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东道主的烦恼（下）
“你好，我结一下帐。”来到收银台前，苏晨跟收银员说道。
她来X中的时候，还是带了些钱在身上的。
“苏晨，你买好了？”宋霁的声音突然传来，苏晨这才瞧见他在一旁的座椅上。
“嗯嗯。”苏晨礼貌地朝他点头。
苏晨走后，宋霁在一楼楼梯口等了一会儿，后来不放心，就往楼上走去了。想到苏晨买完东西之后一定会来收银台，他就干脆坐在收银台旁等着她了。
“请问多少钱啊？”宋霁一本正经地问正在消磁的收银员。
收银员小姐姐怪异地看了一眼宋霁，又看了一眼苏晨。
“谢谢你的好意，我自己付吧。”苏晨拒绝道。
“您好，两件文胸，一共128。”收银员露出了礼貌性的微笑，虽然还在偷偷打量着两个人。
“128？”这下轮到苏晨惊讶了。
不得不说，在这儿不仅买衣服麻烦，而且还贵……
是真贵……
苏晨从包里拿出了皱皱巴巴的一些钱，认认真真地把褶皱抚平，一张一张地数：
“十块，五十，一块……”
一共110块整，还差18元。
宋霁被收银员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干咳道：“还是我来吧……”
“这样吧，我付110，我借你18，可以吗？”
“……可以。”
说着，宋霁掏出自己的手机来，微信扫码，付了18元。
苏晨把一沓钱递过去。
“那这个孩子就先劳烦你帮忙看着了，学校这边会注意有关她的情况。”
“好。”
得了承诺，刘老师见两个孩子迟迟不回来，不便再多打扰，告了别。他穿上自己的黑色皮鞋，夹着公文包，笑呵呵地走了出去。
宋昊面无表情地关上门。
现在的X中，学校领导的责任感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学生失踪这么大的事儿，居然就打算就这么轻易地压下去。还有宋霁这小兔崽子，真的是越长大越不听进话了，早跟他讲过选学校的事不用操心，自己已经帮他规划好了，去大学附中，偏不听，自作主张地去参加了X中的自主招生，还揽下了X中的烂摊子。
想起最近的糟心事儿，宋昊感觉脑袋里一团乱麻。算了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该做的事儿就按部就班地来，顺顺当当的，就像写代码一样，整整齐齐地才能运行起来。
这么想着，他穿过客厅，向里面的厨房走去。宋昊熟练地给自己系上了围裙，不管怎样，来者是客，更何况折腾这么一天，孩子们估计都没怎么吃东西，就给他们煮碗面吧。他拿出锅来，倒入清水。燃气炉腾地一下开火了，他看了看手表。大概要5分钟左右水会烧开，宋昊找个凳子坐在了一旁。
他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煮面了。之前还没宋霁的时候，他常常自己泡方便面吃，而且几乎每次都是红烧牛肉味的。不是因为喜欢吃红烧牛肉味的泡面，只是因为，楼下超市货柜上，红烧牛肉味的泡面离门口最近、最方便拿罢了。之前有同事提醒他，这样当下可能没什么，但以后容易得癌症。他没太放在心上，只说经常做项目写代码懒得好好吃，饭菜随便糊弄过去就得了。即使有了儿子以后，他也打算就这么凑合着。
宋霁刚来那段时间，他每次上下班，只要一遇到邻家大婶儿，挎着菜篮子的老婆婆往往会苦口婆心地教导他：“宋老师，你自己不好好吃饭也就算了，小宋还在长身体，不能吃得这么差……”每次他都装作听不见，或者打个马虎眼就走开了。男孩子家家的，瘦点才健康嘛!像你家儿子那样长成肥球才是不健康吧。他这么说服自己，觉得心安理得。
直到有一天——
水烧开了，宋昊从冰箱下层把面条拿出来，挽起袖子，掂了三人份的量，把面条下入了滚烫的开水中。
这么冷的下雨天，就做碗阳春面吧。
往碗里加了调料以后，他用从滚烫的面汤里舀出一勺，倒入了碗中，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阳春面还是他特地从邻居大婶儿那学来的，虽然开始不怎么地，要不就是面没煮熟，有时是葱加多了，常常被小子吐槽，但后来做着做着，就慢慢掌握了精髓，也有点掌勺师傅的味道了。
反正儿子挺喜欢吃的。小时候跟邻居小孩到处跑，晚上很晚才回来，还总是吵嚷着要吃阳春面。上中学的时候走读，中考前那段时间，每次回家都拿着一大摞书，复习到深夜。让他早点睡，儿子常说，再学一会儿，爸，我饿了。
给我做碗阳春面吧。
每次都吃的干干净净。
儿子也很争气，连着几次摸底成绩都还看得过去。老师跟他说，这样下来，宋霁有很大几率冲击A市著名的中学，X中。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宋霁这小子，我清楚得很”，宋昊跟儿子的班主任说：“X中里校规太严格了，宋霁这么欢脱的性子，根本吃不了这份苦。”
“爸，我回来了!”外间传来开门的声音，宋昊起身，掀开锅盖，面刚好熟了。
“你穿这双鞋就好了，这是我表妹的。”交代完以后，宋昊向厨房走去，边走边喊：“老爹，你在做阳春面吗？好香啊!”
宋昊脸色阴沉地看向他。
“嘿嘿。”宋霁尴尬地笑了一下，“爸，你听我解释，今天的事儿……”
“解释什么解释?端面!”
