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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枯魅之毒

    片刻后,只听得身后不知是何物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紧紧追赶。

    未央的轻功于江湖中屈指可数,今日若换一个人,逃命已是不能,何况还扛着一个秦衍。

    追踪的声音一直紧跟在身后,似劲风突袭、似飞沙走石,伴随着呜呜咽咽的悲泣之声,犹如千万个鬼魂索命而来。

    未央不敢大意,将随身携带着的紫竹算筹握于掌中,算好方位在一纵一跃中尽数撒了出去。

    脚下不停,疾行中布下了一个阻隔阵。

    半个多时辰后,身后再无追踪之声,连一丝御风的气息也听不到了。未央这才停下脚步,将昏迷不醒的人放下来。

    “秦衍?秦衍?”

    喊了两三声,秦衍眼珠赤红,人虽醒了却不醒事,任未央怎么唤也不见回应。她愣了半晌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那女子所谓的香毒竟是这么一回事。

    秦衍被香毒入体,又以内力相抗,毒源早已入骨入髓。可他意志坚定,心头仍谨守着一丝清明。

    未央瞧着他的样子,知晓寻求解药已然来不及了。一咬牙又点了他的穴道扛起他选定了一个方向,施展了天外飞仙疾驰而去。

    半刻钟后她在山谷处寻到了一处隐蔽的洞穴将秦衍扔下,自已搬了些石头谨慎的布下阵法,这才又回到洞中。

    一夜雨疏风骤。

    未央本想将他扔在山洞中自已醒来,他自会回去。却又怕追兵寻来,他到底是东楚的主将,强敌之下不容有半点闪失。

    洞外山谷中,有人踩着草木疾行的声音,由远及近。未央立时警觉,身体贴着洞壁隐去身形向外观瞧。

    “怎么会是她?”未央心下暗暗思量着此人的身份。

    来人是个女子,一身锦衣,腰上悬着一口剑,眉目如画。这人未央见过一回,正是在洛川的比武大会上,算来也算世家之后,师出名门。

    略一思量,伸手自山洞壁上掰下来一块山石,以内力击在她所设置阵法的阵眼之上,破了洞前的阵,引那女子进来。

    自已闪出洞外,隐在长草中。

    总是要有人护送秦衍回去,想来武陵城主嫡妹的身份也还算合适。

    果然,不消片刻,那女子发现了山洞小心的走了进去,随后一声惊呼,“秦将军、秦将军,我总算寻到了你!”

    未央无声的咧了咧嘴,踏着雨后湿滑的地衣向着蝴蝶谷归去。

    花露早起做好吃食就来寻未央,却看见她脚下无根,虚飘着从外而归。

    她手里端着一碟未央最喜欢的玫瑰饼,被她此时的样子吓得脱手掉在地上,“啪”的一声摔了个粉碎,未央也随着这声脆响向着小径一边歪倒了下去。

    “未央,你这是怎么了!”花露一声惊呼,连忙小跑着过来伸臂接住未央。半搂半抱着好不容易扶到了榻上,她一骨碌爬起身就往外跑去。

    花露径直推开花浔的门往里便闯,“浔哥哥,未央晕过去了!”

    房中并没有人,花露微一愣神往外又跑,紧挨着的书房门被她一脚踢开,“浔哥哥?”

    花浔在密室内听见她大呼小叫,皱着眉头出来,“一大清早就吵,又怎么了?”脸色有些疲惫,声音却仍旧温润如玉。

    花露小跑两步过来拉住花浔便往外扯,“未央晕过去了,浔哥哥你快点去瞧瞧!”

    花浔一惊,不等花露反应过来就首当其冲的跑了出去。

    花露犹自呆了一呆,紧随其后也跟着跑了出去。

    未央脸色霜白,看上去十分的狼狈。

    花浔一进来看到的便是这副景象,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和惊吓,她的武功他是领教过的,这般模样也不知是受了多重的内伤。

    他小心的扯过她的手腕,细细的酌脉。

    花露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花浔紧拧的眉峰,眼神清冷。这样的浔哥哥她从不曾见,有几分怕人。

    未待花露出声,花浔浅声吩咐她,“去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裳替她沐浴!”

