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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人

    大片的黑暗笼罩四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无论在其中如何嘶吼都没有回应,无论往哪个方向跑都没有变化。没有希望,也没有绝望,只是在无底深渊之中不断徘徊,宛如不生不死。直到那个白色的光点在远处微弱地闪动,无尽的漆黑才终于有了不同。只要有了那一点点光,黑暗就不是绝对,心里是这样坚信着的,漆黑的眼瞳里也是这样映着的,于是拔腿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方向狂奔而去。有方向,就不再像孤魂野鬼一样徘徊游荡。不停地奔跑着,更像是逃命一样地奔跑着,直至那光点越来越大,最终看清是空夜的脸庞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耳边由远至近传来了别人的声音,于是脚步戛然而止。

    青丘之中,一大群人将秋水的宫殿团团围住,焦急地等待里面的消息。

    “秋水,你可终于醒了,这是怎么回事?”青丘君在旁边急得团团转,眼见秋水悠悠转醒,等不及让她缓过神来立刻就要知道情况。得知魔尊玄云无视青丘重重防护闯入,更是掳走自己的妻子,青丘君一时又气又急,满面通红,眼珠都要瞪出来了。

    见他甩身就走,秋水急急忙忙要拦住,一个没注意从床上滚到地上,也顾不上疼,一把拽住青丘君的尾巴:“慢着!你要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当然是去找啊!”青丘君揪住自己的尾巴用力甩,试图把秋水甩开去,怎奈秋水抓得太死,根本甩不脱。

    “人都不知道在哪你上哪找去!”

    一旁的空夜哪里见过这样剑拔弩张的架势,本想上前去把摔倒的秋水扶起来,一看这情形动都不敢动了。秋水自己费劲地从地上爬起来,手里紧紧攥着青丘君的尾巴死活不放。

    “你倒是撒手啊!”

    “青丘君可是要出山去找?”秋水冷着一张脸,美艳的五官顿时凌厉起来,“作为一方之主,怎可轻易出山?您别忘了,您是君王!”

    “可我也是丈夫!”

    两人僵持不下,你狠瞪着我我狠瞪着你,一边的空夜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最终还是秋水叹了口气松开青丘君的尾巴:“我自会安排。来人!”

    殿外的下人胆胆战战推开门,两眼在青丘君和秋水身上飘来飘去,不知给自己下令的会是谁,不知道该看谁。秋水大袖一挥,一只手背在身后,跟个没事人一样,仿佛根本没受伤:“如今青丘出了大事,我王自会上天界求助。传我命令,各处启阵,严防妖魔,阵眼由我来做。”

    待那人领命离去,青丘君才狠狠瞪着秋水:“你几个意思?!”

    秋水站得笔直,扬起下巴直直盯着青丘君几乎气到变形的脸:“您现在并不冷静,所做决断可能对青丘不利,这是我不能允许的。魔尊是何等人物用不着我强调,举全山之力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最稳妥的做法就是找天界的人相助,因为我起码要保证青丘能存在。君后当然重要,我也会派人去找,但那个人绝对不是您。我再强调一遍,您是此地君王,是最不能轻举妄动、最不能送到魔尊手上的人。”

    青丘君冷笑着:“所以你想怎样?嫌我不够冷静,难道你还想从我手上夺权自己指挥吗?”

    “只要有必要。”秋水像是怕青丘君听不进去,故意一字一顿说着。她的脊梁挺立如劲松,背影如凛然绽放的红花,看得空夜一阵恍惚,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去,甚至不知道青丘君是什么时候甩袖离去的,只知道那朵怒放的红花突然瘫坐在地上猛咳不止。

    秋水的衣襟沾满她自己咳出来的黑血,她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被魔尊打伤的,只知道当时突然一股钝痛,而后就是一片漆黑。刚才和青丘君对峙只是硬挺,现在已经顶不住了,整个人软软瘫在空夜怀里话都说不上来,脸色煞白。看着空夜的手指结着花一样的印打在自己身上,温柔的白光带着丝丝暖意徐徐流入体内,逐渐缓解身上撕裂般的剧痛,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你会的法术还真不少,几乎什么都用得出来,好像什么限制都没有,连医疗术法都这么熟练。我说,你哪里学的这么多?”话说出口,却感觉施法的人顿了一下,浑身微微颤抖。缘由是什么呢?秋水想问,却有点不敢问,总觉得其中因果没有那么简单,不是自己现在有精力去考虑的。

