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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第八十二章 结发

    “噢?”墨烟被挑起了兴趣,问道,“怎么说?”

    欧阳敏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特别胡弄玄虚的语气道:“是很早之前的传言啦,说是问尘长老原本是天上的仙君,后来不知道犯了什么错才被谪贬下来的,还说问尘长老如今已是千岁之身了呢……对了,您看过一本书叫《修界雅士集》的嘛?”

    看过!当然看过!

    她还看过《三界美好肉体图鉴》呢!

    然而赤凛堂主在小后生面前拉不下脸,摇头道:“……没看过。”

    欧阳敏也没有太在意她到底看没看过,闻言又道:“就是一本记载了修界各种相貌好修为高的美男子的书,问尘长老也在上面,有一句诗写他的,就叫‘凌云仙君夜辞剑’。虽说这书有夸大的成分吧,但我也觉得有可能说的就是真的。”

    凌云仙君夜辞剑……

    洁白似雪的广袖在风中翻涌着,好似天边时卷时舒的流云,银光闪耀的长剑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着剑柄,眉目如画的白衣道人立于云端,青丝随风而起……

    墨烟脑子里突然就顺着这句诗想象到了一个画面,思绪便是越飘越远,再也难以收回来了。

    二人泡完了澡也熟络了不少,欧阳敏怕她找不到回去的路,还硬是要把她送回白梅院才自己离开。

    墨烟推门进了屋,便看见君彻披着一件雪白的袍子坐在木椅上执卷阅览,发尾微微湿润,应该也是刚沐浴过。

    “回来了?”

    见她走进,他放下手中的书卷搁到了桌上,语气似是面对着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又似是许多平常人家里一句对晚归者的问候。

    墨烟算上百年来这两辈子,拢共就没有过过几天平常人家的日子,即便是在金陵还算太平那会儿,她跟着严漓和青泽成天混在一起也总是鸡飞狗跳的,这种寻常又安然的问候从来不多见。

    更遑论隔着百年的岁月,她对安稳生活的追求早已消亡在了一个个死去的至亲之下。尸水烂肉埋没了她,所有人都道她是三界罪人,修界之耻,镇魔塔下无尽的梦魇折磨着她,她早就知晓了,没有人会再像以前一样待她如手足,真心实意地在乎她了。

    这一声仿佛穿透了岁月,记忆一下子回到了临安那个小院子,她淋着满头的细雨跑回屋里,苏染雨拿着帕子温柔地给她擦拭着脸上的湿痕,道上一句“御风,回来了”。

    墨烟看着他在烛火下柔和了些许的轮廓,不知怎的心里竟生出一股安稳的满足感。

    屋外是纷飞的风雪,屋内炉火暖融,寒气像刀子般刮在她背后,些许冷风混着碎雪被她带了进来。

    “嗯,回来了。”

    她转身关上门,褪了外袍搭在屏风上,又走进内间上了榻。见他无甚动作,墨烟又问道:“你不过来睡觉吗?”

    君彻身形顿了顿,道:“我在这里调息就好。”

    墨烟道:“你不困啊?”

    君彻淡淡道:“不怎么困。况且我若是和你同床共枕,孤男寡女的,你就不怕传出去有损声誉?”

    闻言,墨烟一下子笑了出来,自嘲道:“声誉?我哪儿还有什么声誉。”

    三界罪人,修界之耻,灭门恶女,罪该万死……

    重重骂名加身,她如今还能有个人样便算是走了运了,哪儿还敢求什么名声。

    君彻也听出了她语气中的鄙薄,叹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褪下外袍折好收回了纳戒里,缓步走进了内间。

    墨烟见他走来,立即裹着被子往里面缩了进去,君彻又从柜子里找出来一个枕头,稍微整理了一下床铺,也除去鞋袜躺了上去。

    他躺得规规矩矩,胸口上盖着的被子也平平整整的,整个人都好似照着标尺笔划出来的行为模板。

    他合上了纤长的眼睫,呼吸均匀而绵长。

    凌云仙君……

    墨烟双腿不安分地绞着被子,想着那句话怎么也睡不着。

    她侧过身,指尖挑起一缕他的头发,百无聊赖地绕在手指上把玩着,看着窗外投下来的月华照在他的鼻梁上,映出一条格外高挺的光带。

    她轻声道:“……道长?君彻?问尘长老?你睡了吗?”

    君彻眼睛都没抬,喉结滚动了几下,淡淡道:“怎么?”

    墨烟问道:“你真的是神仙么?”

    君彻轻笑了一声,睁开眼朝她看去,反问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墨烟一只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另一只绕着他的,将两处发尾怼在一起玩儿,道:“你就说是不是呀!”

    “……嗯,”君彻思索了一会儿,道,“不完全算,你说是就是吧。”

    墨烟把他们的头发编成了一条漂亮的小辫子,还拿出一条小细绳扎紧了尾端。她捏着小小的辫角去挠他的鼻子,问道:“这就是结发?”

