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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聚贤酒馆聚草莽

    道清神殿历,玄真两百六十七年,九月廿八。

    正逢霜降。

    此时晨曦尚未初露,人间静谧,天地皆如浓墨。

    忽的,宛如仙人起笔,浓墨落于宣纸层层渲染,由浓转淡。

    刹那间,仙人风驰电掣般笔走龙蛇,顿时高山叠嶂望之不尽,江河奔腾观之无穷,亭台楼阁如星雨洒落,秋风呼啸之声汹涌而来......

    随着画卷不断展开,人间苏醒,无数生灵抬头仰望苍穹,一副琳琅满目生意盎然,万里人间图跃然纸上。

    只是不知为何,当仙人画笔行进暮云国北境边陲重地天水城时,竟是悄然停滞,随即笔锋一转,直直南下。

    这一日,直到响午,天水城仍是一片昏暗,城中各处街道人烟稀疏,三三两两的,谈话间不断搓手嘴冒白气,冷得直打哆嗦。

    本就繁华褪尽的天水城,今日愈发显得冷清萧瑟,倒是天水街素来生意寡淡,取名“聚贤”被同行们笑称“秋风铺”的三开间酒馆,门窗敞开灯火辉煌。

    吴掌柜今日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往日里生意惨不忍睹,连自家小二都觉得丢人,经常跑到别家酒馆喝酒图个热闹,怎今日捡了个大漏,时来运转了?

    虽说想不通,吴掌柜倒能自我安慰,只当财神爷今日迷了路在自家酒馆歇脚。

    生意兴隆,吴掌柜本该高兴,可每张酒桌上都放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寒光渗人。

    吴掌柜年轻时走南闯北惯了,瞧这些人衣着打扮言行举止,知道是不能惹的绿林汉子。心中思量一会儿,笑脸渐渐暗沉,担心今日不是财神爷迷了路,而是阎王爷闯进了门。

    “大师兄,这什么破酒馆,这酒也能喝?”一个糙汉灌了一口酒下去后,面色顿如红枣,喉咙烧灼间直接将酒吐了出来,嘴上骂骂咧咧。

    “孤陋寡闻,你也就配喝马尿,这是天水城有名的烈酒,人称“火烧云”,一口下去烈火焚身,五脏六腑酣畅淋漓,比吃茶得劲不是?”被糙汉称呼大师兄的汉子回了一句,再次捧起酒碗,小口小口的喝,倒是惬意无比。

    “刘麻子,你得跟大师兄学学,大师兄这孤陋寡闻用在这里极好!”

    被称作刘麻子的糙汉对面,一刀疤脸大汉将一壶酒轻轻提起,倒入四个大碗中,笑完了刘麻子后,将倒好的酒碗率先推给了嘴中的大师兄,谄媚的脸色一变露出嫌弃,望向刘麻子鄙夷道:“斯文懂不懂......你这么一吐,别人可就笑咱们不懂酒了,你学学大师兄,文人骚客轻举杯,斯文装的极好!”

    噗......被称作大师兄的汉子一口酒喷在了刀疤脸的脸上。

    刘麻子一声笑起,人跳到桌面上双手指向刀疤脸道:“二狗,这马屁没拍好,拍大师兄尿管上了!”

    大师兄与二狗相视一眼后纷纷瞪向刘麻子,刘麻子一慌,急朝大师兄解释道:“我不是那意思......”

    “又要打架了?”一直不曾开口只顾喝酒的青脸大汉挽起长袖,期待道:“我先来?”

    “傻憨,你敢,担心老子断了你的腿!”刘麻子见三人虎视眈眈,急忙从酒桌抄起自家兵器,大刀横在胸前颤抖道:“师父可说了,咱们四兄弟得......得......”

    “得什么?”大师兄站起后,一脚踏在了长凳,指着大腿道:“看见了么?”

    “看见了。”

    “看见了就好......”大师兄嘿嘿问道:“比你腰粗不粗?”

    刘麻子哑口无言,二狗擦净脸上酒水,骂道:“刘麻子,你他娘学着点,师父当时说的是,咱们四兄弟得团结一心,什么得啊得的......你学学大师兄,他这是告诉你,少吃点,否则腿胖了跳不上桌!”

