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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我的受伤

    人生就像心电图,起伏曲折跌宕纠结,但却始终向前。

    所以,处分也好,奖励也罢,这些都只是青春的小调味品,品尝完后,生活继续前行。

    我有个可怕的发现,大家刚在一起时,我觉得我们几个都算得上是阳光、乐观、宽容而积极的青年。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学会了抱怨,学会了愤世嫉俗。不要说大家选择这份工作有多么伟大的抱负,有多大为国奉献的崇高理想,这,至少我认为是没有的。但我们总认为,为社会也好,为群众也罢,我们的所学是能做点什么的。可真正工作这么一段时间后,却发觉离自己想象的生活有太大的差距。

    当然,虽然是暂时负责巡逻,但我们的工作远远不只有巡逻。

    娟的生日那天,我特意和同事调换了一个班,给她庆祝生日。

    确实,在学生时,虽然只是一个穷学生,但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在一起相聚。我不是一个浪漫的人,所以我们在一起没有太多花前月下、卿卿我我。但两个相爱的人,即使什么都不说,就那样背靠背坐在草地上,看各自喜爱的书,憧憬未来美好的生活,也是一种幸福。

    反而毕业后,原以为自己挣钱了,就可以随时去看自己喜欢的电影,可以去吃眼馋的美食,可以经常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却发现,能有一次充足的时间陪她逛逛街,就难得了。

    周末总是要值班,有时好不容易能碰上大家都一起休息,可却经常玩到一半的时候,一个电话,就把你叫回单位加班。

    要知道,在学生的时候,看到越来越多的同学拥有了手机,当时我做梦都想有一台属于自己的手机,那样就可以像身边每一对情侣一样,随时随地和娟联系。终于,在毕业前夕,勤工俭学加上奖学金,我终于拥有了自己的手机。谁知,这个给我无限遐想的手机工作后就变成了我的梦魇,有时睡到半夜,一个电话就只得马上爬起床往单位赶。

    一进入警队,就有一条规定:“手机必须每天24小时随时待命。”

    我只能选择中午给娟庆祝生日,晚上,她必须留给家人。

    可饭才吃到一半,连礼物都还没拿出来给她,袋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这要命的电话铃声。

    曾经,很享受手机铃声的响起,因为,电话的那边是我的亲情、爱情和友情。渐渐的,铃声使我紧张起来,因为随时,就可能是让我回去加班的电话,果然,这次也不例外。

    电话的那头是组长那个特别不可爱的声音:“肖然,马上回单位,有行动。”

    在我还来不及问多几句情况的时候,电话已经挂了,这是他的习惯。他说,以前还会解释几句,但等来的是同事们的一堆抱怨,后来后来只要传达完通知,即刻挂机。

    挂完电话,看着娟有点生气的眼神,我无奈的笑了笑,甚至懒得去抱怨几句。

    “对不起,娟,我一加完班就回来陪你过生日。”我只得自我安慰的歉疚的对娟说道,虽然我知道,我们的加班从来都没有很快完成的。

    “去吧,小心安全。”

    这就是我爱的娟,她也会经常因为我的迟到,我的粗心大发脾气,在朋友面前故意让我难堪。但大多时候,她对我的包容和理解让她的朋友都大叫不认识她了,在朋友面前,她是无所不能、无所不敢的大姐大,谁敢欺负她们女生,冲在最前面的总是她。虽然她那娇小的身躯和与之完全不匹配的凌人的气势,总是让我觉得很滑稽,总是让我马上会联想到螳臂挡车这个成语,只是我的女侠客自己从没感觉到。

    我不能不回去,于是马上拦了部的士,就往单位赶。

    回到单位初步了解,是要求我们去一个楼盘,那个楼盘旁边原本规划的时候就是要建一座变电站的,但开发商在卖房子的时候完全没有提这个规划。现在多年过去了,政府准备动工建变电站了,那里面的居民就不同意了。

    这些该死的资本家。

    这样的闹剧真可以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演,它赚走了钱,烂摊子就交给政府、特别是我们小警察们。

    虽然专家一再声明,居民楼附近建这种居民用电电压变电站对人体健康是没有危害的,可能就和大家使用手机差不多。可现在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似乎已经被扭曲,某某传个什么谣言,大家都深信不疑,越神秘越信,而政府部门,特别是专家怎么拍胸保证,却没有人信,谁信谁来住。

    当然,我们不是专家,无法去断言这种变电站到底是否真有辐射,会致癌或者更大的危害,我们的任务是要安抚住躁动的居民,保证这座变电站能够如期动工。

    工作以来,我参加的群体性事件处理不多,但有一点体会是,一站在这种现场,曾经作为个体的我们这些小警察,是不能有独立的思想的,我的任务就是听从指挥,负责指挥的让我们往东就不得往西。

    我们到达的时候,现场人数还不是很多,听说前一天已经去封堵过一次马路了。

    大家一到达以后,就在那小区的门口站成一圈,环绕着那个准备建变电站的工地,前面站着几十个小区的居民。

    小区的开发商跑哪里去了?

