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无力
后来，那天桑和抱着绪眠很久。
绪眠第一次用那样低微的态度求他，故而他没有再拿着药不松手，而是以默许的姿态允许了凤昭和与百草去做研究，但是他就是不允许任何人从他手里抢走绪眠离得绪眠太近——就像是濒死的人在汲取最后的温暖，
可是百草远远的看着，又感觉他像是在反复练习着他们之间随时可能会到来的分别。
随后几天更糟的消息传来，通过桑和给的药丸，凤昭和与百草合力之下重新研制的药物收效甚微，它只能抑制一部分没有重伤的人失去神志的速度——凤昭和认为是因为少了什么药物，也不是人间有的，他们重新制作的过程中缺了那一味药，于是冲淡了药力，他们做不出来。
可是桑和都不在意了，之后的几天，他都是整夜整夜的守在绪眠身边从来都不离开。直到那个雨夜里
烛火微熹，鹅黄色的暖色灯光将绪眠略显憔悴了一些的面容映出几丝柔和来，桑和靠在她身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恍惚间，桑和听见了脚步声在风雨交加里响彻，门开了又关，他面前多了个人。
“这是她之前就想让你看的孩子，接生那天，她还跟我们说来着。”
百草也好几日没合过眼了，她抱着孩子走进了屋子。
这几天先是帮着接生，后来又忙着为绪眠检查情况，这会她身上的血腥气尚未散去，可她仍旧是细心的在自己周身用了数十道各类符咒防风防雨以避免孩子着凉，她看桑和浑浑噩噩毫无反应的模样，更咽的半蹲下身，将孩子离他更近了一些：“你看看？”
“滚！”
桑和的眼神无法聚焦，声音更是沙哑，但是他说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滚去做你们要做的事情，我什么也不看，我不想看！”
“其实如果按照人类的说法，这才出生几天的孩子，是绝对不能带到外面来的。”百草抱着孩子：“但是李家二婶听说了药的事情，她想谢谢你，让你看看你们救下来的孩子，她说，她很感谢你们为她请来了医生，不然她生不下来这个孩子的”
“可是我不在乎！你们还不明白吗？除了绪眠，这里任何一个人死了我都不会多看一眼！如果不是她，我绝对不会……”
桑和被这劈天盖地的情意道德，责任空话逼得简直喘不过气来，他忍无可忍的低吼一声，却又觉得嗓子里涌上来的更咽逼得他难以呼吸，由于他刚刚的一声暴怒大吼，百草怀里的孩子也立马号啕大哭起来，可是百草像是有什么魔法似的，安抚片刻孩子就安静了下来：“我知道你喜欢她，你也在乎她”
“她难道不是你的朋友？你难道不在乎她？”
桑和立马反唇相讥，他受伤似的冷笑一声，眼圈通红：“把药让出去，她怎么办？”
百草默默的开口，却在唇间尝到了无限的苦涩：“因为她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永远尊重她的信仰，以及选择……桑和，你……我们聊聊绪眠吧，我给你说说她。”
起初的那千年间，百草和绪眠还不认识。对于对方的了解无外乎于“烈焰神女”和“小药神”
毕竟那个时候他们一个常年在凤阳帝君身边受教导，另一个在药庐里潜心学习，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两条平行的线，不会有任何的交际。
直到那一次的下凡试炼。
那是每一个小仙官都要参与的，百草和绪眠刚好在一组，他们分到的任务是保护一个只有老幼妇孺的村庄。
百草是害怕的，因为到了第五日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这个试炼任务背后真正的问题——这个村子里并没有活人，试问一个活人都没有，要他们去保护谁？
虽然百草是个医者，但那个时候他们年纪都小，换算过来也就是十来岁的小姑娘，更何况她从小就比人家都怕鬼，就算是前一任的药神多次带着她下地府练胆也没有用。
更糟糕的是，在他们发现这里没有活人之后，那些老幼妇孺的真实模样都浮现了出来。