    在治疗告一段落的时候,空夜的指尖在虚空里轻捻一下,拈出一朵五瓣的半个掌心大的白花,又在空中拈出一根细细的细线串起来挂在秋水手上。轻柔的花瓣贴着她的手腕,细腻的白光丝丝点点渗入她体内,一点一点修复那具看起来几乎要败落的身体。秋水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逐渐能够正常活动的手指,空夜却告诉她那朵正在给她进行治疗的白花撑不了太久,最多只能维持一天,不过对于秋水来说这也足够了。魔尊玄云留下的并不算致命伤,只要治疗及时就能活命,甚至不需要像治疗赤章那样拿着药方到处找,自己调养就能慢慢好。

    “空夜,你要走的话就走吧。”秋水摇摇晃晃站起身,脊背依旧挺立,“反正你也不属于这里,青丘现在自身难保,已经没办法保护你了。”哪料话刚说完,一回身,已经看不见空夜的身影了,只有不远处尚且不知情况的赤章还在悠哉徘徊。

    青丘山之外,一头白色的双尾狐狸正在山林间敏捷跳跃,直到无论如何眺望都看不见青丘才停住。白狐摇身化出人形,黑发白衣在风中猎猎飞扬,那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眸子远远地望着根本看不到的青丘的方向。玉昙平日的一点一滴涌上心头,不由得添了不少愁绪,空夜心中暗道着势必会找回君后,而后决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远离青丘。天地广阔却昏暗,只有一道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白影在四处流窜。

    完全没有线索,空夜分明也不认识路,但冥冥之中总觉得似有指引,总觉得往某个方向走是没错的,于是马不停蹄地一路追着直觉而去。究竟追了多久,这一点空夜也不清楚,只知道星与月时隐时现,最后在一处洞窟前,整个视野陷入漆黑。莫名的直觉到了这里就没了下文,她不知道这里哪里,因为怕被发现也不敢化人形,只用双尾白狐的外表四处钻来蹭去,试图找到一个类似出入口的地方。那只是一个暗不见光的嶙峋石洞,敲遍每一个洞中石笋什么动静都没有,即使听到水声跑去踩遍每一处或大或小的积水也没有任何变化,除了把自己四只脚爪弄得湿漉漉的。空夜懊恼地甩着爪子上的水,有些挫败。

    难不成找错了?也对,那只是没来由的直觉,没人能保证是对的。

    想是这么想的,空夜还是认定应当是此处。记起来沧曾经教过她如何在冥想之中寻找蛛丝马迹,现在也顾不得伤感,闭目放空一切,幽幽之中让周身整个世界似如无物,也让哪怕一丝一毫的灵气流动都无处遁形。全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除了自己身上的灵气之外,唯有空气和淡淡水汽在其中流动,一丝一丝,分明充填整个洞窟,唯独绕过某一处。那里绝对有问题!

    空夜缓缓睁眼,一边循着刚才感觉到的地方摸索过去一边暗道一声“探云”,脚爪已经爬满细碎的白色痕迹。果不其然,用于探寻无形之物的“探云”之术覆盖整个爪子,伸手间在一处石笋上方没入虚无,再往前探一探,发现整个狐狸身体都可以走进去,仿佛进入另一个空间。空夜四下里张望几下,确认没有任何人在,这才蹑手蹑脚从那处无形的入口钻了进去。

    走进去果真别有洞天,视野之中尽是乌黑怪石,或高耸入天或造型怪诞,稀疏的细瘦的树摇晃着自己只剩几片枯叶的的枝丫,在风里发出如同鬼泣的沙沙声。整个空间诡秘得很,别说人影,连半个活物都见不着,仿若一片死地,与外界怪异地隔绝开来。空夜一边细嗅此地凝滞的空气一边踮着脚四处查探,试图找到点什么蛛丝马迹,她总觉得这地方一定有什么不对。按理说,这种外放的另外空间是不可能存在的,除了性质极为特殊的阴曹地府以外,所谓另外空间难道不应该是由自身意识产生的、被称为“太虚心境”的关乎己身的精神世界吗?可是眼前这地方又明显不对,要说是地处偏僻不易发现,那个连接虚无的入口又解释不通,怎么会有这样的存在呢?正思索着,空夜忽然听到隐约的脚步声,突然精神一振,这种杳无人烟的鬼地方居然会有脚步声,那就一定有人!