宋昊连忙上前：“得勒!”看来刘老师已经跟他解释清了，他暗自得意。
穿上棉拖，苏晨合上门走了进来。宋霁的家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居所。客厅里摆放着朴素的沙发和电视机，靠窗的位置，有一个简单的小餐桌和四把椅子。在一面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证书、奖状，还有几个相框。
有一张是一大家子的合照，还有两张是个人照，另外一张上面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戴着耳机摆着pose的宋霁，另一个是身材健硕、自带威严的中年人。这位大概就是宋叔叔了。
“苏晨，快来!尝尝我爸的手艺!”宋霁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阳春面走了出来，神秘兮兮地朝她说道：“这是我爸做的阳春面，可好吃了。”
宋昊也走了出来，他解了围裙坐了下来。“小苏，过来吃碗面，暖暖身子吧。”
“宋叔叔好!”苏晨朝宋昊鞠了一躬，然后恭敬地说道。宋昊点点头，难得平易近人地说道：“在家里不要拘谨，有要用的直接用，身体不舒服了也要及时跟我们讲。”
宋昊的声音虽然没有宋霁的温柔，反而有种浑厚粗犷的感觉，但越是这种声音越能稳定人心，苏晨心里的一丝不确定，现在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嗯嗯。”
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上撒着嫩绿葱花，简单的一碗面条勾起了苏晨的馋虫。从早上起到现在，她什么都没吃，早已饥肠辘辘了。看到色香味俱全的阳春面，食指大动。
宋昊家跟其他的家庭不同，他们讨论什么事情，不管有多大多重要，一般都不会在餐桌上说，严格遵守着“食不言”的定律。但这是除了宋霁作妖以外的。
“咳，”正在吃面的宋霁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喝了口汤，然后突然看向一旁安静吃面的苏晨，似笑非笑地问道：“苏晨，我爸是大学老师。你猜猜他是教什么的?”
宋昊吃面的动作一顿，他瞥了宋霁一眼。真的是，今天的事儿还没来的及收拾他呢!怎么?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还打算把墙给拆了?!
宋霁选择直接忽略老爸飞来的冷箭。
苏晨察觉到眼前气氛的一丝微妙，她吸溜完正在吃的面，用餐巾纸擦了擦嘴，不理一旁嬉皮笑脸的宋霁，反而看向对面的宋叔叔。
宋昊神色复杂地吃着面，刚想用一句食不言打发了宋霁，对面突然传来苏晨柔和的声音。
“宋叔叔是教计算机的大学老师吧。”
宋昊瞬间宽了颜，感觉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他都没注意到，自己刚刚是多么紧张这个小姑娘说出来的话。
“哈哈哈。”察觉到老爹面部表情的生动变化，宋霁没心没肺地嘲笑道。
其实，苏晨对宋昊的第一印象是体育老师，可思维飘到那一墙奖状证书上，她记得里面依稀有一张，是计算机博士学位的证书。
简单洗漱之后，苏晨回了屋，反锁住门，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城里的床果真是暖和啊，感觉手底下的毛茸茸的触感，苏晨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今天的事儿她倒是忘得一干二净。
也对，在苏晨脑海里，有东西吃，也有地儿住，还有学可上、有事可做，就很心满意足了。完全忽略掉住在陌生人的屋檐下，也不在意自己正处于“失踪”状态。
反正也没什么人牵挂她，她也没什么人可以去牵挂，只要别把自己搞丢就成。
苏晨翻了个身。
毛茸茸的床毯上突然露出了一双眼睛。眼睛滴溜溜地转，突然往一旁瞥去。
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床毯发出了一声怪叫。
“嗷呜呜~”起初声音很高，后来被硬生生地压下去了。
伴着窗外的电闪雷鸣，毛毯猛地站了起来。灰被白身，脸上的花纹神秘而又复杂——居然是一只二哈!
二哈蹑手蹑脚地凑到苏晨身旁，想要观察些什么，苏晨突然翻了个身。
二哈被吓了一跳，躲不及，被压住了尾巴。
“嗷呜呜~”它使劲抽也抽不出尾巴来，灵机一动，仰躺在苏晨旁，然后翻了个滚。
“嘭”夹杂着雨声，屋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二哈苦大仇深地瞪了一眼在床上安睡的苏晨。
下了一夜的暴雨，到了早上雨消停了些，但还是细雨绵绵。
昨晚还熬夜玩了几盘游戏，宋霁顶着黑眼圈打着哈欠走出了房间。
“啊呜呜呜~”
上完厕所，简单洗漱了一遍。对着镜子，宋霁像往常一样，简单地理了理自己的短发，给脸上的创口换了一下创可贴。
宋霁揉了揉太阳穴，伸了个懒腰。感到屋子里有些沉闷，他打开了阳台的门。清爽的空气铺面而来，夹杂着细小的雨滴，不远处的花园经过雨水的洗礼，似乎都变新了一样，树木苍翠欲滴，花朵的颜色也更深了。
给头顶上的吊兰浇了些水，他突然看到了什么，耳根通红。
他这才记起家里还有个人来。
睡觉的时候没拉窗帘，所以苏晨很早就被外面的光亮叫醒了。
此刻她正在跟角落里的二哈大眼瞪小眼。
二哈胆怯地往角落里缩。委屈的小眼神，好像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起来。
“啊呜呜~”
苏晨散着头发坐在床上，刚睡醒，感觉有点懵。
这是做梦吧!软床垫蚕丝被，条纹地毯还有狗子?