那些浑身青紫的，满是伤痕的都已经算是好的了，更有甚者，直到万年之后的百草每每回忆起来仍旧觉得于心不忍。
她哼也没哼出一声，就非常没有志气的昏了过去。
后来等她睡醒，天都黑了，只是四周的点点金光飞向天空，将她身边女孩略显冷漠的侧脸映得柔和不少。
“你……”
“下次害怕就说，别再当场晕过去了，麻烦。”绪眠话说的毫不客气，还没等半梦半醒的青衣医女回过神，她就直接站起身转头就走了。
“你！”
那时候的小百草只觉得被对方嘲笑了，气的连连跺脚。
青衣医女气坏了，可是环顾四周，她心里又害怕——最后咬了咬牙，还是追着红衣少女的步子赶了上去。
后来任务完成百草才知道，原来那一次的“保护”远比他们理解的要复杂的多，他们要做的，是要超度那些留在原地不肯离去的灵魂。
那一个村子有五百条冤魂，是绪眠一个人跪灵十日才给了他们解脱。跪灵超度属于超度之中最虔诚的一种方式，但是超度的那个施法者索要承受的亡灵怨气往往是最强的。
直到那时候百草才知道，那个表面看似冷漠的姑娘，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心，她爱着世间万物，也尊重着身边的一切，她生于烈火之中，长在无数框框条条的神界当中，可是那些丝毫未能改变她澄澈的心灵。
大概也是从那一次之后，他们就成了最好的搭档，她负责绸缪准备，绪眠负责在前面铲除敌人，无论是什么样的任务都完成的极佳。
药神与神女的这对组合，也叫无数神官津津乐道。
“你能明白吗”
百草压制着悲伤：“她不是那种需要被人保护的女子，她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处于任何情况下做出的决定那都一定是她自己的意志，爱她，就要尊重她全部的心情和信仰，我想告诉你，如果那天，她但凡说一句求救的话我都会毫不犹豫的拿着药去救她，放弃这里的人，可是如果她说出了那种话，她就不是绪眠了。”
“所以为什么那药究竟会救不了她？甚至都救不了山州的人？”
过了许久，桑和终于说话了，百草闻言，抿了抿唇说：“就是我们那天说的，我和凤昭和都觉得，首先药性不够，这里面用的材料约莫是来自于魔族的，我们目前的材料根本就无法复刻，现在只能用我们复刻的结果来暂时延缓那些病情不是很严重的灾民，但是那位阿旭先生和绪眠，一定是要通过药王锁来解决的，所以”
所以他们最需要的就是药王锁。
桑和在心里补充全了他的后半句话。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桑和忽然感觉自己的思路完全畅通了——原来如此，怪不得桑慕瑶要给他药。
她就是要他看到今天的这一幕。
桑和浑浑噩噩的想着，却不知自己周身环绕的魔气愈发浓厚，襁褓中出生的婴孩对此最为敏感，下一刻便提起嗓子哇哇大哭起来。
“桑和……”
百草千百年来也是第一次亲眼见着别人魔化的样子，心中也是一惊，但她抱着孩子自然不能上前，结果她一声呼唤，桑和瞬间回复了正常。
“绪眠就交给你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又望回百草，见她神色略显犹疑，故而无所谓的扯了扯唇角，鲜血也在瞬间通过那些细密的伤口涌出，他抹了一把唇：“你也猜到了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还何必多言。”
他这说的是自己的来历。
“我去拿药王锁，等着我，让她等着我。”
桑和的周身在下一刻升起狂暴的烈风，但在抱着孩子的百草和昏睡的绪眠之间似乎隔开了一道天然的屏障，不至于伤着他们，百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原地消失了。
魔族与人间很多话本里构想的模样其实是差不多的，永夜的天空低垂着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红月，无数华美的房屋拱卫着正中的王城——魔族生来喜好奢华，而最好的宫殿自然是属于魔尊。
