臣无能,大司马他……看看能不能熬过这个晚上吧。”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唏嘘不已。赵母看到大儿子被人伤成这样,先是生气动怒,其后又是坚强面对,现在听闻也许熬不过这个夜晚,终是呜咽落泪。

    其他人,严氏(赵启演的妻子),还有赵启演的两个儿子——一个七八岁,一个十几岁,都红了眼睛,连连安慰奶奶,而不敢放声哭泣。

    门外站满了跟随赵启演的将领,一些跟去了会场,伤都来不及看,就跑来询问赵启演的状况。这些人都是久经战场的将军,杀敌破城不在话下,如今个个都严肃凝重。

    李安通之前被赵启秀压着去休息了一会,听说赵启演病危,也赶忙跑来询问,听到消息也呆立在那里。

    若是赵启演死了,这一屋子的老弱病残要怎么办呢?

    悲伤笼罩着所有人。李安通看了一圈,不见赵启秀的踪影。问了下,得知他独自一人去了花园。花园小池边,银色月光洒在男子修长玉立的身上。

    接着李安通听见一阵悠扬宛转的笛声,赵启秀自从打战后,便很少碰器乐了。她静静地听着,等到笛声停止,继而隐隐听见他极为微弱的啜泣声。

    “小禾。”她站在他背后,轻声地唤。她知这个时候不该来打扰他,可她实在不忍他一个人默默独自承受。当初,她失去爹爹,他也是这样陪着自己,现在换她陪他了。

    赵启秀转过身,眼角还有泪光,见到她,低声道,“谢谢你。”

    谢谢?为什么还要说谢谢。她并没有完全地赶上。其实上,她可以更早的……如果她早点认出那封信的内容,她便可以……所以反倒是,她很想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不。千万别这样说……我本来可以更早,是我不认得那信上的字,拖了一会儿……”她顿了顿,无比自责道,“我本来可以更早的……真的……对不起。很对不起……”

    赵启秀阻止她继续向下说,而是低下头,把脸埋在她的肩上,“谢谢。”他轻声道,一句刚完又说一句,反反复复。

    泪水无声地濡湿了她的衣袖。她缓缓抚上他的脊背,“大哥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他扬起脸,冲她轻轻笑了笑。

    他现在有多悲伤,心中就有多仇恨。爹爹去世时,他也就十一二岁,家里的一切都是大哥担起来的。他的大哥,赵启演,是他最敬重最重要的人,而他们居然……

    如果不是李安通及时赶到,也许他现在看到的就是大哥的尸体……如果那样,他又该怎么呢?

    “我们回去吧。”他调整心态,和李安通回到前院,等待着奇迹来临。

    然而,奇迹没有到来。情况在夜半时分再次发生突变,大夫说赵启演伤势恶化,估计熬不过天亮。于是,赵启演吩咐所有人进来,交代后事——

    让自己的所有亲信以赵启秀马首是瞻,继续他们的复国大业。其中有几个是和赵启演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以赵稷为首,都是赵氏兄弟,也算是赵启秀的哥哥。

    接着轮到自家人,让二弟赵启明好好照顾家里,让自己的妻子好好抚养两个孩子长大。

    最后才是赵启秀。赵启演让所有人都离开,他要和幼弟单独说话。

    屋内,烛火微弱,影影幢幢,映出两张看似相似却又完全不同的脸。

    赵启秀握住大哥的手,现在的赵启演异常虚弱,几乎是借了一口气在说话——

    “刚才我交代的,你听清楚了没有?他们跟随我多年,你可以用……”

    赵启秀摇摇头,“大哥,你不会有事的。”他的大哥是家里的大树,怎么会倒下呢?不可能的。

    “我知道我不会有事。我也知你还小,阿稷、阿宏这些人,他们都比你大太多,算是你的长辈,你以后还是要尊重他们,不可失了礼数。”

    “大哥。我知道的。”

    赵启演叹了一口气,“你当初劝我小心,我不听。这也是我的命。三郎,他们是可以用,但绝不可以信。这你应该比我明白。大哥我,就是太信他们了。这次我会前往会场,中赵望的圈套,应该是有内奸,你好好查一查,不要让这奸细坏了我们的大事。明白吗?”

    赵启秀点点头。

    赵启演摸摸幼弟的头,叹息道,“当初爹爹死时,大哥曾答应父亲,要好好照顾你,启明,母亲,真真……现在大哥要失信了,你不会怪大哥吧?”

    赵启秀忍不住大哭,“大哥,别离开三郎!求求你了……”

    “三郎要长大,大哥得先走一步了……这条路……以后你要一个人走了……”说完,他脑里想起会场内护在自己跟前的李安通,又突然感到十分欣慰,回光返照般的露出一个灿然的微笑,双手缓缓垂下。

    伴随着赵启秀一声凄厉的“大哥”,屋外的哭喊声随之而起。

    而此时,蓝正青也匆匆从外面赶赴回来,他是因为养病,今日才回来,哪里知道一回来就遇见了这样的大事。

    众人正哭着,只见门被缓缓打开,瘦削挺拔的少年站在门中央,泪水已经被擦干,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浑然无事镇定的脸。

    赵启秀瞥了眼蓝正青,道,“叔叔也来了。正好,我们商量一下大哥的后事该怎么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