她突然闭上眼又躺了下去。
瑟缩在角落的狗子又哀嚎了一声，下巴贴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晨。
䁁久，门口突然传来“夸拉，夸啦……”拧门声，苏晨梦游似的，瞬间坐起来，立马穿上了衣服。等她睁开惺忪的睡眼之后，才发现居然是刚刚的二哈在作怪，他跳起来，试图把门把手拧开。
窗外陌生的景色让苏晨一下子回过神来，她这才回忆起自己现在的处境。看到二哈还在致力于开门，苏晨就光着脚下去，给它开了锁。
“支呀”一声，门打开了，惊到了门口正打算敲门的宋霁。
二哈“嗖”的一声从他旁边窜过。
“二哈!”宋霁惊呼：“谁让你去里屋睡觉的!”宋霁眼疾手快，就要抓到二哈。
二哈一躲，跑到了苏晨身后!
宋霁追着二哈，差点撞到苏晨，他连忙刹车。
“早上好啊。狗子昨天没打扰到你休息吧!”臭不要脸的狗子!跟它讲了几百遍不要去里屋!
以后必得好好调教它!
宋霁脸上尽显尴尬，心中却咬牙切齿地想到。
“没事。”苏晨抬起眼皮，疲惫地看了看他。
“那个，身体还好吗？”宋霁关切地问道。
“没事。”
狗子从苏晨身后探头出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自家主子。
宋霁凶神恶煞地瞪了它一眼。
二哈马上缩回头去。
苏晨又回去补了会儿觉，回忆了下昨天发生的事儿，然后又想了想接下来做什么。
先安全回家，然后暑假得找个事儿做，安排一下升学的事情。
昨天的事儿……她已经有些眉目了，总之……
她握紧了双拳，然后又舒展开来。
起床简单洗漱之后，宋霁已经准备好了早餐。难为一个小少爷给她烤面包热牛奶了。尽管面包一面焦一面生，牛奶有糊味儿。
百无聊赖地咬着面包片，苏晨万分想念家里的馍，热腾腾的牛奶还不如家里的凉玉米粥好喝。
对面的宋霁津津有味地吃着，还往面包片里夹了几片培根。
他张大嘴咬了上去。
魔方!他一定要学好拼三阶魔方!
对面那个韩胖子昨晚打dota的时候，居然嘲笑他不会拼魔方!
“我进过全国比赛前十呢。”隔着聊天屏幕，宋霁放佛能看到他逐渐伸长的鼻子!
点开了一个视频，博主有板有眼地教着。“大家按照我说的那种方法拼鱼就好了，如果鱼头怎么都拼不好的话，大家把魔方的这个角给转一下……”
“咳咳咳、”宋霁被噎住了，连忙灌了一口牛奶。
有毒吧!拼不好就拆魔方?
那还不如干脆全拆了，然后重组得了!
他烦躁地划向了下一条。
宋昊很早就坐公交去了大学，他早上有一节课。
苏晨好奇道，大学里怎么暑假还教课?
宋霁好笑地看着她，直言某人批期末卷的时候作死。宋昊教的几百个学生里，就让过了十几个。学校领导勃然大怒，学生奋起抗议，老爹据理力争，最终协商达成了一致：不仅写了检讨，假期还得给想学的学生免费补课。
苏晨早上的烦闷一下子一扫而光。
早上刘老师来电话了，还没人来电话找苏晨。宋霁提议在网上发个寻人启事，但刘老师拒绝了。寻人启事普及范围不广，而且还会暴露苏晨的信息，可能给她以后造成影响。
其实刘老师最担心的是对学校造成的影响，他还否定了宋霁报警的想法。
宋霁了然，X中毕竟是一个著名的学校，下面无数所学校盯着他们呢，要是学校再传出有人失踪的事儿，外边指不定怎么想。
虽然理解，但他还是不认可X中压下这件事的做法。
“我估计学校有缺口，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
“放心，学校最近在加强安保，严格监视进出学校的人。”刘老师承诺道：“道路雨水疏通后，我们会尽快安排车辆送苏晨回家。”
“嗯嗯，谢谢刘老师。”
安保加强的话，那些小混混应该进不来捣乱了。但是有那个人的话……宋霁想起了昨天那个寸头青年的侧影和声音，很像是他。
如果是他的话，那事情就不简单了。宋霁皱起眉头，心底升出一种有股不安的感觉。
通知栏里突然划出一条新消息来：
“宋霁，我是林曲。楼下凉亭见。”
看来有人终于按捺不住了，宋霁嘴脸色阴沉，起身透过窗户看过去。
花园凉亭里，一个穿着时髦的女生正慌乱地踱来踱去。
扭过头，宋霁朝苏晨笑道：“我出去一下，解决一件事情。”
苏晨点点头。
“宋霁，你没事吧，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宋霁还在离她一二十步的时候，她就开始说道。林曲眼里含着泪珠，她的右手紧张地抓着手提包的袋子，委屈地看向宋霁。好一副梨花春带雨，宋霁不屑，暗道如果不是深知她以往的劣迹，见识过她丑恶的嘴脸，自己现在估计就要被她骗过去。
宋霁走进凉亭，像是没听到她刚刚说的话，跟林曲擦肩而过，径直走向一旁的木凳，雨水从外面飘进凉亭里，木凳上有一片斑驳的雨迹。然而宋霁毫不在意，好整以暇地坐了上去：“别绕弯子了，直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林曲眼底闪过一丝怨恨，但马上又被她掩饰下去了。她转过身，欲泣将泣：“宋霁，我不是你的仇人，你别用这个语气跟我讲话......”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啊！我拒绝了他们，因为我宁愿自己承担伤害，也不愿意把你推入火坑。可是你知道吗？后来他们人肉搜索到了我家长的电话，威胁我说要打断我爸爸的一双腿！你知道吗，我爸爸是家里的顶梁柱，如果他出事了，我妈，我妹妹，我的爷爷奶奶，我们一家子就都完了！”林曲情绪越来越激动，她双眼通红，泪水簌簌地落了下来，她慢慢向宋霁靠近：“宋霁，这种感觉你可能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两难的境地。一边是爱我的父母家人，另一边是我喜欢的人，我感觉自己像掉入了泥潭一样无法挣扎......”
