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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长大,一点都不好玩

    由于大部分同学都已经放假回家了,201到204这四间我们原八连三排诸位弟兄们住着的宿舍,就只剩下我和昊两个人了。

    原先晚上热闹喧哗的黄槐斋瞬间就变得萧瑟和孤清。

    我从空荡荡的卫浴间冲完凉出来,顺着昏暗的阳台走廊经过一间间黑灯瞎火的房间时,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风吹过,我突然打了个寒颤。

    我咋觉得后背有点发凉呢?还别说,今晚的黄槐斋,冷冷清清的,一个人的时候,还真有点让人害怕。

    经过昊住着的204宿舍时,我朝里瞄了一下,看到他还在抱着那本《存在即虚无》的天书在刨着,紧锁着的眉头说明他真的是看得很认真,很投入。而且,我有一种感觉,就是他真的是想尝试通过领悟书上所言的哲学观点后,进而能和黑格尔隔空对话。

    天啊,这是一个正常人能干得出的事吗?

    “还在看啊?不去冲凉的话,过多会热水就停了。”我故意大声地边说边走进昊的宿舍。因为我想找个人陪陪我说点话驱赶一下内心的害怕感。

    “嗯,看完这段就去。”昊头也没抬随便敷衍了我一句,看来他还沉浸在虚无里。

    “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见昊没怎么搭理我,我就又随便找了个话题。没等他回答我就拉过一张凳子一屁股坐到他的旁边。

    “不着急去冲凉,啊?你是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是吧?还没定,看明天或后天吧,不着急的。”昊还是继续盯着书没挪开过眼,回答我的话也有点语无伦次。

    我觉得再这么下去天就会聊死了,而我也没有理由再待在这里,所以我决定出大招了,就是顺着他的兴趣点开聊。而这一招的有效性在大眼睛女生身上已经得到了验证。(详情可参见第五十六章:有趣)

    但这一招如果要用在昊身上的话,我打心底是真不想用。因为这是一招很浪费精力和时间,且非常容易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损招。一着不慎,我就会被昊携裹进他的虚无世界里,轻则这天就会聊起来没完没了,重则就会让他看出我的肤浅。

    说得直白点,就是要看用这招的对象值不值得浪费你的时间和精力。

    “你看的这本书说的是啥?”我还是使出了这招。问完这句话后,我觉得离黑漆漆的宿舍门有点近,就把凳子往里又挪了一下。

    果不其然,昊听到我问他的这句话后终于抬起了头。我明显看到他的眼睛有点放光。

    他看着我,边翻着书边和我说起他看这本书的一些心得体会,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听,更不管我听不听得懂:

    “这本书上讲,西方古典哲学说万事万物以本体的形式存在,有本体才有意识,本体承载意识,意识作用于本体。但又说存在即合理,存在即虚无,那究竟本体是真实的还是虚无的,这正正是我一直都想不通的点。”

    听到昊这么一说,我愣住了,因为我确实听不懂他刚刚那番绕口令一般的话究竟是啥意思,根本就接不住。所以我只能很尴尬地对着他挤着笑容,空气顿时好像凝固了起来。

    好吧,看来,天,还是给聊死了。

    我知道这时候要继续把天聊下去的话,我是绝对不能按照昊的节奏和思路来的。在昊的这个维度里,我是毫无反手之力的。

    毛伟人曾经说过:“他打他的,我打我的。他走他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所以,我要另辟蹊径,他说他的,我说我的。哪怕鸡同鸭讲也可以,反正就是一个原则,不能顺着他的套路来走就是了。

    “我个人觉得啊,哲学家们都是吃饱了撑的才会说出这种介乎如果他们不说,他们自己觉得憋屈;说了,别人又会觉得他们矫情之间的话。”我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默念着给自己赎罪:“哎啊,晚生不知道天高地厚,小孩子不懂事,妄评了,还望哲学先贤们有怪莫怪。”

    没等昊反应过来,我就又接着讲道:“所以啊,如果我能有机会当面和黑格尔他老人家说的话,我就会直接和他老人家说,没那么复杂,也没必要为了这事写那么厚的一本书。而你的问题,其实简单得很,你想知道是真实还是虚无?你只要想一下在南方的冬夜,你盖被子热,不盖被子又冷,那你说,盖还是不盖?”

    说完后,我就拿出一根烟点着,装若有所思状地抽了起来。我不能让昊看出我此刻的心虚。其实只要是个正常人都知道,冬夜盖或不盖被子,和存在或虚无,本体或意识,憋屈或矫情好像没有任何的关联,只是和冷或热有关系…..

    昊听完我说的话,只见他在紧皱着眉头,有那么几分钟啥话也没说,看来他正在脑海里快速思索着我刚刚那番胡说八道般的废话。我知道我这一招成了,因为昊很明显已经被我拉到我的维度里来了。

    过了一会,昊好像有点反应过来了,以他的智商我相信他应该很快就能想明白我是在胡说。他笑了一下,把手中拿着的《存在即虚无》这本书放到一边去,然后向我示意给他来根烟。

    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递给昊,然后给他点着。我看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他突然开口和我说了一句;“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看这些书吗?”

    我愣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但我心想:“这还不是明摆着的嘛?因为你变态啊。”

    几个月前的某一个晚上,我和昊在黄槐斋的阳台上闲聊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他的变态。但那时候的我觉得他的变态是在于他做一件事情没有任何目的,也没有任何期望,纯粹就是去做一件事而已。

    昊见我没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改变世界,不要给世界改变,适应这个世界,我感觉我的现在的人生轨迹,就像这三句话所承载的感情色彩那样,高开低走。小的时候我觉得我牛逼得是可以改变世界的,后来长大后,在夜深人静时,我开始默默告诫自己不要给这个世界改变。但现在,好像仅仅就只是为了适应这个世界,就已经让我觉得有点力不从心了。”

    昊顿了顿,又吸了一口烟,缓了一下情绪后,接着说:“我都有点怀疑,是不是因为我的名字起得太大了,一个日字,一个天字。我知道我的父母可能是想让我与日同辉,与天同高,干一番大事业。但他们可能不知道的是,历史上能扛住‘昊’这个字的,好像只有拥有雄才大略、舍我其谁、开疆拓土的帝王命格。例如西夏的拓拔元昊、五帝之一的常昊。而或许我的命格承受不了如此之重,所以才会让我觉得活得那么累。如果以后我有孩子了,我一定不会给他们起一些那么大的名字。”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昊说出这些话。我开始慢慢有点明白为什么他总是好像背负着一些很重的东西,为什么待人总是这么彬彬有礼,为什么总是会遁入他的世界中去,为什么会去看这些晦涩难懂的哲学书这么变态。

    是的,最终能伤害他的,不是他对事情的看法,而是事情本身。

    昊见我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回应,可能觉得自己有点说多了,又或者觉得现在我和他之间萦绕着的这种气氛有点尴尬,就站了起来,拍了拍我,然后解围式地大笑了一下:“嗐,我说这些干吗?我去冲凉了,要不就没热水了。”

    说完,昊就去拿他的衣服和洗漱用具,在他准备走出204宿舍的门口时,我清楚地听到他嘟囔了一句:“长大,一点都不好玩。”

    我还是呆呆地坐着,看着昊的背影,我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想和他说:昊,你或许应该去找个女朋友谈个恋爱啥的,既能让她管管你,又能让你换换脑子。否则,你会越来越变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