多少年前那位魔尊输了赌局，害的族人被迫封印于南山，虽说仍旧是过着往日那种纸醉金迷的生活，但是被限制了自由，近些年才能够靠着屏障角落上的破洞偶尔出行已经不能满足魔族了。
如今这位魔尊出现的太及时了，他的存在与魔族而言仿佛久旱逢甘霖，一个好战的、对人神毫无半点情感的君王正是这个在南山里窥伺了人间丰饶安乐千万年的种族在需要不过的了。
不知何时，桑和的身形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一处宫殿里。
这宫殿华美非常，周遭的装饰用料皆数上品，只是四周都没点灯，只有泛着不详意味的红光透过窗户轻柔的拥抱着主座上的女人，她单手支着脑袋一身衣着发饰皆是华丽，只是那月色入门，又将她曼妙的身子无端的映出些许寂寥来。
“来啦？”
桑慕瑶察觉到他的气息，她睁开眼看向桑和站着的地方。
桑和也没动弹，只是以同样冰冷的深色回敬。
他本来也没打算隐藏踪迹。
更何况藏不住。
“你认为就靠着你如今的这种状态，就能从我手里抢走药王锁吗？吾儿。”桑慕瑶换了一身猩红色的衣裙，眼眸中流淌着比红月更浓郁几分的颜色。
血红色的眸，这是魔族的身份象征。
当初月狐族内大乱，之后一分为二，其中一半的人跟随桑慕瑶投入魔族，以月狐一族的名义投诚，成为了魔族的附庸，另一半的月狐则是不知所踪，桑慕瑶产子之后选择了自愿堕魔，是魔尊亲自给了她新生，故而她的双眸也变成了深沉的红色
千百年来，这位拥有着绝世容颜的月狐圣女与这一任的魔尊之间的故事都叫人津津乐道，大部分人都将她视作魔尊的女人，只是双方都未曾公开承认过而已。
“母亲真的很讨厌冥顽不灵的孩子。”桑慕瑶凝视着对方的金色眼眸，神色说不上来是厌恶还是怀念，她左手高高举起，一个形状酷似人间长命锁的金锁垂了下来，她看向数阶阶梯下面的桑和，露出了一个天真无害的笑容：“好孩子，你想要药王锁，那就堕魔……然后，你自己来拿”
桑和的瞳孔微微扩张了一些，足尖一点身形瞬间化为残影直冲桑慕瑶而去！
轰然一声，他重重的砸在地上，口鼻喷血！
“你太让母亲失望了。”
桑慕瑶把玩着手里的药王锁，她说话音调好听，这样的抱怨仿佛只是在埋怨自己的宝贝儿没有穿够衣物一样温柔——如果没有看见她刚刚对桑和下了多重的手。
“你就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那个人类女人身上，若不是她死了，你消耗了那么多力量，这会至少也应该跟母亲打一个势均力敌的”她抱着手臂，唔了一声说：“你本来还有一次机会，可是你不用，唉，小河鱼，你怎么就这般的执拗呢？你难道以为你的那些小把戏就可以瞒过母亲吗？孩子，你根本就没有堕魔。”
桑慕瑶眉眼微微垂下，带着些家长对于不听话的孩子的无奈：“母亲之前本来是想要让你慢慢来，慢慢接受自己身份的，可是这一次母亲发现了，你太懦弱了。”
“懦弱，多愁善感，犹豫不决，湎于情感”
桑慕瑶将手中的药王锁抛过来又丢过去，丝毫不担心桑和上来抢夺：“母亲怎么能放心？”
“够了！”
“够？”
桑慕瑶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语：“如果你足够的杀伐果决，那个丫头会一直病着无法起身么？我给你的药足矣让她恢复正常，可是你听了她的，给了那些无关紧要的贱民用，那是魔族独有的药，那个神族也好还是你当成希望的凤昭和也好，他们做不出来的，你们救不了她的，所以，现在你痛苦吗？”
桑和几乎是绝望的闭上眼，随后身子一颤，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所以，想好了吗？”
桑慕瑶在他面前屈膝蹲下，神色满是嘲弄：“你真的还要坚持用这副残破不堪的人身，你还觉得这样的自己能够保住你想要护着的人吗？”
－－－－－－题外话－－－－－－