宋霁起身闪过她伸来的手，林曲面容一僵。
“讲完了？”宋霁不痛不痒，冷漠地看着满脸泪痕的林曲，微掀薄唇：“如果你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慌话，那我们就没得聊了。”说着，他就要抬脚向凉亭外走去。
笑话，大早上的，他可没闲情听她‘诉衷肠’！
“等等！”林曲拦在他身前，“你不想听我的话，我理解你，毕竟我之前那么伤了你......”察觉到宋霁逐渐阴沉的脸庞，林曲连忙止住了话。
“林曲，之前的事儿我可以对你既往不咎，”宋霁看到窃喜神情从林曲脸上一闪而过，接着说道：“就这样吧，以后别来找我了。”
宋霁一步也不愿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凉亭，留下愣在原地的林曲。看着男生瘦高的背影，林曲内心五味杂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她朝宋霁喊道：“昨晚那个女生是谁？”没有得到回答，宋霁已经进了单元楼，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凉亭外的雨已经慢慢下大了，开始的蒙蒙细雨，现在又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林曲在原地停了一会儿，雨还没要停的趋势。她从包里掏出纸巾，漫不经心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随手扔了纸巾。纸巾沾了雨水，慢慢被打湿，后来烂成一团浆糊。
“宋霁，你只能是我的。”林曲眼底狠辣一闪而过，踩着跟她年龄不符的高跟鞋，冒雨走出了凉亭。
电梯里挤满了人，想来七楼也不高，宋霁打算爬楼梯上去。
自从上次被那帮人从楼梯上推下来，他很久没敢自己一个人去爬楼梯了。顺着楼梯往上爬，宋霁瞥到了外边冒雨离开的林曲。真心话，他不想原谅那些人。之前他曾天真地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退一步海阔天空，然而最终才发现，一味地妥协只会助长那些人的嚣张气焰，倒不如拿起武器来，勇敢地去捍卫自己的尊严。
不过现在已经初中毕业了，那些人的丑恶嘴脸他也见烦了，该结束的还是结束吧。
“宋霁！”后面一个人突然拍了拍他肩膀。“韩胖子，你吓死我了。”宋霁看到身后的人之后，松了口气。
“别老胖子胖子地叫我！我告诉你啊宋霁，我这几天已经减了十几斤了！”韩胖子抱怨道：“还不快帮我拿一下快递，我快要拿不动了。”
“哟，这箱子还真重！”宋霁从他怀里拿走了一个箱子，掂了掂重量，“这里面不会又是土豆吧！”他好像记得上次韩胖子网购了整整五十斤批发价的土豆！
“不不不！快别跟我提土豆了，我都有心理阴影了。”笑话，上次为了赶在土豆发芽前吃完土豆，他妈妈几乎顿顿都给他们做土豆，煎炸卤炖蒸煮，甚至还做成了土豆泥！即使这样，最后还送给了宋霁家五斤。自从那次以后，土豆就没再在菜篮子里出现过。
“批发价的课外书！我买了《福尔摩斯大全集》，还有《龙族》全册！”
“厉害啊，下次找你看书。”到了七楼，宋霁帮韩文轩放了快递，笑道：“怎么着，暑假就打算看这些书度过了？”
韩文轩用纸巾擦了擦汗，打开了客厅的空调，气喘吁吁道：“减肥呗，我妈给我报了个健身班。”边说着，他从电视旁拿出一把水果刀，熟练地割开了箱子：“要不你先带一本回去看？”
“《悲惨世界》？”随意翻开一本书，宋霁苦笑着说道：“你看我像是那种能看得下经典名著的人吗？”
他这么说，韩文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真地认真地瞅了瞅他。“像。”每次语文卷优秀作文都有宋霁的名字，老师还说他写的很深刻，引用的句子都很到位。
“你傻啊，那都是应付考试背的，”被空调吹的有些冷，宋霁撂下手里的书，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是说，总看书也怪无聊的。要不趁暑假，我们一起出去旅游？我爸在新加坡有个合作项目，八月下旬会去那里，到时候可以让他带上我们。”
客厅里摆放着一排书架，满满当当全是书，韩文轩核对好书目，将书塞到书架上，叹了口气，“要我说，你这人心真大。中考之后，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担心考砸了。你倒好，现在成绩还没出来，居然就开始考虑出国旅游了。”
宋霁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无所谓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考都考过了，现在担心又没有用。就算考砸了，那再复读一年不就得了？”
韩文轩莞尔，心想要是自己也有宋昊那么开明的爸爸就好了。宋霁接下来肯定又要说他那句口头禅：
“人生要即时行乐。”
“人生嘛，要即时行乐！”
“哈哈哈哈哈”
