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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杀意

    “啪”的一声,柳月亭的手一把拍在了自己的额头上,脸上一副懊悔神情。此刻他正在蕴秀峰下的一处溪谷中,早晨听了岳雨璇的话语后,他便到下到了崖底来找寻那“天璇”剑。

    同时,因为之前采摘的那筐松菇,上次被金燕师姐拿来招待了奚常等人,所以他现在还背了箩筐,要顺便再采摘一些。

    在那二十年前,天墨门曾经在这一带的山麓中与魔教一战过。此刻这崖底的氤氲雾气中,柳月亭顺着一条溪水一路行来,倒的确是看到了不少残剑或插于溪岸石缝中,或沉于清流之底。

    不过,就在他正从一处石隙间拔出了一柄还算完好的剑来时,忽然间又是想起了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来,却是自己先前忘了向岳雨璇打听清楚那“天璇”剑到底长什么样了。

    而那小师妹那边也是不知怎么回事,她自己的话好像都还没说完就匆忙离去了。

    又虽说自己的师父袁迎舟手中还持有那柄“开阳”剑来,但自己却又是从未见过。

    于是乎,此刻的他也唯有望天兴叹了,当下也只得暂时放下了那寻剑之事,打算先进行自己的蘑菇事业。

    但那天墨松菇并不生长于这种溪谷中,眼下柳月亭遂又施展了“逐风诀”,一番攀崖踏岩。

    不多时,当他从那道道青崖间下来之时,背后已然沉甸甸的了,遂又趁了天色早,往那镜州城而去了。

    也不知是否是如今已然可以炼气的缘故,柳月亭还隐隐觉得自己的这轻功身法仿佛也有所进展了。

    眼下还不到一个时辰,他便即来到了镜州城南街巷中的那间“杏淮人家”客栈前,当下走了进去,穿过腊梅小院,进到了堂屋中,不过却没有看到他姨娘的身影。

    随后他又到后院中各处看了看,还是不见人影,口中呼唤了几声,也未闻回应。

    “陈姨她今天不在吗?”

    柳月亭回到了堂屋内,口中轻轻地自言自语了一声。

    只是此刻已然快要临近午时,但堂屋内的那些桌椅,除了其中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个酒壶,其他桌椅上却均都没有水浸之色,想来应是今日还不曾有客人来。

    而他刚才到后院中去也没有看到炊烟,心下遂不禁疑惑着,在屋内坐了一下,想了想,接着便带上了随身物事,出了院子去。

    然而,刚出得院门,他一个转首回望间,再回过头来时,却是乍然间就看到身前正站着一个男子来。一身灰黑色衣衫,头上的暗色斗笠檐边下压着,几乎让人看不到他的脸,正是先前在那“镜花楼”中给他指路的男子。

    “前辈。”

    柳月亭认出了那人,当下向着他揖道了一声,接着续道:“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

    那男子仿若不闻,未有所动。

    柳月亭见状,又转头望了望身旁的小院楼,一念想,又向着那男子道:“不知前辈可知道这客栈中的老板娘眼下去哪里了吗?”

    他原先知道那男子似乎也是陈姨家客栈中的食客,此刻见他在此,又联想到刚才桌上的那个酒壶,遂料想他或是正过来吃酒的。

    “你来这里做什么?”当下那男子忽地口中冷冷道。

    柳月亭怔了一下,道:“我是过来找人……”

    “你要找的人不在,你走吧!”那男子口中截道。

    “可是……”

    柳月亭夷犹着,忽又想着那男子果然似乎就是陈姨家这客栈中的老客,眼下既然陈姨外出不在,若是能麻烦他后面帮忙告知一声也是不错,遂又言道:“前辈,在下今日带了一些东西过来,原本是要交给这家客栈中的老板娘。但如今她似乎也不在,不知在下是否能先将这东西放在店内,再烦请前辈后面向她转告……”

