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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芳林园

    却说皇后常欲诛除扬零,思来想去,无人出力,想起堂兄高阳,乃召他入宫,试探他的内心。皇后道:“长兄近来忙碌,不舍得进宫谈谈家事了。”高阳道:“皇后挂念小臣,小臣感激涕零。近来琐事缠身,不得空闲向皇后问安,臣罪大莫及。”高后道:“昨日进贡来一些红乳葡萄,特请长兄尝尝鲜。”乃亲手为他剥葡萄,高阳俯身称谢。

    高后又道:“听说太尉近来少了恭敬,车驾舞乐都僭越礼仪。长兄与太尉是一殿之臣,应当适时地提醒规劝才好。免得有人说些闲话,轻者道太尉恃宠而骄,重者道太尉有不臣之心。”高阳道:“太尉向来恭谨有礼,待人温和,起居简陋,从不做越格的事。必是有小人在皇后面前恶意诽谤中伤太尉,企图生出事端,请皇后明辨是非。”高后道:“你既然这样说,我便放心了。太尉引领群臣,忠心国事,也算不负皇恩浩荡。”

    又道:“长兄才情风雅,在高家卓尔出群,自幼受到先辈的青睐器重。如今身居要职,一定要时刻谨遵祖宗的遗训,为人磊磊落落,处事堂堂正正,将来做出与先辈一样的功勋,继续光耀门楣。”高阳道:“小臣此后必定加倍努力,不负皇后的深切教诲与厚望。”

    又聊了一阵,高阳告退。高后对大长秋李执说:“太尉扬零藐视天子,奚落王侯,欺凌大臣,造祸百姓,我想除此恶徒,怎奈他树大根深,轻易不能撼得动。你是有见识的,为国杀贼,以为谁可以出谋划策。”李执道:“中书令高亚夫可以。”高后道:“高阳虽然是我堂兄,却依附于太尉,不可以涉险。”李执又道:“可与韩累商议。”高后道:“韩累被扬零驱逐出京,如何商议?”李执道:“探子来报,韩累已经偷偷进了都城。”皇后又问:“如何召他入宫?”李执道:“太后寿辰将至,宫中大摆宴席,需从宫外调运庖厨工匠,可借机让韩累混入省禁。”皇后大喜,道:“是个好法子,你用用手段,放胆做成此事。”

    李执买通关系,使韩累扮作匠人混入了皇宫,秘见皇后。皇后对韩累说:“先生飘零京外,受苦了。”韩累道:“有扬零擅弄权威,无论京内京外,谁不受苦?”皇后问:“剪恶除奸,先生可有计策?”

    韩累道:“我自从离开神都,游走于诸王之间,探查得梁王司马寒、汝南王司马胄胆识过人,都与扬零不和。汝南王曾当众大骂扬零是‘爬蛆的屎缸’,并且使人作了扬零的画像,贴在箭靶上,早晚用箭射它;我随梁王赏园时,说及太尉,梁王道:‘太尉正言直谏,辅佐天子,可比淳于髡;用心民事,造福百姓,可比晏婴。’旁人以为这是奉承话,我却听出弦外之音,其实是讥讽扬零乃小人一个。若得天子诏令,说以情理,兼以利诱,二王必肯提兵讨伐暴贼。二王近在京郊,兵力雄厚,一朝出师,顷刻之间可以攻入都门,扬零纵有三头六臂,不够砍的。另外有长沙王司马盎,是个少年俊杰,如能拉拢他入伙,也可派得上大用场。”皇后道:“先生能办成此事,功业彪炳,不失封侯拜相。”乃命李执矫诏道:

    “圣人云:父子有亲,君臣有义。朕自登位以来,累受太尉扬零欺压胁迫,不堪凌辱。扬零生于土瓦之间,性承市井之徒,愚钝放荡甚于野狗。在朝阴谋弄权,狂愎乱政,骄奢淫逸,丧绝天良。一贯作威作福,无法无天,致使社稷垂危,生灵涂炭。近来更是勾连匪恶,私设刀兵,意在谋反窜逆。朕每思山河破碎,乾坤颠倒,莫不黯然落泪。今特下密诏,招令四方豪杰兴举义旗,讨逆伐恶,还天下盛世太平。”

