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望麦

    某段翠色相拥的宽阔路上，两翼是金黄的口粮：麦子。麦子上散落着翻麦子和看麦子的农民，阳光普照下，仿佛也是一颗颗金黄饱满的大麦粒，同根同源的出产自同一片土地。黄灿灿的一片如同黄河水，水上漂浮着、滋养着大麦粒般的人们。经冬复历春，终于祈盼到了成熟，期盼到了踏实的希望。

    想来假如我不识字，我将是一个虔诚的老农，麦子就是我的全部梦想。那时，不会去远方，不会有野心，也不会生活杂乱无章。只愿意固守着贫穷，固守着麦粒的梦想。愿意为在狂风和暴雨中麦子焦虑、心急，愿意为干渴的麦子引来甘甜的水源，愿意夙兴夜寐的拔出杂草，如同守望着我的孩子们。

    麦子就是我的黄金，我拿它来兑换柴米油盐;麦子是最神奇的食材，我精心捧着白面来蒸炸煮烧;麦子是最好的供养，我拿它来供奉神灵和祖先，获得新的丰收和庇护。我宁愿冒着酷暑，一遍又一遍的晾晒着我物质和精神的双重口粮，我会不厌其烦的谆谆教诲我的孩子们：一粒麦子是磨不成面粉的，永远要珍惜着口粮。

    在收获的日子里，我愿意堆着褶皱傻笑，让喜悦充斥着全部细胞和精神。心中的踏实，眸里的肆意，赤脚的滚烫，甜蜜的滋润，这哪里是麦场呢？分明是我的天堂！我谨慎地捧起每一颗麦粒，小心翼翼地放进家里圆润的谷仓，又不断的探查虫蟊和潮湿——我坚韧地抵抗着任何东西对我口粮的侵蚀！

    可是我知道有一天，我获得的口粮将养不活我的妻儿，换不回我们的给养，成就不了儿女的学业。一个农民愤怒了，他将拒绝兑换他的生命口粮，减少他的耕种田园，即便这让他又痛又伤——他要拒绝清高贵族和所谓文明人的剥削！

    他要抵抗的——明明曾经可以养活家人口粮竟然是变成了这般景象，几乎贱如石子沙子一样！凭什么同样的劳作着，农民就要遭受贫穷，曾经哪里是这般凄怆！我不明白任何道理，只是知道曾经养活家人的口粮终究不能养活家人，这就是我的哲学和全部的逻辑！

    我要愤怒的呐喊：凭什么不种口粮的人能坦然养活家人而种口粮的我却不能？曾经可以现在怎么不可以了？我引以为傲的口粮的价值哪里去了？我可以固守着贫穷，但是我不忍让我农民的儿孙付出却获得不了梦想、还要迎接一个一个的绝望！

    我是一个不识字的农民，可我终究不会成为农民，在历史中我将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刁民——会有文明人在耻笑，疯子！可是他们竟全然不知正在咀嚼着我们农人的口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