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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游鱼

    天都峰上,一处邻水廊榭。

    廊中一隅处,一张木桌之上摆放着几副茶具,此刻桌旁正有数人分别落座着。一股馥郁的清茶芳香从茶壶口中溢散而出,弥漫在了整个廊间。

    廊榭的下方有着一方水塘。

    清澈无波的水面之上,几株秋荷零星而立,有些许小片的荷叶卷曲着浮于水面上,看上去就如同是一叶泛于水面之上的小舟。舟形的荷叶有着别致之美,令人不禁仔细凝望去之际,过得一刻时,那“小舟”仿佛就在眼中越发活灵活现了起来,让人又不禁生出遐想,畅想着那一叶小舟是要驶向何方。

    就在这时,忽而那“小舟”骤然颤动了一下,周围顿时生起了片片水波,朝向着四周一圈圈荡漾开去。

    此刻那水波之下,随即着但见有一条黑影一现而过,原来却是皆因那水中游鱼的缘故。

    随后那黑影继续朝前穿梭而去,眨眼之间便即隐没在了那边的一座水亭之下。

    “看来秦师兄倒是喜爱这秋荷呢。”

    眼下,欣赏景致之人不觉入神忘语之中,旁边忽而传来了一道笑言声。

    闻言,这位当今的峰门之主,一身飘然白衣的秦元辙从那水塘之上收回目光,含笑而道:“宋师弟此言差矣,倘若要论这菡萏之致,自然还是夏荷的葱茏挺拔最具神韵,我如今只是在观那水中游鱼而已。”

    当下那话语之人口中一声惊噫,随后向着秦元辙拱手抱拳道:“那可是不敢请教秦师兄,只是不知这赏鱼之玩可有何讲究吗?”

    “本无甚讲究。”秦元辙淡然笑道,“却是我方才观见那水中之鱼,正想我等便也如那水中游鱼而已。”

    当下闻言,那话语之人一时脸有凝疑之色,过得一刻时忽而恍然一展,口中笑道:“看来秦师兄可是于道之上又有所领悟一步,但只怕我等却是要愈加望尘莫及了!”

    此刻待那人言罢,当下桌边之人一时自也是纷纷笑谈附和,向秦元辙道以己意。但却也并非是一众谄媚之语,而多是真切之言,显是那言语的对象有着极好的人缘。

    秦元辙脸上含带笑意,谦婉应承于人。罢了,他再度斜身望向那廊外的水塘,眼中隐隐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

    廊下时间流转,秋日斜阳渐升。

    忽而就在这时,一时安谧下来的廊中,那廊榭入口方向上,一阵谈论之声传来。却原是两位方才还在那廊外水亭之中对弈之人,此刻正朝着这边走来,当下还身在三四丈之外,便即口中高声笑言道:“敢问秦师兄可在?我等方才弈棋至终局,没料想到竟是难分胜负,因此特来相请秦师兄裁断!”

    秦元辙笑起相迎,聆听完那二人讲述对弈经过,以及最后那棋盘之上的局势,颔首潇然一笑,口中道:“我看两位对于此一局尽可不必相较。这世间胜负之数多有所在,却是不必非要去计较单单一局的得失,与其如此,两位何不趁着眼下之兴致,再重新弈上一局呢?”

    当下闻听此言,只但觉有一股坦荡浩然之气感佩于心。眼下那二人相顾释然,向着秦元辙一番言表致谢之余,双双揖别而去了。

    随即着,秦元辙一时之间也没有回入座位,正自凭栏而立着,眼望那片廊外水塘,此刻忽而却是又闻身后廊中的一人开口言道了一声:“你们看,是蕴秀峰上的那个人。”

    秦元辙闻声回头,向着那廊外的另一边看去,但见那边的一条道路上,此刻正有一个蕴秀峰弟子行于其上。

    一身普通的天墨门男弟子服饰,灰白底色,蓝色边带,但此刻的他还腰无一物,两手空空,当下独行于道间,自顾自地抬头平视于前方路面,目不斜视,面上也无甚表情。

    眼下秦元辙这边一时还未有所动,但廊中众人却已然开始了指指点点:

    “看来他是又去了‘玄清峰’吧?”

