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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

    玄云等四个人站在作为牢房的山洞外,看着眼前的废墟面面相觑,还是沧先打破了静默。

    “不是你说的一头双尾狐狸掀不起风浪吗?”

    “闭嘴吧你。”

    银竹忍不下去了,不顾身份打断他俩:“重点是那头狐狸带着玉昙的尸身跑了,刚取的内丹也被顺走了!”

    紫袍老儿附和着点点头:“既然那头白狐能进来,想必是打探好路线的,这会儿的功夫估计已经跑出去了,毕竟出口离这儿也就十来尺。魔尊,那内丹……”

    玄云不以为然:“一颗内丹而已,无大碍。现在青丘的掌权者应该是秋水,还是把重点转移到下一个位置吧。”

    银竹默默望着出口的方向,陷入深思。玉昙四肢皆锁,那头白狐虽是双尾却有动山裂地的本事,怎么只锁了一只手呢?出入口分明只有一个,还隐藏在偏僻山洞深处,她又是怎么发现这里溜进来的?真是那白狐本事过人,还是妖魔两族当中哪里出现了纰漏?

    “银竹将军,可是觉得哪里不妥?”那拄拐的老者并没有跟上两位首领,而是停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银竹。

    银竹将自己的疑虑全盘托出,换来的却是他微微一笑:“白狐自然异常,你们妖族或是我们魔族当中有问题也不奇怪。世态万千,各有异心又何妨?”

    “霜烽老儿,我银竹只是一条青蛇,没什么本事,只懂为我王尽忠,比不得你这能招大旱的肥遗自带灾厄,祸心显然,言如……”

    “言如疯魔?”名叫霜烽的紫袍老儿咧开嘴笑出了声,笑得银竹浑身鸡皮疙瘩一阵阵地起,“只要魔尊大业能成,别的还重要吗?异生妖,乱成魔,银竹将军莫不是忘了?”见银竹满脸无法掩盖的嫌恶,他却笑得很满意。

    根本没有人追捕空夜,冥冥之中似有指引,领着她逃出那个古怪的空间,引着她顺利逃回青丘。只记得青丘君匆忙抢过她抱在怀中已无生机的玉昙,只记得秋水带着一大群人乌泱泱涌上来,剩下的只有昏迷带来的一片漆黑。待空夜幽幽转醒,见四周景象十分眼熟,正是她这段时间居住的房间。有人碰了她的手,这时空夜才发现屋内有别的人,顺着看过去,是秋水。想起有人说过丘大权应该在秋水手上,于是抬起眼看向秋水的发髻,还是原本的装扮,并没有多出来那根代表青丘君身份的狐首玉簪。

    “狐首簪呢?青丘大权不是在你手上吗?我还听到了守山大阵,那又是什么?”得知自己已经昏睡了好些天,空夜一时还有些迷糊,但还是将疑虑说出口。

    秋水一怔,微微睁大的双眼又很快恢复平静:“守山大阵对你不重要,不必多问。另外,如今我只算半个青丘君,执掌大权的消息只是放出来给外面看的,就是为了让对方心有顾虑。”

    并不是修为高深的九尾狐,分明也被魔尊轻易打伤,可在她身上,“掌权”二字竟然成了妖魔两族首领的顾虑。空夜愣愣地看着眼前表情有些严肃的秋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莫名觉得眼前人让她不寒而栗。绝美的样貌和一身火术、仿佛刻在骨子里无法掩盖的骄傲、可靠之中又有些不靠谱、尽职当中又似有几分不情愿、分明纤细却挺拔坚实的背影,那是她亲眼所见的秋水。然后呢?她在别人口中怎么就那么陌生呢?

    自己真的,认识秋水吗?

    “好了,回魂。”秋水的手在空夜面前晃晃,看空夜回过神来才继续说,“你也清楚,青丘已经不安全了,已经保护不了你了。你昏迷的时候身上的伤口也治得七七八八了,手上那条寒铁做的链子也给你融掉了,安全起见,还是建议你尽快离开。当然,青丘有我在,我也不会允许出什么大事。对了,你身上那块隐身用的玉石已经失效了,我给你包起来放回你衣服里了。”

    “你刚说什么?隐身用的玉石?哪来的?”空夜摸摸自己身上,确实有一块拇指大的青玉。自己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哪来的就得问你自己了。我还以为是你聪明怕被跟踪特意带的呢……”秋水不解地挠挠脸颊,“还是说那里边有谁帮了你?”

