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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五十大寿

    魏法古的宅第中,已搭起寿棚。魏易和魏转二人费尽心思,定要把寿宴办好,讨义父欢心。可魏法古心思却不在此,其所习混元外丹气,以略得门径,正是关隘处。

    魏乾发现御林右军频频调动,且又在各城门增驻兵力,心中疑虑:右军得令,而神箭营不知,莫非有人为变?思及此处,魏乾急去拜见义父。

    魏法古正在密室练功,魏乾不得见,心急如焚。恰好魏易送来各地官员贺礼,魏乾便令魏易去打探。魏易哪里想得到这些关节,只道:“大哥,如今圣眷正隆,谁人敢与义父为敌,不要多虑了。”

    魏乾怒道:“御林右军常与我等作对,亦非一日,岂可疏忽。”

    魏易知大哥做事谨慎,只得道:“我先去打听,再来报与你。”刚走出几步,回头问道:“是否要各营戒备,以免生乱。”

    魏乾恍然大悟道:“三弟所言极是,我倒糊涂了。”说着令府中营兵传令:“神箭营各营集结待命,不得出长安,违者斩。”

    城中各处暗流涌动之时,赵羡却在御林军牢中,与谢黎谈事。谢黎虽在牢中,但得赵羡看照,十分安适,独居静处,三餐丰足,又有诗书相伴,竟乐得悠哉。

    谢黎道:“赵大人之才远迈当世,何不清君侧,以安天下。”

    赵羡道:“试问谢通判之意,如何清君侧、安天下。”

    谢黎微微惊诧,说道:“自然诛奸佞小人、除跋扈之臣。”

    赵羡点头道:“此为臣之本分也,然非正道也。”

    谢黎疑惑道:“愿赵大人赐教。”

    赵羡笑道:“羡试论之,此亦取古人之论,不当之处,请谢通判指正。我以为,以义正君而无害于国,乃臣之正道矣。天下不幸而无明君,使小人执其权。当此之时,天下之忠臣义士,莫不欲奋臂而击之。夫小人者,必先得于其君,而自固于天下,是故法不可击。击之而不胜,身死其祸止于一身;击之而胜,君臣不相安,天下必亡。是以《春秋》之法,不待君命而诛其侧之恶人,谓之叛。晋赵鞅人于晋阳以叛是也。世之君子,将有志于天下,欲扶其衰而救其危者,必先计其后而为可居之功。其济不济,则命也。是故功成而天下安之。今小人,君不诛而吾诛之,则是侵君之权,而不可居之功也。夫既已侵君之权,而能北面就人臣之位,使君不吾疑者,天下未尝有也。国之有小人,犹人之有癭。今人之癭,必生于颈而附于咽,是以不可去。有贱丈夫者,不胜其忿而决去之,夫是以去疾而得死。汉之亡,唐之灭,由此故也。自桓、灵之后,至于献帝,天下之权,归于内竖。贤人君子,进不容于朝,退不容于野。天下之怒,可谓极矣。当此之时,议者以为天下之患,独在宦官,宦官去,则天下无事。然窦武、何进之徒,击之不胜,止于身死;袁绍击之而胜,汉遂以亡。唐之衰去,其迹亦大类此。自辅国、元振之后,天子之废立,听于宦官。当此之时,土大夫之论,亦惟宦官之为去。然而李训、郑注、元载之徒,击之不胜,止于身死;至于崔昌遐击之而胜,唐亦以亡。方其未去,是累然者癭而已矣。及其既去,则溃裂四出,而继之以死。何者?此侵君之权,而不可居之功也。且为人臣而不顾其君,捐其身于一决,以快天下之望,亦已危矣。故其成,则为袁、为崔;败,则为何、窦,为训、注。然则忠臣义士,亦奚取于此哉?夫窦武、何进之亡,天下悲之,以为不幸。然亦幸而不成,使其成也,二子者将何以居之?所以谓之:“以义正君,而无害于国,乃臣之正道矣。”

    谢黎闻言,静思半晌,问道:“如此,当何法去奸佞小人?”