    花露出去后,花浔的眼神冷到极致,心里暗暗的发狠的想着:即便是你,伤了我花家的人也必不能轻饶!他一伸手翻开未央后颈的衣领,果然,两日前冰蓝清澈的蝴蝶已经蜕变,此时正猩红得似能滴出血一般妖艳。

    他一向温暖的眼神中,忽然生出了几分恨意。

    让花露照看着,花浔又一次进了密室,到半夜出来时手上已然多了一粒艳红的丸药。只是脸色非常难看,灰呛呛的脚下失衡。

    未央服下后,直昏迷了整整三日才幽幽醒转。

    花浔和花露守了她三日。

    未央离开后不久,秦衍又一次被香毒唤醒。

    恍惚中,他眼前似乎曾经有过一只鲜活的血色蝴蝶,那刺目的殷虹深深印在他的心上,再抹不去。

    不知为何,洞中的气息十分的陌生。秦衍多了两分警觉,他缓缓的睁开眼睛,淬足了霜雪的眼神漠然的一扫而过后,挣扎着面墙而坐,试着将师传的内功小心的行了一周天。体内虽还残留着余毒,他却咬牙强忍了下来。

    行功完毕,秦衍起身走向魏晚晚,沉声问道:“是你救了我?”

    魏晚晚红着脸低下头,紧张的点了两下。

    秦衍紧紧的盯着魏晚晚瞧了几眼,冷着声音道:“走罢,先回栖霞关!”他当先出了山洞,心里有一股烦闷之气,吐之不出。

    魏晚晚乖巧的跟在秦衍身后,二人择了路向着栖霞关而回。

    自此以后,秦衍虽心中老大不愿却也并未阻止魏晚晚身前身后寸步不离的跟随,一应所需所用皆由着魏晚晚张罗。只是他脸的上的冰霜再也未曾融化,反而让人觉得比之先前更疏离了些。

    魏晚晚也不觉得委屈,仅仅是跟随在秦衍身边她便觉得满足,且日日对着他的俊颜,说不出的赏心悦目。况且他的冷不是只对她一人,早晚打完了这一仗秦衍会给她一个交代,恍惚间,她总是无端的想起那日秦衍睡着时的样子。

    回营后秦衍在大帐内闭关调息身体,让蒋淘守在帐外,任何人无招不得入内,不论谁问起来,一律说大将军不允见。

    一日后的夜里月上中天时,他收了功,身体因香毒引发的所有不适终于都过去了。

    “蒋淘进来!”秦衍唤了一声。

    蒋淘挑帘进门,“公子您无事了?”声音里有着欢喜,在秦衍身旁站定。

    “嗯!如今关上如何了?”秦衍有些慢不经心。

    蒋淘抓耳挠腮了半晌才道,“除了向天祺三人仍旧未归外,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两天中军帐附近总有人莫名其妙的出现,未曾近营又突然不知哪处去了;还有一个很漂亮的姑娘来问过您几回,小的也不知道是谁……”说完话偷觑了秦衍一眼,就此止住话头。

    秦衍拧起两道剑眉,脸上便有些不耐烦。

    “对了公子,戚将军派了人去打探向天祺三人的消息,至今还未回来,他让我跟您说怕是凶多吉少了。”蒋淘又道。

    秦衍微一沉吟,忽然反应过来,急声问道,“你是说跟着向天祺出去的人有回来的?”

    蒋淘被他吓了一跳。

    秦衍等不到他回话,眼神凛冽了起来。

    蒋淘被他的眼神冻得浑身一冷连忙接过话去,“不是自已回来的!那日公子您进了沼泽后,又有一个人也进去了。那人大概半个时辰后带了九个人从池沼中出来,并让我们赶快离开。也幸亏他提醒及时,戚少将军带领所有人才能安全的撤了回来!”蒋淘绘声绘色说着。

    “是个什么样的人?”秦衍动问。

    那日他在沼泽的软泥里踩到一处实地,以为到了池边,就在此时一个红衣女子突然出现,一路且战且退,引他去追。自已并不知何时中了毒,等等,莫非是那阵异香……

    蒋淘歪着头仔细回想了一阵,回道:“听声音是个年轻的公子,有这么高……”他在自己身上比量了一下,大概到他的眼睛位置,又道:“穿的到是很普通,就是南诏蜡染的蓝衫子,很大的一块遮面巾,只露出两只眼睛。”