    二狗说完,整个酒馆瞬间炸起,全是嘲笑之声,大师兄凳上那条腿更是颤抖不已。

    隔桌一虎背熊腰的巍峨汉子笑到地上,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指着刘麻子道:“霸刀门在江湖上也算有脸的,怎出了四个草包?”

    “嘿......”四人寻声一看后,大师兄率先拿起桌上长刀大步过去,瞪视汉子,眉头微皱,沉声道:“你是谁?”

    巍峨汉子拇指朝胸口,浑无惧色,嚣张道:“连老子都不知晓,那真叫孤陋寡闻......”

    “找死!”刘麻子赶将过来,早就对这巍峨汉子心有怒气,见此人言行不屑,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手中长刀一卷,直砍巍峨汉子面门。四周人群纷纷散开围观,瞧这一刀去势极快力大势沉,阵阵叫好。

    巍峨汉子呸了一口,酒壶一甩与刘麻子刀尖相撞,砰的一声,酒壶登时而碎,溅得满屋酒水,刘麻子视线受阻,巍峨汉子趁机腰身一拧人便腾上半空,身形极为灵巧。

    刘麻子嘶了一声,抬头望去,手中长刀一转,直接上捅。

    巍峨汉子见刘麻子下死手,面带怒气,手指如电捏住刀尖,身子落地后另一只手已经探了过来,刘麻子没曾想眼前巍峨汉子身法跟泥鳅也似,探过来的手速度更如奔雷,急忙想要抽刀。

    巍峨汉子冷声一笑,捏住刀尖之手猛然按下,只听咔嚓一声,长刀三分之二眨眼没入木板,刘麻子双臂如遭雷击,剧烈震颤急要弃刀,眼前却是一黑,巍峨汉子已然重拳直逼面门,眼看刘麻子要栽,三人急忙欺身过去,一人一刀将巍峨汉子逼退五步。

    “老子也算孤陋寡闻,霸刀门居然有脸以多欺少!”巍峨汉子脸色涨红,身形急退从酒桌上拿起自家兵器,竟是一柄长枪。

    枪如银龙,触目如霜,大师兄一怔,握刀之手指节泛白。

    刘麻子这会儿方才拔出长刀,心中不服,想要再战,却被大师兄拦住,刘麻子不甘道:“这厮忒不厚道,咱们喝咱们的酒,说咱们自己的话,碍他什么事!”

    “原来是长枪李银龙,怪不得这么豪横!”大师兄朝前拱了拱手,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放在桌上,随即沉声道:“走!”

    “大师兄,好不容易打架,哪里就走?”傻憨咧嘴笑道,看着李银龙手中长枪,蠢蠢欲动。

    李银龙长枪一挑,指向四人,“不走?一起上也成,爷可不怵!”

    四周人群这会儿越发不舍得离开,议论纷纷,有些人更是大声催促来个痛快。

    眼看众人纷纷催战,吴掌柜一声长叹。

    江湖中人最重脸面,这一战双方哪怕不想打,众目睽睽已是骑虎难下。

    拉过呆住的小二,吴掌柜指了指酒馆大门,竟决定连家底都不管,也要远离这场江湖纷争。

    俩人刚到门前,被一人拦住,待看清来人是谁后,齐齐吓了一跳。

    “有意思......”

    略带好奇之声从酒馆门外响起,酒馆内众人只往门外望了一眼,不约而同打了一个寒颤,便是众人的脸也清一色黑了下去。

    待那人走进酒馆,众人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原本喧闹非凡的酒馆顷刻间鸦雀无声,便是闹事的五人也立即罢手。

