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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杀手令

    “你去那里做什么?”奚常讶异的声音道。

    此时夜幕降临,天墨众人早从镇子中出来,再度回到“血阵”。远处的城镇映亮一片天空,但在顺着驿道过来的这一边,周遭林木密布,寂寂无声。

    稍有起风,放在地上的一盏灯笼微微摇曳,映在众人身上的光亮明暗转换。

    “嗯,”仿佛是考虑许久,柳月亭径自吟念而道,“我后面在想,按照之前那些人的说法,那地方似乎有很多江湖人聚集,也许过去看一看,能在那里打听到一些消息,也说不定。”

    奚常手抵下唇,稍微皱眉思虑,点点头道:“嗯,这倒有可能是一道新的线索。那‘抚仙楼’既是龙蛇混杂,倘若这一带真有魔教势力活动过,兴许能在那里找到些许端倪……”转而又琢磨声色道,“不过,有必要让柳师弟去吗,这等是非之地,就恐包藏凶险啊。”

    “是啊柳师弟,”这时宋诣也道,“奚师兄所言有理,若让你去那种地方,万一有点什么,掌门师叔那里我们要如何交代?”

    “就让我去吧,”柳月亭稍显恳切切道,“诸位师兄早到此地,属我来得最晚,也正该多出点力才是。”

    “各位师兄不必担忧,我自当见机行事。”稍后时,见奚常二人仍旧略带犹疑,又抱拳而道,“再说这次师父令我下山历练,我也正想有所表现,不负所托,这点事情不算什么。”

    听他如此自告奋勇,奚常稍微点头,朝宋诣和南箫瑾二人望望,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柳师弟辛苦一趟吧,去往那边打探情况。待后面回来,可与我等在这‘血阵’或者那‘汇源楼’中汇合。”

    “好的,奚师兄!”柳月亭口中应承,向众人抱拳告别。心头也是不禁一松,要说自己这次奉师命下山,除去打探这边可能有的魔教动向,找寻峰上的二位师兄也是职责之一,如今这魔教之事稍缓,六师兄那边的事却显紧要。想到为了维护他那点可怜的尊严,在宗门同道问起,自己还为他借口遮羞,一切都是看在蕴秀峰同门一场,只盼在他堕入万劫不复之前,自己能多尽一分力,也就尽一分了。

    “那‘抚仙楼’位于距此八十里,中州南北主驿道以东的深林湖泊,每日只在午夜子时现身,画舫停靠在五座码头中的任意一座,过后就走,如若没有赶上,或是去错码头,那就只有再待隔日……”轻功上路,夜风从身旁呼啸过,犹带凉意,白日里他自己额外问来的话语,此刻在脑海中回荡,指引前路的方向。

    异乡清冷的夜里,越过一片片丘林,起初还不时又经过一两座亮堂的村镇,到后面夜渐入深,无边笼罩的黑幕降临,行进中的身形也是渐渐缓下。

    “照此下去,也不知能否在子夜前到达,早知道,就该早些出发了……”夜不辨路,况且自己还人生地不熟,就当他的心中开始泛起一丝焦虑,担心赶不上那“抚仙楼”停靠的时辰。这时前路去处,在转过一角山壁,前方一片坡林斜斜而下,抬眼看,稍远处一条辉煌的驿道坐卧南北,如火龙横亘大地。

    柳月亭心头一喜,按照自己先前打听来的说法,知道已然离那“抚仙湖”不远。也不如何犹豫,借着远处照来的微微光亮,再度纵身而起。

    肉眼可见的一段距离,借着光亮,须臾即至。柳月亭从树巅踏下,落在驿道之上,稍作打量,这道要比寻常的路面宽,光亮来自于驿道两侧林木上挂着的灯笼,站在路面中间往两边看,两排灯笼长阵,望不见尽头。

    据说这样一条连接南北的坦途,中州点着这些灯火,为夜行的子民照亮道路。

    柳月亭稍微观望一阵,眼看也不像是能等到路人的样子,遂也不作耽搁,自己寻至一处分岔口,踏进林道,继续往东面而去。中途又经几次岔路,行进二十余里,所幸方位没有把握错,在穿越过重重深林,眼前视线豁然开阔,终于是来到一处湖泊边缘。

    有朦胧的雾气笼罩在湖水上,更飘逸到岸上来,顺着湖面而望,分明不见边际。但就在这边的湖岸上不远,一片向湖水中凸出的林子,在那其中,正有隐约可见的光亮与零零碎碎的言语声。