    灵巧的白狐悄咪咪地在各个奇穴怪洞间溜来溜去,果真在其中看见不少看守的妖魔,于是她暗里默默念着咒语将自己的白狐体型一再缩小,直到缩得跟一只老鼠一样大,躲着看守的人一溜烟往深处溜。跑的时候一边躲着如擎天柱一样的腿脚,一边还是不放心地频频四处张望,一来是怕被发现异样,二来也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能帮她找到玉昙。各个房间皆是或大或小的洞窟,所幸来来往往的人都没去注意一个小东西四处流窜,让空夜得以在这里到处查个遍,直到溜进偏僻角落里的一个房间,一切都变了。

    她像刚才一样用嘴把关闭的门撬出一条小小的缝隙,再把小老鼠一样的身子挤进来,正准备绕着房间查一圈,全然没发现坐在床上的人正诧异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你这……呃……”

    那是空夜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那个声音曾伴她走过无数个日日夜夜,曾告诉她世上的一切,曾给予她世界和灵魂,曾是她的全世界。空夜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在原地,巨大的错愕和伤感排山倒海般涌上来,已然维持不住化形,小小的狐狸外形消失在一阵青烟里,黑发白衣的双尾狐女就那么呆呆地坐在了地上。空气也似乎凝固了,两个人谁都没说话,谁都没有动,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仔细回味一下,沧刚才的声音还是记忆当中的温和,并不似火海前那般冷硬,再想想看,这两个沧除了名字和样貌并没有共通点不是吗?也许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呢?也许、也许自己所知道的那个沧是出了什么事才会不见踪影,那个冷酷的妖王则是另一个她原本根本不知道的存在,他们或许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存在!

    这样似是自欺欺人地安慰了自己一顿,空夜才开始动弹,鼓起勇气缓缓转过头去看坐在床上的沧。他仍是一身深灰色的衣服,眉眼如故,一如记忆,没有变过,只是脸上的惊异还没有完全褪去。你看,还是自己认识的那张脸,就像火光一样明亮又温暖,哪里有那妖王半分冷意?对,他们肯定不是同一个人,肯定不是!沧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呢!

    “你……怎么在这?”沧试探着问道。

    掳走君后的是魔尊,如果沧和妖王不同,那他恐怕不会知道魔尊的动向,想来也不会知道君后在哪。还是问问别的吧,比如她零零碎碎听到的那些东西,可是能直接问吗?如果他真有隐情,直接告诉我会不会给他带来危险呢?啊,对了,用法术吧,就算之后有人以此胁迫,那沧也是不得已的,想必不会太为难他。再说了,自己还有好多搞不清的事想问问他呢。

    主意已定,空夜一边慢慢走向沧,一边按捺住鼓点般的心跳,几乎是鬼使神差地低声念着那咒语。

    香炉飘出的青烟填满整个房间,如纬缦旖旎,欲遮欲笼,微微颤动,应有的理智如瀑飞泻怎么也拉不回来。

    不对,君后说过,所谓媚术,欢愉是假,对方的迷乱才是真,哪有人先把自己兜进去的?可是,这怎么会是假的呢?不,等等,自己来此另有目的,怎么能沉醉?一丝丝理智似有若无的回归,得以让她被撕扯得一塌糊涂的脑子挤出一点空间用来思考。

    轻烟如帘笼幽梦,只余风月无其他。那曾在黑夜里见到的一点亮光此刻正被自己收拢在掌心里,已不知是该爱怜还是该欣喜,只望再多醉一会儿。忽而雾里隐约有声,分明熟悉的声音在喊自己的名字,在叫他停手,还有什么来着?听不清啊。浪潮般冲进耳膜的不应该是这些,什么“相信”、什么“那种人”、什么“不一样”、什么“钟山”,根本连不成句,只让沧觉得似乎哪里不对。但他不愿意去思考那些东西,此刻只想只想沉沦下去。

    “你可知‘灵剑’?”

    空夜话一出口,就见眼前人表情大变如见晴天霹雳,所有的动作都在那一瞬间停住。

    啊,这里头果然有玄机。

    “你!我、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空夜突然间被推到地上,一抬头,却见他脸上红云未退,眼神尚且迷离,好像还在半醉半醒间。在空夜看来这表情也怪可爱的,可念头一转,想起目的还没达成呢。

    刚想开口,却听沧朝着门外喊了一句“给本王拿下这狐狸!”,空夜顿时傻住了,随后不知被谁一个手刀打晕过去。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他说,“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