怎么说呢…感觉我们百草儿和绪眠就像是现代文里的霸道总裁和他身边那个知道他“已经很久没笑过的”医生:3
绪眠第一次用那样低微的态度求他，故而他没有再拿着药不松手，而是以默许的姿态允许了凤昭和与百草去做研究，但是他就是不允许任何人从他手里抢走绪眠离得绪眠太近——就像是濒死的人在汲取最后的温暖，
可是百草远远的看着，又感觉他像是在反复练习着他们之间随时可能会到来的分别。
随后几天更糟的消息传来，通过桑和给的药丸，凤昭和与百草合力之下重新研制的药物收效甚微，它只能抑制一部分没有重伤的人失去神志的速度——凤昭和认为是因为少了什么药物，也不是人间有的，他们重新制作的过程中缺了那一味药，于是冲淡了药力，他们做不出来。
可是桑和都不在意了，之后的几天，他都是整夜整夜的守在绪眠身边从来都不离开。直到那个雨夜里
烛火微熹，鹅黄色的暖色灯光将绪眠略显憔悴了一些的面容映出几丝柔和来，桑和靠在她身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她。
恍惚间，桑和听见了脚步声在风雨交加里响彻，门开了又关，他面前多了个人。
“这是她之前就想让你看的孩子，接生那天，她还跟我们说来着。”
百草也好几日没合过眼了，她抱着孩子走进了屋子。
这几天先是帮着接生，后来又忙着为绪眠检查情况，这会她身上的血腥气尚未散去，可她仍旧是细心的在自己周身用了数十道各类符咒防风防雨以避免孩子着凉，她看桑和浑浑噩噩毫无反应的模样，更咽的半蹲下身，将孩子离他更近了一些：“你看看？”
“滚！”
桑和的眼神无法聚焦，声音更是沙哑，但是他说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滚去做你们要做的事情，我什么也不看，我不想看！”
“其实如果按照人类的说法，这才出生几天的孩子，是绝对不能带到外面来的。”百草抱着孩子：“但是李家二婶听说了药的事情，她想谢谢你，让你看看你们救下来的孩子，她说，她很感谢你们为她请来了医生，不然她生不下来这个孩子的”
“可是我不在乎！你们还不明白吗？除了绪眠，这里任何一个人死了我都不会多看一眼！如果不是她，我绝对不会……”
桑和被这劈天盖地的情意道德，责任空话逼得简直喘不过气来，他忍无可忍的低吼一声，却又觉得嗓子里涌上来的更咽逼得他难以呼吸，由于他刚刚的一声暴怒大吼，百草怀里的孩子也立马号啕大哭起来，可是百草像是有什么魔法似的，安抚片刻孩子就安静了下来：“我知道你喜欢她，你也在乎她”
“她难道不是你的朋友？你难道不在乎她？”
桑和立马反唇相讥，他受伤似的冷笑一声，眼圈通红：“把药让出去，她怎么办？”
百草默默的开口，却在唇间尝到了无限的苦涩：“因为她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永远尊重她的信仰，以及选择……桑和，你……我们聊聊绪眠吧，我给你说说她。”
起初的那千年间，百草和绪眠还不认识。对于对方的了解无外乎于“烈焰神女”和“小药神”
毕竟那个时候他们一个常年在凤阳帝君身边受教导，另一个在药庐里潜心学习，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两条平行的线，不会有任何的交际。
直到那一次的下凡试炼。
那是每一个小仙官都要参与的，百草和绪眠刚好在一组，他们分到的任务是保护一个只有老幼妇孺的村庄。
百草是害怕的，因为到了第五日的时候他们才发现这个试炼任务背后真正的问题——这个村子里并没有活人，试问一个活人都没有，要他们去保护谁？
虽然百草是个医者，但那个时候他们年纪都小，换算过来也就是十来岁的小姑娘，更何况她从小就比人家都怕鬼，就算是前一任的药神多次带着她下地府练胆也没有用。
更糟糕的是，在他们发现这里没有活人之后，那些老幼妇孺的真实模样都浮现了出来。
那些浑身青紫的，满是伤痕的都已经算是好的了，更有甚者，直到万年之后的百草每每回忆起来仍旧觉得于心不忍。
她哼也没哼出一声，就非常没有志气的昏了过去。