微笑是上帝赐予人类最美好的东西之一，它是生活的调味剂，在平凡的日子里增添趣味，就像是在公路边的尘埃里开出一朵花来;微笑同时也是生命的解毒剂，小到考试、升学的紧张，大到工作、生活的不失意，在时间的棱角里，慢慢被微笑乐观磨平。
她来X中的时候，还是带了些钱在身上的。
“苏晨，你买好了？”宋霁的声音突然传来，苏晨这才瞧见他在一旁的座椅上。
“嗯嗯。”苏晨礼貌地朝他点头。
苏晨走后，宋霁在一楼楼梯口等了一会儿，后来不放心，就往楼上走去了。想到苏晨买完东西之后一定会来收银台，他就干脆坐在收银台旁等着她了。
“请问多少钱啊？”宋霁一本正经地问正在消磁的收银员。
收银员小姐姐怪异地看了一眼宋霁，又看了一眼苏晨。
“谢谢你的好意，我自己付吧。”苏晨拒绝道。
“您好，两件文胸，一共128。”收银员露出了礼貌性的微笑，虽然还在偷偷打量着两个人。
“128？”这下轮到苏晨惊讶了。
不得不说，在这儿不仅买衣服麻烦，而且还贵……
是真贵……
苏晨从包里拿出了皱皱巴巴的一些钱，认认真真地把褶皱抚平，一张一张地数：
“十块，五十，一块……”
一共110块整，还差18元。
宋霁被收银员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干咳道：“还是我来吧……”
“这样吧，我付110，我借你18，可以吗？”
“……可以。”
说着，宋霁掏出自己的手机来，微信扫码，付了18元。
苏晨把一沓钱递过去。
“那这个孩子就先劳烦你帮忙看着了，学校这边会注意有关她的情况。”
“好。”
得了承诺，刘老师见两个孩子迟迟不回来，不便再多打扰，告了别。他穿上自己的黑色皮鞋，夹着公文包，笑呵呵地走了出去。
宋昊面无表情地关上门。
现在的X中，学校领导的责任感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学生失踪这么大的事儿，居然就打算就这么轻易地压下去。还有宋霁这小兔崽子，真的是越长大越不听进话了，早跟他讲过选学校的事不用操心，自己已经帮他规划好了，去大学附中，偏不听，自作主张地去参加了X中的自主招生，还揽下了X中的烂摊子。
想起最近的糟心事儿，宋昊感觉脑袋里一团乱麻。算了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该做的事儿就按部就班地来，顺顺当当的，就像写代码一样，整整齐齐地才能运行起来。
这么想着，他穿过客厅，向里面的厨房走去。宋昊熟练地给自己系上了围裙，不管怎样，来者是客，更何况折腾这么一天，孩子们估计都没怎么吃东西，就给他们煮碗面吧。他拿出锅来，倒入清水。燃气炉腾地一下开火了，他看了看手表。大概要5分钟左右水会烧开，宋昊找个凳子坐在了一旁。
他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煮面了。之前还没宋霁的时候，他常常自己泡方便面吃，而且几乎每次都是红烧牛肉味的。不是因为喜欢吃红烧牛肉味的泡面，只是因为，楼下超市货柜上，红烧牛肉味的泡面离门口最近、最方便拿罢了。之前有同事提醒他，这样当下可能没什么，但以后容易得癌症。他没太放在心上，只说经常做项目写代码懒得好好吃，饭菜随便糊弄过去就得了。即使有了儿子以后，他也打算就这么凑合着。
宋霁刚来那段时间，他每次上下班，只要一遇到邻家大婶儿，挎着菜篮子的老婆婆往往会苦口婆心地教导他：“宋老师，你自己不好好吃饭也就算了，小宋还在长身体，不能吃得这么差……”每次他都装作听不见，或者打个马虎眼就走开了。男孩子家家的，瘦点才健康嘛!像你家儿子那样长成肥球才是不健康吧。他这么说服自己，觉得心安理得。
直到有一天——
水烧开了，宋昊从冰箱下层把面条拿出来，挽起袖子，掂了三人份的量，把面条下入了滚烫的开水中。
这么冷的下雨天，就做碗阳春面吧。
往碗里加了调料以后，他用从滚烫的面汤里舀出一勺，倒入了碗中，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
阳春面还是他特地从邻居大婶儿那学来的，虽然开始不怎么地，要不就是面没煮熟，有时是葱加多了，常常被小子吐槽，但后来做着做着，就慢慢掌握了精髓，也有点掌勺师傅的味道了。
反正儿子挺喜欢吃的。小时候跟邻居小孩到处跑，晚上很晚才回来，还总是吵嚷着要吃阳春面。上中学的时候走读，中考前那段时间，每次回家都拿着一大摞书，复习到深夜。让他早点睡，儿子常说，再学一会儿，爸，我饿了。
给我做碗阳春面吧。
每次都吃的干干净净。
儿子也很争气，连着几次摸底成绩都还看得过去。老师跟他说，这样下来，宋霁有很大几率冲击A市著名的中学，X中。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宋霁这小子，我清楚得很”，宋昊跟儿子的班主任说：“X中里校规太严格了，宋霁这么欢脱的性子，根本吃不了这份苦。”
“爸，我回来了!”外间传来开门的声音，宋昊起身，掀开锅盖，面刚好熟了。
“你穿这双鞋就好了，这是我表妹的。”交代完以后，宋昊向厨房走去，边走边喊：“老爹，你在做阳春面吗？好香啊!”
宋昊脸色阴沉地看向他。
“嘿嘿。”宋霁尴尬地笑了一下，“爸，你听我解释，今天的事儿……”
“解释什么解释?端面!”