    “我不是说了吗,你要找的人不在,还不快走!”那男子语调转厉,已然有些不耐。

    柳月亭一窒,自觉讨了个没趣,但又想那男子总归是陈姨的客人,觉得也不可失了礼仪,当下遂吞下了一口气来,向着那男子微一垂首抱拳道:“那好吧,前辈,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柳月亭言罢便即转身离去了,那男子站立未动,脸前的笠檐高了点,向着那道行去的身影望去,直至不见,巷子里仿佛又重新静了下来。

    直静到仿佛以往这巷子间能听到的鸡犬之声也匿去了……

    那男子伫立片刻,随后略一呼吸,转回了身来,踏了几步,站在了一条巷间十字路口的中央,口中忽地高声道:“各位既然都来了,何还不现了身来!”

    他这声中气十足,沿着了周身四条街巷传去。

    甫一言罢,小巷中有一刹那间似乎更静了,但随后那原本方才一直都空荡荡的小巷间,各处甬道中缓缓行出了不少人影来。又见那些人个个都身着了不同的服饰,并没有统一的装束,只唯有一般阴鸷的眼神相通。

    这小巷中原本颇窄,最多也只得三四人并肩宽度。当下那从各处甬道暗处行出的人愈发多了,渐渐地从四周形成了一个合围之势来。

    “啪啪啪……”

    忽地,周围其中一条巷道中有一连声抚掌声起,随后那侧的人群间缓缓走出了一个青年男子来。

    只见那男子一身暗蓝色服饰,其上丝光滑动,似是绸物所织,腰悬一块玉佩,一柄垂穗宝剑。

    此刻他抚掌罢了,脸有余笑,面上虽然生得俊朗,不过笑容中却颇含着几分邪魅。

    “前辈真是懂得为后生着想啊……”

    那蓝衣男子口气揶揄,向着方才柳月亭行去的方向看了看,随后续道:“不过,据在下所知,这也不像是前辈的作风啊,看来在下要刮目相看了呢……”

    那男子口吻轻飘飘的,用着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说道。

    “我跟你们说过了,你们不该再到这里来!”那斗笠男子朝他望了过去,嗓音低沉。

    “前辈,只是这也不是我想来的啊,”那蓝衣男子又用着那即似轻描淡写,又若字字藏刀的口吻说着,“是家师想着要见前辈一面,所以才特令小侄过来相请的呢。”

    “哼!”那斗笠男子口中冷哼一声,道,“不过你们这可不怎么像是待客之道啊!”

    说着,他怒意更生:“既然令师想要见我何不自来,这么近用得着如此相请吗?况且我之前明明已经告诫过了你们,如今却又为何还要带着这许多人来?”

    “还请前辈莫要动怒,”闻言,那蓝衣男子轻笑两声,道,“只是今日真的是家师有请,此刻他老人家正在宅邸中相候呢。”

    那斗笠男子又冷冷而道:“只怕今日要恕在下不能有赴盛情了,你们走吧!”

    那蓝衣男子此刻眼中有光芒闪过,笑容渐失:“前辈倘若坚持不肯赏光,只怕在下回去可不好向家师交代……”

    此刻,那周围的人群间忽地又刹那间静了下来,却是人人尽皆开始屏息运气,准备行胁迫之举缘故。

    “便请贤侄今日先行回去了!”

    那斗笠男子此刻的语调已然冰冷之极:“至于令师之请,看来在下要改日再行思虑了!”