    要建设变电站的相关部门去哪里去了?

    全部消失无影无踪,最终变成和这件事原本最没有关系的我们和人群对持着。

    我们站在最前面,不知道到底是否有相关的人员去处理这件事情,唯一知道的是我们面前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唯一能够感受得到的是头顶头盔、手拿盾牌站了几个小时的我们,头盔越来越沉重,衣服早已湿透,脚早已不是自己的脚了。

    很累,面前的人也越来越焦躁,老人、小孩、年轻人,越来越多的人。

    我和何鹏站在一块,我们面前聚集着几个老人。

    老人先是说:“让我们过去吧。”

    我们当然不敢,几个来回过后,那几个老人就动怒了,大声责骂,各种难听的话语。

    我用眼角看了看周围的师兄,他们神态平静,似乎没有看到我们面前发生的一切,或许这种场面他们经历太多,早已波澜不惊。但我们难以做到,真的,我始终认为,我自己从事的这份工作是去为面前这些人群服务的,我也一直很努力去为大家服务的。可今天,我得到的却是痛骂。

    何鹏比我先忍不住了,对那些人说:“阿姨,你们别这样骂我们,我们也是工作吗。”

    可能对我们的沉默他们正有力无处使,何鹏这样一开口,更多的人聚集到了我们面前:“工作,那么多抢东西的、偷东西的不去抓,就来对付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你们是为谁服务,是谁这养着你们?”反正有怒骂的,有说道理的,向我们一起轰炸过来,本就无比疲倦的我们真是快窒息了。

    天黑了,面前至少有了几百上千人,或者更多。

    大家就这样僵持着,看谁坚持不住,谁就胜利了。

    大家的情绪越来越焦躁,人群开始骚动,有人在喊口号,突然,对面的人群中有人向我们扔东西,打在我们手中的盾牌上。

    那一扔就像一个导火线一样,对面越来越多的东西向我们扔过来,有石头,有鸡蛋,我们可以清晰的看到每一个向我们投掷的人,其中甚至有很多小孩,真的,纯洁的小孩。

    一群小警察们,只能用盾牌拼命保护住自己平凡的身躯,而我们对面张牙舞爪的却是我们为之服务的乡亲,让人情何以堪。

    突然,一声巨响在我头上响起,我光荣中招了。面前纷纷落下花盆的碎片和泥土,这是一个不知道从多少层高楼掷下的花盆,是可以直取人性命的花瓶,即使有头盔的保护,我光荣倒下。

    何鹏马上过来扶住我,关切问我怎么样。

    马上又跑过来几个同事,把我搀扶到远离“战场”的地方,然后我就被送去了医院。后来发生的一切我都是听何鹏描述的。

    我走后,前面向大家投掷石头和鸡蛋的仍然是老人和小孩,不知道是不是觉得法不责老和幼。对整个这件事,我不愿去评判谁是谁非,最让我痛心的是让小孩参加到了这场残酷的成人游戏中来,那些家长们用巨资和所谓心血去堆积出来的教育,这就是他们理解的教育吗。

    而且花盆仍然时有落下,这是我们稍微疏忽就危险到生命的击打,我不知道,彼此之间有什么样的仇恨需要如此,更我让失望的是,现场的指挥和决策者在哪里?

    我只知道,我们俩方,从来也永远不应该是对立的。

    最后,大家自发的、有控制力的把人群驱散。

    不久后,各个论坛就有了多角度全方位冲突的照片,说警察是如何野蛮执法。而我和同伴们的受伤当然是只字未提。

    可以理解,这是一个追求噱头的时代,显然警察打人远远比警察被人打更能激起人心底的荷尔蒙。

    事后,我曾问过一些有多年工作经验的老师兄,为什么他们能面对这一切始终保持平静,他说:“作为警察,我们的任务仅仅只是来维持这一次群体纠纷的现场秩序,而矛盾的本身与我们无关,我们也没有能力去解决,任何不当的言行都可能把矛盾引导我们自己身上来。”

    是的,我们,永不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