宋昊连忙上前：“得勒!”看来刘老师已经跟他解释清了，他暗自得意。
穿上棉拖，苏晨合上门走了进来。宋霁的家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居所。客厅里摆放着朴素的沙发和电视机，靠窗的位置，有一个简单的小餐桌和四把椅子。在一面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证书、奖状，还有几个相框。
有一张是一大家子的合照，还有两张是个人照，另外一张上面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戴着耳机摆着pose的宋霁，另一个是身材健硕、自带威严的中年人。这位大概就是宋叔叔了。
“苏晨，快来!尝尝我爸的手艺!”宋霁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阳春面走了出来，神秘兮兮地朝她说道：“这是我爸做的阳春面，可好吃了。”
宋昊也走了出来，他解了围裙坐了下来。“小苏，过来吃碗面，暖暖身子吧。”
“宋叔叔好!”苏晨朝宋昊鞠了一躬，然后恭敬地说道。宋昊点点头，难得平易近人地说道：“在家里不要拘谨，有要用的直接用，身体不舒服了也要及时跟我们讲。”
宋昊的声音虽然没有宋霁的温柔，反而有种浑厚粗犷的感觉，但越是这种声音越能稳定人心，苏晨心里的一丝不确定，现在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嗯嗯。”
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上撒着嫩绿葱花，简单的一碗面条勾起了苏晨的馋虫。从早上起到现在，她什么都没吃，早已饥肠辘辘了。看到色香味俱全的阳春面，食指大动。
宋昊家跟其他的家庭不同，他们讨论什么事情，不管有多大多重要，一般都不会在餐桌上说，严格遵守着“食不言”的定律。但这是除了宋霁作妖以外的。
“咳，”正在吃面的宋霁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他喝了口汤，然后突然看向一旁安静吃面的苏晨，似笑非笑地问道：“苏晨，我爸是大学老师。你猜猜他是教什么的?”
宋昊吃面的动作一顿，他瞥了宋霁一眼。真的是，今天的事儿还没来的及收拾他呢!怎么?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还打算把墙给拆了?!
宋霁选择直接忽略老爸飞来的冷箭。
苏晨察觉到眼前气氛的一丝微妙，她吸溜完正在吃的面，用餐巾纸擦了擦嘴，不理一旁嬉皮笑脸的宋霁，反而看向对面的宋叔叔。
宋昊神色复杂地吃着面，刚想用一句食不言打发了宋霁，对面突然传来苏晨柔和的声音。
“宋叔叔是教计算机的大学老师吧。”
宋昊瞬间宽了颜，感觉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他都没注意到，自己刚刚是多么紧张这个小姑娘说出来的话。
“哈哈哈。”察觉到老爹面部表情的生动变化，宋霁没心没肺地嘲笑道。
其实，苏晨对宋昊的第一印象是体育老师，可思维飘到那一墙奖状证书上，她记得里面依稀有一张，是计算机博士学位的证书。
简单洗漱之后，苏晨回了屋，反锁住门，躺在床上倒头就睡。
城里的床果真是暖和啊，感觉手底下的毛茸茸的触感，苏晨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今天的事儿她倒是忘得一干二净。
也对，在苏晨脑海里，有东西吃，也有地儿住，还有学可上、有事可做，就很心满意足了。完全忽略掉住在陌生人的屋檐下，也不在意自己正处于“失踪”状态。
反正也没什么人牵挂她，她也没什么人可以去牵挂，只要别把自己搞丢就成。
苏晨翻了个身。
毛茸茸的床毯上突然露出了一双眼睛。眼睛滴溜溜地转，突然往一旁瞥去。
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床毯发出了一声怪叫。
“嗷呜呜~”起初声音很高，后来被硬生生地压下去了。
伴着窗外的电闪雷鸣，毛毯猛地站了起来。灰被白身，脸上的花纹神秘而又复杂——居然是一只二哈!
二哈蹑手蹑脚地凑到苏晨身旁，想要观察些什么，苏晨突然翻了个身。
二哈被吓了一跳，躲不及，被压住了尾巴。
“嗷呜呜~”它使劲抽也抽不出尾巴来，灵机一动，仰躺在苏晨旁，然后翻了个滚。
“嘭”夹杂着雨声，屋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二哈苦大仇深地瞪了一眼在床上安睡的苏晨。
下了一夜的暴雨，到了早上雨消停了些，但还是细雨绵绵。
昨晚还熬夜玩了几盘游戏，宋霁顶着黑眼圈打着哈欠走出了房间。
“啊呜呜呜~”
上完厕所，简单洗漱了一遍。对着镜子，宋霁像往常一样，简单地理了理自己的短发，给脸上的创口换了一下创可贴。
宋霁揉了揉太阳穴，伸了个懒腰。感到屋子里有些沉闷，他打开了阳台的门。清爽的空气铺面而来，夹杂着细小的雨滴，不远处的花园经过雨水的洗礼，似乎都变新了一样，树木苍翠欲滴，花朵的颜色也更深了。
给头顶上的吊兰浇了些水，他突然看到了什么，耳根通红。
他这才记起家里还有个人来。
睡觉的时候没拉窗帘，所以苏晨很早就被外面的光亮叫醒了。
此刻她正在跟角落里的二哈大眼瞪小眼。
二哈胆怯地往角落里缩。委屈的小眼神，好像下一秒就要嚎啕大哭起来。
“啊呜呜~”
苏晨散着头发坐在床上，刚睡醒，感觉有点懵。
这是做梦吧!软床垫蚕丝被，条纹地毯还有狗子?