    言罢,他“呛啷”一声抽出了自己腰间长剑,“剁”的一声插入了脚下的石板之内,接着伸出右手往那剑柄上按去。

    随即,他的手甫一按在那剑柄上,刹那间即有一股无形之息从他剑下生起,又瞬间从十字路口的中央往四条巷子散发了开去。

    原本正站于两丈开外,那蓝衣男子此刻心头赫然一震,只觉得那股气息正自源源不绝而来,刺骨蚀髓之间,满溢阵阵肃杀之意。

    而这时那周围众人也不禁人人心下惊骇,更是不住就有人往后倒退。

    那蓝衣男子两腮紧咬强撑,眼中光芒一闪再闪,此刻前方那男子剑下的势道不绝而来,耳间又渐似竟尔起了呼啸之音,直愈发压得胸间滞涩难当。再眼看周围众人间已有人在这剑压之下被迫得喘不过气来,惊惧已极之下,恐慌声四起,却已然是人心涣散。

    当下遂果断一提气,向着那斗笠男子高声道:“既然前辈今日有所不便,在下自当回去禀明家师,再行抉择!”

    言罢,他招呼了众人,只得片刻,那许多人便即又从巷中隐去,就像从来不曾有人来过。

    小巷里重新恢复了平静,那斗笠男子站在巷间良久,檐子依旧下压着,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

    镜州城中的一处无名小院。

    院门上方的匾额上留了水墨白,却是并没有题上字来。

    行过前院,穿过中堂客厅之后便是后院。

    院中,通幽曲径处,两旁铺了许多鹅卵石,有青草生于其隙。小院天井上方覆着浓密的树荫,四周是连通的回廊。

    此刻,刚才那蓝衣男子正行在了这廊下。只是因为那许多树荫的关系,这回廊中也有几分阴暗。

    廊间的青石板路面上发出着脚步声,不紧不慢。

    那男子独自走着,行到了一处屋子前时,他敲了敲门,随后推门而入。

    屋子里虽然开着窗户但也同样显得幽暗,又似因是白天之故,也没有点着烛火。

    屋内地板之上,中间处铺开了一条地毯。眼下那男子进得门来,又顺着了地毯往右而去,穿过一道木质月门屏风后,前面部分的屋子又往右折去。

    这间屋子却是位于小院回廊的一个转角处。

    再转过了角落后,面前有淡淡檀香。此处,那条地毯继续往前延伸着,那前方处摆放着一张太师椅,此刻其上正坐着一个白发老者。

    “我回来了。”

    那蓝衣男子刚过转角,只行得了几步,便即拱了手,有些突兀地道。

    “嗯,”那老者闻言点头着,嗓音低沉,“怎么,还是没有请到人吗?”

    “是,”那蓝衣男子应道,“他还是不愿来见师父。”

    那老者随后也没有言语,过得片刻后,方才悠悠而道:“看来我们的老朋友自从来了这镜州城,这几年来倒是改变了不少嘛,”说着,他冷笑了两声,续道,“嘿嘿,就为了一个可笑的女人……”

    “嗯……”

    那蓝衣男子犹疑着,脸上神色闪烁不定,随后又忽道:“另外,在他那里,最近我还发现了一些别的事情来……”

    那老者目光看了过来,口中道:“哦?倒说说看。”

    “是。”

    那蓝衣男子口中恭声应承着,随后遂略一思索,便即言道:“其实前段时间我曾在那‘镜花楼’中见他似乎对一个……嗯,天墨弟子颇有几分青睐……此外,今日在那南街巷中,他又为那天墨弟子作了庇护。”

    那老者听着,眼中渐有光芒闪动,又是冷笑着道:“这可不像他的作风啊,看来他是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宏图大志了!”

    “此外还有一事……”

    那蓝衣男子随后又忽地言道:“今日我带人过去之时,发现他现在的武功似乎有些不寻常……”

    那老者道:“哦?是怎生的不寻常?”

    那蓝衣男子当下口中“嗯”了一声,接着又沉吟了一番,这才言道:“我今日原本带了不少弟子过去,本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请动他,但其时众弟子却尽皆被他所震慑,当时我感到他身上似乎有一股极强的内息散发而出……”

    那老者半眯着眼睛,静静听着,待那蓝衣男子讲完,又沉默得一刻,方才口中沉声而道:“这怎么可能,他分明已经经脉尽废……”

    说着,他转头望向了窗外,眼中精光更盛:“看来我们的老朋友有越来越多的事情瞒着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