    “传那日回来的几个人进帐!”秦衍撩袍坐回椅榻。

    不一刻,那日同着向天祺一起私自离营的九人全数候在了帐外。

    秦衍详细的问了经过,因九人在池沼中都中了毒,于被救一事也并不甚清楚,知晓的也并不比蒋淘更多什么。

    遣了九人自去刑营领罚后,吩咐蒋淘道:“你去睡罢,不用再守着大帐!”秦衍说完话点了灯往案后坐下,顺手抄起一本兵书,不再理会他。

    蒋淘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主子,从小到大就没见他笑过,但凡生气那脸上的冰霜便能冻死个人。

    秦衍手上的书拿了许久也未曾翻动,两只眼睛虽在书页上,却并非在看书,神思恍惚。

    他并不知道是谁救了他,也不知如何去到那处山洞,以及后面许许多多的事半点印象全无。从他抵抗不住香毒侵袭内力受阻时,他以仅剩的功力点了自己的穴道。

    红衣女子挥来的一鞭子已至眼前,余下的事再记不起来。令他费解的是,自已身上除了肩头两排齿痕再无它伤。

    那书上又出现了一个白袍少年,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十分的纯净。秦衍从来不敢细思自己对她的情意,并时刻压制着自己的心思,生怕一个忍耐不住便要将她困住,再不放手。

    头疼欲裂,他深深的闭了闭眼睛。

    半晌后再度睁开眼睛时,书页上似乎染满了血样的红,连同他擎书的手以及未央的一身白袍,都是从那个女子颈后的蝴蝶流出来的,带着灼人的温度。

    莫名的有些心疼。

    扔下手中的书起身出了营帐,晚风袭来,带着南地特有的雾霭气味,虽然不甚习惯,总算是稍稍驱散了心上的烦闷。

    隔了七日,南诏兵又来骂阵。

    关外五十里,南诏已然列下大阵,被俘的三人就在阵中,点了名要秦衍去破解。

    秦衍在营帐中拧眉思量,这几日间懂阵法的人进去了好几波,至今还未有一人出来。

    蒋淘进来,欢喜的嚷道:“公子,破阵之人来了!”

    “哦?快请!”秦衍忙站起身来。

    蒋淘回转身挑了帐门,向外说道,“秦将军有令,请您进去!”

    顺着蒋淘挑开的帘门进来一个人,身形虽瘦却长身玉立,面如傅粉,唇若凃脂,一袭宝蓝色长袍趁得他越发文质彬彬,谦和有礼。

    来人拱手施下一礼,“吴郡祁殇见过秦将军,知秦将军用人之际,自荐来助!”

    秦衍还了一礼后脸上冰霜稍减了几分,“原来是祁兄,洛川一别已有半载。那日观祁兄身体有恙,如今可是无碍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秦将军也无需客气,殇虽非能人异士,于阵法倒也颇有几分深究,或可解了将军的燃眉之急。”祁殇为人有礼,并不倨傲。

    秦衍当真不与他客气,两人双骑并行,打马下了栖霞关往南行去。

    五十里路并不甚远,二人来在阵外。但只见林中风过叶旋,云层低垂,似天在树之下,暗淡无光。

    二人飞身上了树顶往阵中观瞧,竟是目不视物,一片厚云遮得密不透风,延绵向南,怕不有十里之遥。

    “秦将军,待我入阵走上了遭方才知内中奥秘,且劳你在此稍等片刻。”祁殇从马上拿下自已的剑,周身收拾齐整,带了一应所用之物便要去闯那大阵。

    秦衍忙忙的拦了,“祁兄不可!再思量罢!”

    祁殇笑了笑,“将军尽管放心,我能进自然能出,不进去如何才能得知破阵之法?”说完话也不顾秦衍再拦,闪身入了大阵。

    秦衍亲自守在阵外,从午时等到月上中天仍未见祁殇出来,不由得脊背发寒,着一队人马候在阵外,自已先回营想法子去了。

    回到自已的大帐,魏晚晚笑容温婉的迎了出来,“请将军用膳,都准备好了的。”

    秦衍点了点头进了内帐,魏晚晚随后跟了进去。

    一同回来的蒋淘被关在了帐外,尴尬的伸手摸了摸自已鼻子苦笑了一下找地方填肚子去了。他自来和秦衍同吃同住,自打这个魏晚晚伴着公子回来的那日起,他再未进帐睡过觉,委屈得他象个被大人遗弃的孩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