    柳月亭面露一笑,知道那多半就是一座码头的位置,就要动身前往,忽然间眉头一皱,却是低头往自己的身上看去。

    一番迟疑,取下背后的行囊,取出一件衣服来换上,将之前所穿的天墨服饰与弟子剑尽皆裹入囊中。

    如此,方才是悄然靠拢过去。

    还未及走近,已见束束灯火光柱透林而出,映照出林子中的许多身影,人影憧憧。走上一条林中小道,朝湖边过去,一阵人声突然高起,顺路面如浪潮而来。

    柳月亭不觉间脚下加快,穿出这一段林道,这才看到眼前的景象。林道通往这里后,前方是一处稍显开阔的场地,其中一大片人群聚集,粗略估算,约有五十人上下,此刻正三五成群,言谈话语着。

    人群中有几处提着的灯笼,映得这一片空地颇为亮堂。

    空地边缘的湖岸上,一座木砌码头延伸入水,看来便是那“抚仙楼”的停靠之处。柳月暗自估算时间,现在距子夜时分,应该还有半个时辰左右。

    心头稍微松懈的空当,开始打量起周围的人群。

    刚才他粗略一眼,这里的人都是各自成群,以为大家只是萍水相逢,有互相合拍的,便小聚一处,聊聊话题等待时辰。但此刻,他从别处回神过来,再度去打量人群,却发现并不如他自己先前设想的那样,人群中各自聚作一处的大多服饰相近,互相言谈中神情平静释然,也不似是面对陌生人的样子。各处聚集的人众间,更不时朝四周望望,仿佛是在留意着什么。

    看来分明是许多彼此熟识之人,结伴来这“抚仙楼”,而自己孤身一人,又是初来乍到,无甚准备,再回想起之前的听闻,那“抚仙楼”可也并非什么人都能进。

    如自己这样,就不知是否可行……

    柳月亭一时忧虑于心,面色不展,担心自己放下师门任务,专程过来,最后却吃了闭门羹,两头耽搁。

    他事先特意换上一身普通衣服,刚才又独自一人,最后到来,场上注意过来的目光也不多。他这时又抬头,朝周围环顾打量,忽见另外一边的人群外围处,正也有一名男子孤身而立,与周围的各路人都不沾边。

    心绪一动,柳月亭稍作整理,提步穿越人群,走过去向那男子发声问道:“这位大哥,请问也是在等那‘抚仙楼’吗?”

    那男子闻言转头看来,抱拳说道:“没错,向来听说此间传闻,正想要一如所愿。那这位小兄弟也是吗?”

    柳月亭见他一身颇为朴实的装扮,样貌普通,说话也还客气,也是想要寻个机会、去那“抚仙楼”亲临体验,倒是与昨日酒楼中遇见的那几位一路。遂是应道:“在下从外地而来,听闻到关于这里的一些说法,特来见识一番。”

    问听此言,那人也是朝柳月亭上下打量,跟着问道:“不知小兄弟从何地而来?”

    柳月亭稍作思虑,说道:“于日前,才从西边地界过来。”

    那人抱拳道:“不想小兄能够如此有心,所为那‘抚仙楼’,这般不辞山遥路远。”

    柳月亭忙道:“并非如此,只是来到这里后,才道听途说。”正说着,面色已是凝而不展,“就担忧着今晚,在下仓促而来,事先未曾多作准备,不知能否登上那‘抚仙楼’?”

    那人道:“我看小兄也是不必忧虑,那‘抚仙楼’传言得缥缈难近,但终归不过是一座赌坊,自然没有关门避客的道理。”

    柳月亭闻言,皱眉而道:“话虽如此,但听闻那其间,也有许多江湖人士出入,恐怕也并非人人都是冲着那一个目的而去,倘若是身上未曾携够银钱,那又如何?”又琢磨而道,“又闻其间,诸般消遣,除去这博弈一说,总也是有其他门类的吧?”

    那人道:“我知小兄之意。但那‘抚仙楼’中各类消遣虽多,总归是买卖之地,销金之所,就算是有江湖中人去往,恐怕也是要折去一些钱物的。”

    紧接着,就在柳月亭一番大皱眉头,那人稍有停顿,又启齿而道:“不过要说两手空空,去到那‘抚仙楼’中的法子,也是有的……”目光转移,却是落在了柳月亭腰间的一柄剑上。

    柳月亭急一抬头,就要“当真!”一声脱口而出,忽然周围的人群中一阵耸然而动,惊噫之声此起彼伏。

    “‘杀手令’!”“那是万金堂的‘杀手令’!”有人连声高呼。

    声音中激动的情绪蔓延,人群中立时惊诧万状。

    柳月亭到了嘴边的话语中断,愕然转头,朝人群所纷纷紧张观望的方向看去,但见那边一侧的林木之后,树梢间正有三个大黄灯笼,从林子中缓缓升起。

    周围的人群看明那三个灯笼,一阵混乱无措,这边的几盏灯火也在凌乱中落地熄灭。

    有数人连接拉扯,齐往来时的路去,打算离开,才走出人群几步,一支飞箭破空而来,从那几人的身前穿过,钉入旁边的一截树干,颤抖不休,直发嗡鸣声响。

    “惊扰诸位尊客--”伴随那飞箭射入树干,一道声音自林中传来,高昂清越,中气十足,“今晚午夜子时已至,辛劳诸位久候!”