她突然闭上眼又躺了下去。
瑟缩在角落的狗子又哀嚎了一声，下巴贴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苏晨。
䁁久，门口突然传来“夸拉，夸啦……”拧门声，苏晨梦游似的，瞬间坐起来，立马穿上了衣服。等她睁开惺忪的睡眼之后，才发现居然是刚刚的二哈在作怪，他跳起来，试图把门把手拧开。
窗外陌生的景色让苏晨一下子回过神来，她这才回忆起自己现在的处境。看到二哈还在致力于开门，苏晨就光着脚下去，给它开了锁。
“支呀”一声，门打开了，惊到了门口正打算敲门的宋霁。
二哈“嗖”的一声从他旁边窜过。
“二哈!”宋霁惊呼：“谁让你去里屋睡觉的!”宋霁眼疾手快，就要抓到二哈。
二哈一躲，跑到了苏晨身后!
宋霁追着二哈，差点撞到苏晨，他连忙刹车。
“早上好啊。狗子昨天没打扰到你休息吧!”臭不要脸的狗子!跟它讲了几百遍不要去里屋!
以后必得好好调教它!
宋霁脸上尽显尴尬，心中却咬牙切齿地想到。
“没事。”苏晨抬起眼皮，疲惫地看了看他。
“那个，身体还好吗？”宋霁关切地问道。
“没事。”
狗子从苏晨身后探头出来，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自家主子。
宋霁凶神恶煞地瞪了它一眼。
二哈马上缩回头去。
苏晨又回去补了会儿觉，回忆了下昨天发生的事儿，然后又想了想接下来做什么。
先安全回家，然后暑假得找个事儿做，安排一下升学的事情。
昨天的事儿……她已经有些眉目了，总之……
她握紧了双拳，然后又舒展开来。
起床简单洗漱之后，宋霁已经准备好了早餐。难为一个小少爷给她烤面包热牛奶了。尽管面包一面焦一面生，牛奶有糊味儿。
百无聊赖地咬着面包片，苏晨万分想念家里的馍，热腾腾的牛奶还不如家里的凉玉米粥好喝。
对面的宋霁津津有味地吃着，还往面包片里夹了几片培根。
他张大嘴咬了上去。
魔方!他一定要学好拼三阶魔方!
对面那个韩胖子昨晚打dota的时候，居然嘲笑他不会拼魔方!
“我进过全国比赛前十呢。”隔着聊天屏幕，宋霁放佛能看到他逐渐伸长的鼻子!
点开了一个视频，博主有板有眼地教着。“大家按照我说的那种方法拼鱼就好了，如果鱼头怎么都拼不好的话，大家把魔方的这个角给转一下……”
“咳咳咳、”宋霁被噎住了，连忙灌了一口牛奶。
有毒吧!拼不好就拆魔方?
那还不如干脆全拆了，然后重组得了!
他烦躁地划向了下一条。
宋昊很早就坐公交去了大学，他早上有一节课。
苏晨好奇道，大学里怎么暑假还教课?
宋霁好笑地看着她，直言某人批期末卷的时候作死。宋昊教的几百个学生里，就让过了十几个。学校领导勃然大怒，学生奋起抗议，老爹据理力争，最终协商达成了一致：不仅写了检讨，假期还得给想学的学生免费补课。
苏晨早上的烦闷一下子一扫而光。
早上刘老师来电话了，还没人来电话找苏晨。宋霁提议在网上发个寻人启事，但刘老师拒绝了。寻人启事普及范围不广，而且还会暴露苏晨的信息，可能给她以后造成影响。
其实刘老师最担心的是对学校造成的影响，他还否定了宋霁报警的想法。
宋霁了然，X中毕竟是一个著名的学校，下面无数所学校盯着他们呢，要是学校再传出有人失踪的事儿，外边指不定怎么想。
虽然理解，但他还是不认可X中压下这件事的做法。
“我估计学校有缺口，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
“放心，学校最近在加强安保，严格监视进出学校的人。”刘老师承诺道：“道路雨水疏通后，我们会尽快安排车辆送苏晨回家。”
“嗯嗯，谢谢刘老师。”
安保加强的话，那些小混混应该进不来捣乱了。但是有那个人的话……宋霁想起了昨天那个寸头青年的侧影和声音，很像是他。
如果是他的话，那事情就不简单了。宋霁皱起眉头，心底升出一种有股不安的感觉。
通知栏里突然划出一条新消息来：
“宋霁，我是林曲。楼下凉亭见。”
看来有人终于按捺不住了，宋霁嘴脸色阴沉，起身透过窗户看过去。
花园凉亭里，一个穿着时髦的女生正慌乱地踱来踱去。
扭过头，宋霁朝苏晨笑道：“我出去一下，解决一件事情。”
苏晨点点头。
“宋霁，你没事吧，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宋霁还在离她一二十步的时候，她就开始说道。林曲眼里含着泪珠，她的右手紧张地抓着手提包的袋子，委屈地看向宋霁。好一副梨花春带雨，宋霁不屑，暗道如果不是深知她以往的劣迹，见识过她丑恶的嘴脸，自己现在估计就要被她骗过去。
宋霁走进凉亭，像是没听到她刚刚说的话，跟林曲擦肩而过，径直走向一旁的木凳，雨水从外面飘进凉亭里，木凳上有一片斑驳的雨迹。然而宋霁毫不在意，好整以暇地坐了上去：“别绕弯子了，直说吧，找我什么事儿？”
林曲眼底闪过一丝怨恨，但马上又被她掩饰下去了。她转过身，欲泣将泣：“宋霁，我不是你的仇人，你别用这个语气跟我讲话......”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啊！我拒绝了他们，因为我宁愿自己承担伤害，也不愿意把你推入火坑。可是你知道吗？后来他们人肉搜索到了我家长的电话，威胁我说要打断我爸爸的一双腿！你知道吗，我爸爸是家里的顶梁柱，如果他出事了，我妈，我妹妹，我的爷爷奶奶，我们一家子就都完了！”林曲情绪越来越激动，她双眼通红，泪水簌簌地落了下来，她慢慢向宋霁靠近：“宋霁，这种感觉你可能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两难的境地。一边是爱我的父母家人，另一边是我喜欢的人，我感觉自己像掉入了泥潭一样无法挣扎......”