后来等她睡醒，天都黑了，只是四周的点点金光飞向天空，将她身边女孩略显冷漠的侧脸映得柔和不少。
“你……”
“下次害怕就说，别再当场晕过去了，麻烦。”绪眠话说的毫不客气，还没等半梦半醒的青衣医女回过神，她就直接站起身转头就走了。
“你！”
那时候的小百草只觉得被对方嘲笑了，气的连连跺脚。
青衣医女气坏了，可是环顾四周，她心里又害怕——最后咬了咬牙，还是追着红衣少女的步子赶了上去。
后来任务完成百草才知道，原来那一次的“保护”远比他们理解的要复杂的多，他们要做的，是要超度那些留在原地不肯离去的灵魂。
那一个村子有五百条冤魂，是绪眠一个人跪灵十日才给了他们解脱。跪灵超度属于超度之中最虔诚的一种方式，但是超度的那个施法者索要承受的亡灵怨气往往是最强的。
直到那时候百草才知道，那个表面看似冷漠的姑娘，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心，她爱着世间万物，也尊重着身边的一切，她生于烈火之中，长在无数框框条条的神界当中，可是那些丝毫未能改变她澄澈的心灵。
大概也是从那一次之后，他们就成了最好的搭档，她负责绸缪准备，绪眠负责在前面铲除敌人，无论是什么样的任务都完成的极佳。
药神与神女的这对组合，也叫无数神官津津乐道。
“你能明白吗”
百草压制着悲伤：“她不是那种需要被人保护的女子，她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处于任何情况下做出的决定那都一定是她自己的意志，爱她，就要尊重她全部的心情和信仰，我想告诉你，如果那天，她但凡说一句求救的话我都会毫不犹豫的拿着药去救她，放弃这里的人，可是如果她说出了那种话，她就不是绪眠了。”
“所以为什么那药究竟会救不了她？甚至都救不了山州的人？”
过了许久，桑和终于说话了，百草闻言，抿了抿唇说：“就是我们那天说的，我和凤昭和都觉得，首先药性不够，这里面用的材料约莫是来自于魔族的，我们目前的材料根本就无法复刻，现在只能用我们复刻的结果来暂时延缓那些病情不是很严重的灾民，但是那位阿旭先生和绪眠，一定是要通过药王锁来解决的，所以”
所以他们最需要的就是药王锁。
桑和在心里补充全了他的后半句话。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桑和忽然感觉自己的思路完全畅通了——原来如此，怪不得桑慕瑶要给他药。
她就是要他看到今天的这一幕。
桑和浑浑噩噩的想着，却不知自己周身环绕的魔气愈发浓厚，襁褓中出生的婴孩对此最为敏感，下一刻便提起嗓子哇哇大哭起来。
“桑和……”
百草千百年来也是第一次亲眼见着别人魔化的样子，心中也是一惊，但她抱着孩子自然不能上前，结果她一声呼唤，桑和瞬间回复了正常。
“绪眠就交给你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又望回百草，见她神色略显犹疑，故而无所谓的扯了扯唇角，鲜血也在瞬间通过那些细密的伤口涌出，他抹了一把唇：“你也猜到了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还何必多言。”
他这说的是自己的来历。
“我去拿药王锁，等着我，让她等着我。”
桑和的周身在下一刻升起狂暴的烈风，但在抱着孩子的百草和昏睡的绪眠之间似乎隔开了一道天然的屏障，不至于伤着他们，百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原地消失了。
魔族与人间很多话本里构想的模样其实是差不多的，永夜的天空低垂着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红月，无数华美的房屋拱卫着正中的王城——魔族生来喜好奢华，而最好的宫殿自然是属于魔尊。