    “呵呵,‘玄清峰’作为我门中禁地已有二十年,可说我们天墨门下弟子中,大部分的人可能一次都没有涉足过,但他却能够这般随意出入,我看他也就是仗着有掌门师伯给他撑腰,所以才敢这么任性妄为。”

    “又岂止是这一点呢?上次在我们参合峰上太师叔分明指出他的剑法之中蕴藏魔道,来路不正,但下来后他却能够一直安然无事。要知道当初我们峰上的那两位弟子可是只因为‘炼气’晚了一点,便被太师叔逐出了门户。”

    “不过,最近好像又听说他已然‘炼气’有成,我看此事也有蹊跷……”

    ……

    耳中闻听得此刻周围蓦然生起的一片议论之声,秦元辙脸上神色稍变,朝着众人摆了摆手,正色道:“好了,我们天都峰可也不兴在背后议论于人。”

    随即着,他行出廊榭,朝着那边道上走去,那身后众人一时纷纷跟随而上。

    原本是径直行走着的人,忽然见到斜前方有数人齐向自己而来。眼下,柳月亭不由转头看去之际,认出那行首之人,脸上顿含讶异,遥遥站定,手中揖道了一声:“秦师兄!”

    秦元辙一招手,朗声道:“柳师弟,可是刚从‘玄清峰’上回来吗?”

    柳月亭稍一怔,随后又垂首揖道了声:“是。”

    秦元辙随即笑道:“可是掌门师伯又传授了什么绝学吗?”

    柳月亭一惊,虽听出他话中玩笑之意,但还是认真应道:“回秦师兄,并不是这样的。只因今日是有紧要之事待要向师父禀报,所以方才过去了一趟。”

    “是啊,自然是要紧之事了吧,不然也不至于非要去往我们这天墨禁地了。”

    此刻柳月亭言罢,随即但闻一道颇含挖苦之意的言语声。他循声看去,认出那人便是先前与自己比剑的那位卢万於,此人本是参合峰门下弟子,不过却时常追随于本为天都峰门人的秦元辙左右。当即略一轻揖道:“卢师兄言重了,在下实无越矩之心。”

    卢万於口中笑叹一声,道:“不管有心没心,反正柳师弟总就是特殊的。”

    当下这话正听得柳月亭心头一凛,忽而是人前的秦元辙插声道:“好了卢师弟,你也少说点吧。我看也就是因为最近的这段时间里掌门师伯一直都在那‘玄清峰’上的缘故了,不然,平时里可曾见柳师弟去过那里吗?”

    那卢万於当下笑笑未语。

    闻听秦元辙竟自替自己说话解围,柳月亭一时不禁感怀于心,向着秦元辙一揖道:“多谢秦师兄了!”随即又稍一停顿忖度,歉然而道,“不过上次在那参合峰上之事,还要请秦师兄见谅!”

    “柳师弟这是说哪里话?”当下秦元辙翩然笑道,“此事我早已忘却,即是比剑便有胜负,此事不足为道。不过倒是,听闻柳师弟最近终是突破了这‘炼气’一关,却是值得恭贺了!”

    秦元辙此言一出,他身围之人中当即便开始有人面色古怪着,但仿佛又碍于其面,一时也未曾有人开口言语。柳月亭看在眼里,不禁心中有些局促,当下面色一凝,向着秦元辙道了声:“多谢秦师兄关怀!”

    “柳师弟客气了,我们天墨同门人之间相互关怀本是应该。”秦元辙口中笑道,随即稍一沉吟,又行续道,“不过,可是不知柳师弟今日去那‘玄清峰’上,却是因为何事呢?”

    此刻眼见秦元辙不仅屡次为自己发声,对于上次在那参合峰上之时,自己比剑一时挫败于他之事又是如此气度潇然,柳月亭正不禁顿生感触来。此外,又再一想到那“天权”剑之事本也是整个天墨门中之事,当下略存犹疑之余,遂将此事当着众人之面重新又讲述了一遍。

    事关整个宗门之事,随后着,秦元辙不禁甚是表露出关注神色,在此事之上又多询问起了一些东西。柳月亭一一回复之余,又相问起那蓝衣之人身份之事,但无奈在场的天都峰门人中也是无人知晓。

    一番交谈罢了,柳月亭告辞而去,刚行出一段距离,那边的众人间却是又开始谈论了起来。

    只听一人口中笑道:“怎么说,我看秦师兄如此关注此事,难道也对那什么比武夺剑感兴趣吗?”

    随即便有另一人的声音应道:“我说林师弟你怎的如此没有眼力见呢?想秦师兄的那柄‘纯钧’剑在我天墨门中可是与掌门师伯手中的那柄‘太阿’齐名,秦师兄他又怎会对一柄七星剑看上眼呢?我看倒是那位柳师弟他自己应该去比拼一下吧!”

    忽而又一人的声音道:“闻说那位柳师弟自从入门之后,‘炼气’七年未成,但偏偏就是在太师叔刚兴责问之际便练成了,当真是有如此巧合吗?”

    ……

    身后的言语声传来,柳月亭当下行去之际一度面沉如水,不觉间脚下步子愈紧,又行过重重楼苑,终是不闻其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