    君彻鼻尖被弄得有点酸痒,抬手把她那根小发辫拿远了些,又拍了一下她的手背,有些恼地训道:“这种事情你也能拿来玩儿。”

    “不玩就不玩!”

    墨烟被拍蔫了,悻悻地甩开了手,哼唧一声转过墙角那头睡觉去了。

    月色如霜,屋内松香袅袅,静谧的空间里一时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

    君彻看着身旁那个睡姿清奇的身子,脸上露出一抹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柔笑意。

    他把被角往上掖了掖,将墨烟露在被子外面的一截胳膊塞了进去。

    许久后,他轻轻捻起了那一缕被编在一起的发辫,从纳戒里取出了一把小巧的剪刀,咔擦一声把那缕发辫剪了下来。

    赤凛堂主呼呼大睡着,连自己被剪了头发都不知道。

    次日

    墨烟醒来的时候君彻已经不在屋子里了,她摸了摸另一边已经没有了余温的床褥,心道这臭道士起得还挺早。

    她收拾好自己便推门出了院子,一开门便看见石桌上摆着和昨日不重样的早点,姜吟依旧是在院子里练着剑,见她出来了,礼貌地喊道:“赤凛堂主!晨安啊!”

    墨烟一挑眉,心下再叹一遍这小后生真懂事,也笑道:“早啊!”

    小烧卖、玉米粥、素菜包子、蒸肉饼……桌上摆了半桌吃食,还特地用一个小结界罩了起来,升腾的热气一点都没散,看得出来给她准备早餐的人废了些心思。

    墨烟眼底带上了一丝笑意,抬手敲碎结界,坐到桌旁吃起了温热的早饭。

    “欸,小后生,”她吃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放下了手中的粥碗,问道,“你师尊去哪里了?”

    姜吟闻言停下了剑,回道:“噢,师尊被观主叫去处理事务了,好像是有个长老闭关了,要重新安排一下观内的事情。”

    “哦,这样啊。”

    墨烟了然,继续喝起了粥。今日这顿早饭吃得格外清净,倒是没有猫咪来找她,可能是被人提前喂过了罢。

    她用完早饭也没有别的事情做,便待在院子里看姜吟练剑。溟华被她握在手上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随着她哼的小曲儿有节奏地拍击着。

    姜吟毕竟还年轻,即便是受了君彻的指点,剑术上也还算不上登峰造极。墨烟之前剑术不差,看着看着便随口道了一句:“小后生,你出剑不太稳呀,下盘再压紧点!”

    闻言,姜吟眼前一亮,连忙道:“还请赤凛堂主指教!”

    他知道墨烟还有伤,本意是想让她口头指点几句,可墨烟理解成了亲身指点。

    “行啊,刚好我也好久没活动了。”

    她把溟华塞回腰间,从纳戒里取出了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剑。

    姜吟后退了半步,忽然心就吊了起来,心道赤凛堂主八成是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但他也没跟赤凛堂主交过手,也不知道她到底身手如何,心下有些紧张又有些跃跃欲试。

    顾及到她的伤,他又温言道:“赤凛堂主,您伤还没好,不用太认真。”

    墨烟点点头道:“无事,放心吧。”

    二人即刻便对练了起来,姜吟迅速挥起了剑招。

    说是对练,其实墨烟大部分也就是在看,偶尔出剑提点一下。她本来也想练练手,可粗略试了几剑后发现这小后生接不住,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剑光森寒,君彻方踏进院子,两道雪亮的剑影便飞进了眼底。

    姜吟见他回来了,收了剑喊道:“师尊!”

    墨烟见状也收了剑,对他挑了挑眉。

    “伤没好就别急着玩剑了,”君彻瞥向她,转而又对姜吟道,“一会儿随我出个委托。”

    姜吟兴奋地点头称是,墨烟也道:“什么委托?我也想去!”

    君彻一眼看穿了她,毫不留情道:“你就是想跟着出去玩吧,伤患不准去。”

    “!”

    墨烟不服,努力争取道:“我都好得差不多了!真的!我保证不给你添乱,还不收委托金!我还可以帮你,你知道我很能打的……”

    “扑哧,”姜吟没忍住笑了一声,被墨烟一瞪,当即也帮她说话道,“师尊,赤凛堂主的伤应该无碍了,方才我们还一起练剑呢,您就让她一起去吧。”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君彻早上就出去了一趟,回来便觉得自己错过了好多事情似的。

    耐不住赤凛堂主的三寸不烂之舌和好徒弟的软磨硬泡,没有掰扯多久,问尘道长终于点头道:“好吧。不过切记万事不可勉强,如有遇险先保全自身,你们俩都是,晓得?”

    乖乖听话的墨烟和姜吟异口同声道:“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