宋霁起身闪过她伸来的手，林曲面容一僵。
“讲完了？”宋霁不痛不痒，冷漠地看着满脸泪痕的林曲，微掀薄唇：“如果你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慌话，那我们就没得聊了。”说着，他就要抬脚向凉亭外走去。
笑话，大早上的，他可没闲情听她‘诉衷肠’！
“等等！”林曲拦在他身前，“你不想听我的话，我理解你，毕竟我之前那么伤了你......”察觉到宋霁逐渐阴沉的脸庞，林曲连忙止住了话。
“林曲，之前的事儿我可以对你既往不咎，”宋霁看到窃喜神情从林曲脸上一闪而过，接着说道：“就这样吧，以后别来找我了。”
宋霁一步也不愿再停留，转身离开了凉亭，留下愣在原地的林曲。看着男生瘦高的背影，林曲内心五味杂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她朝宋霁喊道：“昨晚那个女生是谁？”没有得到回答，宋霁已经进了单元楼，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
凉亭外的雨已经慢慢下大了，开始的蒙蒙细雨，现在又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林曲在原地停了一会儿，雨还没要停的趋势。她从包里掏出纸巾，漫不经心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随手扔了纸巾。纸巾沾了雨水，慢慢被打湿，后来烂成一团浆糊。
“宋霁，你只能是我的。”林曲眼底狠辣一闪而过，踩着跟她年龄不符的高跟鞋，冒雨走出了凉亭。
电梯里挤满了人，想来七楼也不高，宋霁打算爬楼梯上去。
自从上次被那帮人从楼梯上推下来，他很久没敢自己一个人去爬楼梯了。顺着楼梯往上爬，宋霁瞥到了外边冒雨离开的林曲。真心话，他不想原谅那些人。之前他曾天真地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退一步海阔天空，然而最终才发现，一味地妥协只会助长那些人的嚣张气焰，倒不如拿起武器来，勇敢地去捍卫自己的尊严。
不过现在已经初中毕业了，那些人的丑恶嘴脸他也见烦了，该结束的还是结束吧。
“宋霁！”后面一个人突然拍了拍他肩膀。“韩胖子，你吓死我了。”宋霁看到身后的人之后，松了口气。
“别老胖子胖子地叫我！我告诉你啊宋霁，我这几天已经减了十几斤了！”韩胖子抱怨道：“还不快帮我拿一下快递，我快要拿不动了。”
“哟，这箱子还真重！”宋霁从他怀里拿走了一个箱子，掂了掂重量，“这里面不会又是土豆吧！”他好像记得上次韩胖子网购了整整五十斤批发价的土豆！
“不不不！快别跟我提土豆了，我都有心理阴影了。”笑话，上次为了赶在土豆发芽前吃完土豆，他妈妈几乎顿顿都给他们做土豆，煎炸卤炖蒸煮，甚至还做成了土豆泥！即使这样，最后还送给了宋霁家五斤。自从那次以后，土豆就没再在菜篮子里出现过。
“批发价的课外书！我买了《福尔摩斯大全集》，还有《龙族》全册！”
“厉害啊，下次找你看书。”到了七楼，宋霁帮韩文轩放了快递，笑道：“怎么着，暑假就打算看这些书度过了？”
韩文轩用纸巾擦了擦汗，打开了客厅的空调，气喘吁吁道：“减肥呗，我妈给我报了个健身班。”边说着，他从电视旁拿出一把水果刀，熟练地割开了箱子：“要不你先带一本回去看？”
“《悲惨世界》？”随意翻开一本书，宋霁苦笑着说道：“你看我像是那种能看得下经典名著的人吗？”
他这么说，韩文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真地认真地瞅了瞅他。“像。”每次语文卷优秀作文都有宋霁的名字，老师还说他写的很深刻，引用的句子都很到位。
“你傻啊，那都是应付考试背的，”被空调吹的有些冷，宋霁撂下手里的书，无奈地耸了耸肩。“我是说，总看书也怪无聊的。要不趁暑假，我们一起出去旅游？我爸在新加坡有个合作项目，八月下旬会去那里，到时候可以让他带上我们。”
客厅里摆放着一排书架，满满当当全是书，韩文轩核对好书目，将书塞到书架上，叹了口气，“要我说，你这人心真大。中考之后，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担心考砸了。你倒好，现在成绩还没出来，居然就开始考虑出国旅游了。”
宋霁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无所谓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考都考过了，现在担心又没有用。就算考砸了，那再复读一年不就得了？”
韩文轩莞尔，心想要是自己也有宋昊那么开明的爸爸就好了。宋霁接下来肯定又要说他那句口头禅：
“人生要即时行乐。”
“人生嘛，要即时行乐！”
“哈哈哈哈哈”
微笑是上帝赐予人类最美好的东西之一，它是生活的调味剂，在平凡的日子里增添趣味，就像是在公路边的尘埃里开出一朵花来;微笑同时也是生命的解毒剂，小到考试、升学的紧张，大到工作、生活的不失意，在时间的棱角里，慢慢被微笑乐观磨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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