    来人身形稍矮,体胖腰粗,圆脸黝黑。

    一双小眼不住打量四周,满腮胡须很是浓密,如面罩般掩盖半张面孔,嘴角微微上扬。

    明明其貌不扬,迈步漫步不经心,可他每向前走一步,身旁之人都纷纷低下头,眼神露出敬畏之色。

    只因他身着寒光玄甲,肩披猩红战袍,腰佩弑北战刀。

    虽只一人前来,宛如千军万马压阵,金戈铁马之声轰鸣而来,碾压心魂。

    若说江湖草莽于刀尖之上舔血谋生,纯粹世道压迫,那么此人好似将腥风血雨当做下酒佐料,大快朵颐,越战越狂。

    江湖草莽于此人目光之下,如直面万箭穿心,头抵刀尖。

    霸道门四位眼见那双小眼如鹰隼般扫来,浑身一震,手中长刀如躲避恶鬼般甩出,砰砰砰掉落地上,待那目光临近,四人齐齐跪倒。至于方才大显身手的李银龙,陡然打了个寒颤,巍峨身躯匍匐在地,直到此人目光移开,才敢悄悄松口气。

    “末将裴然,官拜罗将军麾下,你们叫我裴什长便可。”

    众人面面相觑,什长?按龙城铁骑官职晋升惯例,竟是五段武夫,来头着实不小,也算官居要职了。

    只是,这位裴什长不在练兵山排兵练阵,来此地......

    “各个贼眉鼠眼,心眼加起来能当筛子卖......”裴什长扫了众人一眼,不急不慢,一脚踩在身前长凳上,轻声道:“看清楚了没有,这条大腿粗不粗?”

    大师兄面色通红,刘麻子憋着笑。

    这一声细不可闻,却如山岳压顶砸的众人齐齐点头,裴什长满意道:“看清楚就好,老子的地盘谁敢闹事,仔细脖颈上的物件,别怪老子没提醒你们。”

    裴什长吐了一口唾沫星子,喝道:“如今世道不太平,江湖规矩老子管不着,丑话却说在前头,谁敢踩过界踏到老子的地盘,那就是找死!霸刀门......”

    裴什长搓了搓手,打量霸道门四人,寒声道:“别怪老子没提醒你们霸刀门,天水城的酒可是出了名的,“火烧云”更是美酒中的美酒,一两银子就打发了?老老实实的补上三两银子,还有你们......”

    裴什长一个个指去,威胁道:“都得补钱!”

    说话间,裴什长余光瞟向窗外,嘴角笑意更浓,四周急忙掏钱的江湖草莽不知谁率先唉了一声,顿时整个酒馆乱成一团,却是不知何时,这些人随身所携带金银细软皆不知去向。

    一个个面色铁青,愣愣看向裴什长,既然遭了贼,面前正好有官,那么......谁想裴什长不按常理,一双小眼露出寒芒,“好嘛,原来都是吃霸王餐的,好办,随本什长去趟练兵山。”

    众人一听练兵山三字,魂不附体,清一色跪倒磕头,冤枉二字抢着大喊。

    实在是那地方去不得,那位三十万龙城铁骑统领,号称万人斩的张青大人,最爱拿江湖草莽人头剥皮洗骨,以篆刻小刀细细雕琢各色花纹作成盛酒器皿,人尽皆知。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贼,手段好生了得,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众人收刮一空,这会儿偏没处说理,毕竟江湖草莽吃霸王餐的恶习由来已久。

    店小二见状忽觉哪里不对,正想开口,吴掌柜眼神示意,该吃吃该喝喝,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裴什长伸了个懒腰,众人一片求饶下,轻捻胡须,双眼微眯朗声笑道:“这样吧,本什长看你们手中兵器不错,就拿它们抵做酒钱。”

    吴掌柜点了点头,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这些兵器抵做酒钱绰绰有余,最主要是这群江湖草莽没了兵器傍身,争强斗狠行凶作恶也会有所忌惮。

    想到此处,吴掌柜心中宽慰,忽然想起什么,目光流转满脸含笑,心中嘀咕道:“好个少年郎,数了数还真就只你一人不知何时离开。我说呢,遮掩面容形迹可疑,只怕这群江湖草莽来此地也是你刻意为之,否则裴什长哪会这么巧?”

    好个杀猪局,滴水不漏。

    感慨间,吴掌柜与裴什长四目相对,顿时转身提起一壶亲手新酿“火烧云”,俩人心知肚明,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