多少年前那位魔尊输了赌局，害的族人被迫封印于南山，虽说仍旧是过着往日那种纸醉金迷的生活，但是被限制了自由，近些年才能够靠着屏障角落上的破洞偶尔出行已经不能满足魔族了。
如今这位魔尊出现的太及时了，他的存在与魔族而言仿佛久旱逢甘霖，一个好战的、对人神毫无半点情感的君王正是这个在南山里窥伺了人间丰饶安乐千万年的种族在需要不过的了。
不知何时，桑和的身形悄无声息的落在了一处宫殿里。
这宫殿华美非常，周遭的装饰用料皆数上品，只是四周都没点灯，只有泛着不详意味的红光透过窗户轻柔的拥抱着主座上的女人，她单手支着脑袋一身衣着发饰皆是华丽，只是那月色入门，又将她曼妙的身子无端的映出些许寂寥来。
“来啦？”
桑慕瑶察觉到他的气息，她睁开眼看向桑和站着的地方。
桑和也没动弹，只是以同样冰冷的深色回敬。
他本来也没打算隐藏踪迹。
更何况藏不住。
“你认为就靠着你如今的这种状态，就能从我手里抢走药王锁吗？吾儿。”桑慕瑶换了一身猩红色的衣裙，眼眸中流淌着比红月更浓郁几分的颜色。
血红色的眸，这是魔族的身份象征。
当初月狐族内大乱，之后一分为二，其中一半的人跟随桑慕瑶投入魔族，以月狐一族的名义投诚，成为了魔族的附庸，另一半的月狐则是不知所踪，桑慕瑶产子之后选择了自愿堕魔，是魔尊亲自给了她新生，故而她的双眸也变成了深沉的红色
千百年来，这位拥有着绝世容颜的月狐圣女与这一任的魔尊之间的故事都叫人津津乐道，大部分人都将她视作魔尊的女人，只是双方都未曾公开承认过而已。
“母亲真的很讨厌冥顽不灵的孩子。”桑慕瑶凝视着对方的金色眼眸，神色说不上来是厌恶还是怀念，她左手高高举起，一个形状酷似人间长命锁的金锁垂了下来，她看向数阶阶梯下面的桑和，露出了一个天真无害的笑容：“好孩子，你想要药王锁，那就堕魔……然后，你自己来拿”
桑和的瞳孔微微扩张了一些，足尖一点身形瞬间化为残影直冲桑慕瑶而去！
轰然一声，他重重的砸在地上，口鼻喷血！
“你太让母亲失望了。”
桑慕瑶把玩着手里的药王锁，她说话音调好听，这样的抱怨仿佛只是在埋怨自己的宝贝儿没有穿够衣物一样温柔——如果没有看见她刚刚对桑和下了多重的手。
“你就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那个人类女人身上，若不是她死了，你消耗了那么多力量，这会至少也应该跟母亲打一个势均力敌的”她抱着手臂，唔了一声说：“你本来还有一次机会，可是你不用，唉，小河鱼，你怎么就这般的执拗呢？你难道以为你的那些小把戏就可以瞒过母亲吗？孩子，你根本就没有堕魔。”
桑慕瑶眉眼微微垂下，带着些家长对于不听话的孩子的无奈：“母亲之前本来是想要让你慢慢来，慢慢接受自己身份的，可是这一次母亲发现了，你太懦弱了。”
“懦弱，多愁善感，犹豫不决，湎于情感”
桑慕瑶将手中的药王锁抛过来又丢过去，丝毫不担心桑和上来抢夺：“母亲怎么能放心？”
“够了！”
“够？”
桑慕瑶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语：“如果你足够的杀伐果决，那个丫头会一直病着无法起身么？我给你的药足矣让她恢复正常，可是你听了她的，给了那些无关紧要的贱民用，那是魔族独有的药，那个神族也好还是你当成希望的凤昭和也好，他们做不出来的，你们救不了她的，所以，现在你痛苦吗？”
桑和几乎是绝望的闭上眼，随后身子一颤，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所以，想好了吗？”
桑慕瑶在他面前屈膝蹲下，神色满是嘲弄：“你真的还要坚持用这副残破不堪的人身，你还觉得这样的自己能够保住你想要护着的人吗？”
－－－－－－题外话－－－－－－
怎么说呢…感觉我们百草儿和绪眠就像是现代文里的霸道总裁和他身边那个知道他“已经很久没笑过的”医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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