    赵羡道:“天下之权在于小人,君子之欲击之也,不亡其身,则亡其君。然则是小人者,终不可去乎?闻之曰:迫人者,其智浅;迫于人者,其智深。非才有不同,所居之势然也。古之为兵者,围师勿遏,穷寇勿追,诚恐其知死而致力,则虽有众,无所用之。故曰:“同舟而遇风,则胡越可使相救如左右手。”小人之心,自知其负天下之怨,而君子之莫吾赦也,则将日夜为计,以备一旦卒然不可测之患。今君子又从而疾恶之,是以其谋不得不深,其交不得不合。交合而谋深,则其致毒也忿戾而不可解。故凡天下之患,起于小人,而成于君子之速之也。小人在内,君子在外。君子为客,小人为主。主未发而客先焉,则小人之词直,而君子之势近于不顺。直则可以欺众,而不顺则难以令其下。故昔之举事者,常以中道而众散,以至于败,则其理岂不甚明哉?若夫智者则不然。内以自固其君子之交,而厚集其势;外以阳浮而不逆于小人之意,以待其间。宽之使不吾疾,狃之使不吾虑。啖之以利,以昏其智;顺适其意,以杀其怒。然后待其发而乘其隙,推其坠而挽其绝。故其用力也约,而无后患。莫为之先,故君不怒而势不逼。如此者,功成而天下安之。今夫小人,急之则合,宽之则散,是从古以然也。见利不能不争,见患不能不避,无信不能不相诈,无礼不能不相渎。是故其交易间,其党易破也。而君子不务宽之以待其变,而急之以合其交,亦已过矣。君子小人杂居而未决,为君子之计者,莫若深交而无为。苟不能深交而无为,则小人倒持其柄而乘吾隙。昔汉高之亡,以天下属平、勃。及高后临朝,擅王诸吕,废黜刘氏。平日纵酒无一言,及用陆贾计,以千金交欢绛侯,卒以此诛诸吕,定刘氏。使此二人者而不相能,则是将相相攻之不暇,而何暇及于刘、吕之存亡哉!故其说曰:将相和调,则士豫附。士豫附,则天下虽有变而权不分。此去奸佞小人之法也,人臣之正道也。”

    谢黎抚膺道:“赵大人卓识过人,黎不如也。我在狱中也听闻赵大人与魏法古亲近,心中常疑惑,今日方如拨云见日,恍然大悟。”

    赵羡轻叩书桌,说道:“朝政混乱多年,正直之士前赴后继,却总为奸人所害。羡不得已出此等计策。”

    谢黎点头道:“我为奸人构陷之后方悟,纵有忠义之心,但更要有变通之能。”

    赵羡笑道:“谢大人能想通最好。这里是近年盐政弊案的卷宗,谢大人不妨研究一番,一来解闷,二来也为以后打算。”

    谢黎将卷宗接在手中,摩挲书卷,轻轻颔首。

    魏乾调集近千神箭营在魏宅近处警戒,又将长安城中御林军动向和城外探报都报与魏法古。魏法古听闻消息,心中盘算:“各处异动,颇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景象,到底是为何事而起呢?”

    魏乾见义父在沉思,又小声道:“义父,我们是否要再调些人进来,满城沸沸扬扬,恐怕会出事。”

    魏法古却问道:“乾儿,你说会出事,会出何事呢?”

    魏乾一愣,犹豫道:“外有川逆扰乱,内有右军四出,这些都不可轻视。”

    魏法古道:“为何闹起这些事呢,你可曾查明?”

    魏乾身子伏得更低了,只道:“孩儿还在查,不过为今之计,要先调神箭营护卫。”

    魏法古闻言,踱起步来,顿了一回,叹道:“之前你不是说,神箭营耳目遍布天下,如今京城纷乱,你却不知为何?”

    魏乾急道:“义父恕罪,孩儿再去查。”说完刚要起身,却听魏法古道:“罢了,你去找赵羡,看他是否有些消息。”

    魏乾忙磕头领命而去。

    赵羡听闻魏乾来访,颇有些诧异。待魏乾说明来意,赵羡大笑道:“魏公子何故如此多疑,不过是川逆袭扰,谅他们也掀不起风浪。京畿卫戍大军、御林军,京城之防,固若金汤。”

    魏乾道:“既然如此,何不出城剿灭流匪,关中岂能容川匪流窜。”

    赵羡道:“羊校尉已带兵追剿,不过流匪早已遁去。现如今,多加巡视,盘查各城门,防流匪混入。”赵羡边说边看到魏乾心不在焉,旋即问道:“魏大公子不是只为此事而来吧?”

    魏乾道:“赵大人,诚王调动御林右军,可有其他图谋?”

    赵羡愣道:“诚王?调动右军便是为流匪,还能有什么......”赵羡猛悟,顿了顿,清了清嗓子,慢慢说道:“魏公子言下之意,诚王欲借此,以图不轨?”

    魏乾道:“赵大人也有此怀疑?”

    赵羡忙否认道:“我只是问魏公子,我之前并未想到此处。”

    魏乾却笑道:“整个长安城都知道你找大人在御林右军任职,却不听从诚王之召,现在避讳什么呢?”

    赵羡冷着脸,道:“长安城都知道什么,我赵羡不在意,如果魏大公子只为来说这些风言风语的话,恕不奉陪了。”说完作势要走。

    魏乾忙道:“别别别,赵大人,这不是眼见着就是我义父大寿,不容有失啊。”

    赵羡道:“请魏公公放心,他老人家的五十大寿,我赵羡定去祝贺。另外只管放心,御林右军这边绝不会有人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