    皇后偷偷用了玉玺,将伪诏交给韩累,并取御赐的宝珠十二颗,教韩累拿去说动梁王、汝南王起兵。韩累拜辞,李执送他出宫。

    却说扬零有个宠妾丘氏,妖娆狐媚,性好玩乐,这日撒娇卖弄,央求扬零带着出外游耍。扬零拍腿道:“自从宋会聚众造反,我与你多时未曾游乐。罢了,今日撇下杂务,同去游赏芳林园,如何?”丘氏自然乐得合不拢嘴。扬零想了一想,又道:“自家人游耍,冷冷清清的,索然无趣,不如召集百官陪同,必定热闹得多。”定了主意,乃安排次日辰时率领朝臣游赏芳林园。

    次日孟宪晚到。扬零问:“孟公何故来迟啊?”孟宪道:“旧病一时复发,因此来迟。”扬零玩笑道:“酒色伤身,孟公还需适当节制才好。”孟宪颇不乐,应道:“太尉说笑了。”

    及至园中,步行了一段路,眼前不过是司空见惯的亭台水榭、山石花鸟,外加两头垂头丧气的大象和几只郁郁寡欢的白鹿。丘氏觉得没有趣味,便说“乏力。”闹着要乘马。扬零笑嘻嘻道:“好,好。”于是命人选来一匹小白驹,搀着丘氏上马,然后来牵缰绳。丘氏道:“太尉不肯一路扶着,妾跌落下来,可要赖着太尉背回去。”扬零依然笑嘻嘻道:“好,好。”乃弃了缰绳,两只手来扶住丘氏,说:“然而谁为美人牵马呢?”

    丘氏转过头看了看跟随在后的群臣,指孟宪说:“中书监今早迟来,该罚他牵马。”扬零假意责道:“怎可戏弄朝廷大臣。”丘氏作嗔道:“妾以为今日出游,是朋友间邀约同乐,若时时刻刻拿捏着大臣的身份压迫人,可没有半点意思。”扬零假作没奈何,望向孟宪。孟宪慌忙走上前,握起缰绳,陪笑道:“能为美人引路,在下之幸。”

    慢悠悠走了一刻钟,扬零的手总往丘氏腰间挠痒,引得丘氏阵阵发笑,很近乎于小情侣间的玩闹。而孟宪颇以为这笑声刺耳,竟然产生要立刻转身上前掐死二人的念头。这很显然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虽然是别人的爱情。由此可知爱情不是善类,它常常令人头脑发昏,近于感冒带来的症状,只有在爱情消失之后,人才会说“我对他(她)不感冒”。当然,我这种武断的说法,不能说完全没有带着“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情绪——比不得高阳,有皇后为他亲手剥葡萄。

    丘氏摇头晃脑地笑了一阵,忽而发现路旁树林中有一只禽鸟,体形似鹤,青羽红斑白喙,只有一足,立于凸起的石头上,歪着头一动不动。丘氏教孟宪立住,又细细看了,指而问扬零:“那是什么禽鸟,貌似只有一只脚立着,怪显有趣的。”

    扬零与群臣也都细细看过去,不识得那只单足鸟。扬零问随行百官:“诸公识得此鸟吗?”群臣都摇头道:“似鹤又不是鹤,我等孤陋寡闻,不知它的名字。”扬零见司徒曾勏之子曾佐、曾佑二兄弟在前,遂问:“二位将军识得吗?”二人道:“在下是粗鲁汉子,识不得许多花儿鸟儿的。”扬零似笑非笑道:“老司徒若在,必能为我等解惑。”二人唯唯。

    扬零忽然放声大笑,宏声道:“文达何在?”即从群臣中走出一人,戴紫金冠,衣杏花袍,背角端弓,挂环首刀,轩昂气宇,神采飞扬,正是右将军司马善。扬零拍着司马善的肩膀,道:“文达博览群书,见多识广,必知此鸟的来历,试言之。”

    司马善扯着谎恭敬道:“在下年轻愚钝,岂敢在公卿面前卖弄。不过在下曾偶然见古书上记载过一种单足鸟,名曰毕方,描述的体貌正与这只相同。书中说黄帝驾象车召集鬼神于泰山时,毕方就随侍在侧,乃上古神鸟。今神鸟现身,正应圣贤在世。太尉托举乾坤,翼蔽生灵,实为当朝第一圣贤。”扬零听了,乐不可支,对群臣说:“右将军无所不知,真乃吾之智囊。”

    丘氏得了兴致,道:“既是神鸟现身,太尉何不将它请去府上,早晚供养。”扬零道:“好,好。”便有曾氏兄弟做贼似的靠近那只单足鸟,预备捉住它,正待伸手,那鸟猛然拍打翅膀,箭也似飞上树梢,直冲云霄,不见了踪影。二曾慌忙谢罪,扬零”哼“一声,甩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