    人群中一阵哗然,有声音强抑住忧急的心绪道:“既到时辰,那‘抚仙楼’为何不见?”

    那林中的声音道:“总堂今晚不靠此岸,有负诸位盛情!”

    人群中又一阵哗乱,有声音含带激动道:“既然这样,那就请让我们离去。”

    那林中的声音忽然变冷:“这恐怕还不行。眼下午夜子时已至,总堂虽说不来,但我等来此,却还有事情要办!”

    又有声音道:“你们万金堂要杀人是你们的事,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要登访贵地的普通客人!”

    那林中的声音道:“倘若真是客人,自不必担忧,我们万金堂向来都是待客如主。但若是意欲对我们万金堂不利之人,那就不同,”言及此处,忽然语调再度拔高,“事到如今,便请‘涛卷云天’浪翻云出来说话吧!”

    听到这个名号,人群中又是大哗,哄乱声一阵四起之余,有人高声喊道:“我们中没有你们要找的人,请让我们离去!平白无故如此为难,岂是万金堂待客之道?”

    “是啊!”

    “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

    人群中也是跟着一阵连声附和。

    “请浪翻云现身相见!”面对群起的质疑之声,那林中之人径自不理,又提气凛然而道,“取下箭上‘索命状’,领命受死!”

    众人里,这时有人向刚才那支箭看去,果见那箭杆上吊坠一则纸笺,看来便是那所谓“索命状”,但一时间也没有人去取,人人尽皆自觉远离,生怕引起什么误会。

    “嗖嗖嗖”连声,又有数人慌张中跑出,想要脱离这是非之地,黑暗中三支箭矢如电射来,插在地面上并成一线。

    “请各位配合,不要越过此线,”林中同时传来喝止声,“否则,就勿怪我们万金堂待客无方!”

    “你们凭什么这么蛮横霸道,”人群中有人喊道,“这里都是无辜的人,与你们万金堂没有恩怨!”

    林中之人道:“我等使命所在,追杀祸首浪翻云,如有得罪情非得已。但在此,依然要请各位先不要轻举妄动,贸然越过边线,否则我们只能将他当作那浪翻云的同伙!”

    在那人话音落罢,人群这边的紧张情绪稍有缓和。看来对方是有针对的人,只要稍安勿躁,也许多等候一段时间,等对方找到想要的人,或者是证明了自己是无关之人,自然便能离去。

    如此一想,人群中紧绷的氛围减缓许多,一时间倒也没有人再发声反对。

    “今晚‘抚仙楼’既然不停靠此地,你们凭什么把我们困在这里?你们万金堂与别人有恩怨,就自己想办法解决去,为何要把不相干的人牵连其中?”正在此时,人群某处忽然又有人接连发问,声声入耳,引得周围许多侧目。

    众人循声看去,见是一位身姿挺拔青年男子,身着华服,腰悬佩剑,于人群中卓然而立,此刻质问声落罢,正平目望向那边林子的方向。

    “相请各位停留原地,也是迫不得已,”林子中的声音道,“待稍后与各位一一查验过身份,倘若是无关之人,自当赔礼放行。但在此之前,却要请恕得罪!”

    那青年笑道:“那你们还要多久,查到天亮,我们就等到天亮吗?还有,若是不给你们查验又如何?‘抚仙楼’中各号人物,难道人人都能给你们透露身份?”

    那林中声音再转清冷:“事出有因,请恕不得不为!而至于各位的身份,自有我们万金堂的规矩,倘若并非此次相关之人,日后自是秘而不宣。”

    那青年道:“你们有你们的原因,我也有我的自由。再说小爷我现在,可也没功夫陪你们在这里耗,今晚这‘抚仙楼’,我可是偏偏要上!”

    那林中声音道:“眼下子时已过,还想着要去总堂,兄台何不另找更高明的借口?”

    那青年又笑:“我却自有路子,不劳操心--”话音刚落时,身形展动,整个人已然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追!”

    几乎同时,林中短促一声,立时便有数道人影追逐远去,带起林中一阵树影晃动。在仍自有些惊疑不定的众人反应过来,已是后知后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