    当时在场的人全都看得见自己,所以当时肯定没有这块玉石,趁着山洞坍塌带着君后从魔尊手上劈手夺过她的内丹,从他们当中飞快逃开的时候只有跟沧小小地撞了一下,莫不是当时……?可是,为什么?下令抓自己的也是他啊。

    “行了,我还有事,接下来的你自己看着办吧。啊,那棵老桃树你知道位置的,青丘君和君后在那。”了解完那里发生的一切,秋水紧抿着唇沉默了一会起身就走,完全没给空夜反应过来好好道别的时间。

    看着那个背影远去,空夜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心里一阵阵地发毛。青丘君后已死,这一点空夜很清楚,但是秋水刚才说过什么“不会允许出什么大事”,这不算大事吗?而且刚才听秋水的语气,完全没有异样的情绪混杂其中,好像君后已死的事情不存在一样,这是怎么回事?所谓“冷静到堪称冷血”,是这个样子的吗?

    赤章乖巧地等在门口,等着空夜走出来,本是打算直接载着空夜走的,却还是听了空夜的吩咐将她带到宫中那棵巨大的老桃树下。

    没有月,但有几颗稀疏的星,所以是夜晚,风带起附近池塘的水汽添了几分凉意,树冠几欲遮天,要不是一身白衣比较显眼,几乎看不见树下的青丘君。他不似从前,不着苍袍,白衣和九条白色的尾巴毫无遮掩地铺在地上,白呼呼软绵绵的一大团,也没有玉冠和狐首簪,只披头散发呆呆坐着。风拂过,几乎看不到脸,只剩一个怅然的身影。仔细看,空夜才发现青丘君面前的地面凸出来一块,上面似乎摆满画卷一样的东西。世上并没有起死回生这种事,内丹也无法再安回尸体身上起什么作用,君后的尸身没有内丹,恐怕在带回来不久就成了灰烬,空夜想象不到当时青丘君从自己手里抢过他的妻子之后会是什么景象。

    好像还是能听见那晚玉昙娇俏如小姑娘的笑声,却很快融化在风里。恍惚间树下似乎不止青丘君一个人,面前的画卷好像在他手中展开着,那个杏黄袍子雪青裙的女子就站在他身边俯下腰几乎贴到他脸上,巧笑嫣然,风华如故。可是一眨眼,只有那个男人黯然呆坐,偶尔伸出手指轻抚着眼前的地面。

    “居然把我丢下就不管了,世上再无你这样的君后了……”他垂着头,发出轻轻的干涩的笑声,很久才注意到空夜在旁边静默站立。沉默了一阵,青君才从袖子里摸出那颗杏黄的珠子递给她:“辛苦你带她回来了,她的内丹就交给你了。”

    看着自己手心里的内丹,空夜不禁鼻头酸涩,还是咬住嘴唇忍住了。

    “对,没有尸身,她在我手里化成了灰,只见了最后一眼。埋在这里的只有衣物,还有,我收拢不住的飞灰。”青君平静地说着,像是在讲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语调毫无波澜,也毫无生气。

    “我是……来道别的。”

    “嗯,知道。这里也不会安全,是该走了。”

    “不是的,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而且我也还太弱了。如果、如果我没那么弱的话……”如果更强大的话,是不是就能从他们手里保住君后呢?可那是两族首领,空夜想象不出来究竟要到什么地步的强大才能做到这一点,只知道现如今的自己绝对做不到。

    “好,那就把内丹吞下去吧。”

    这对空夜来说完全是语出惊人,让她不禁怀疑青丘君现在是不是清醒的。青君那无神的眼珠缓慢滚动着瞄了她一眼:“这东西留着也是徒增我的伤心,还不如拿来支持自己女儿,况且你的状况挺特殊,似乎什么样的灵力都能容纳。”

    女儿?空夜怔住了,呆呆地看着随风飘动的长发之下青君的脸。根据之前得到的信息,他们夫妻不是将自己当做那个早逝的孩子吗?听秋水说那是一个小男孩,怎么……

    不等空夜反应,青君从自己那堆尾巴底下摸出来一个檀木匣子递给她,像个絮叨的老婆婆一样交代了一大堆东西,最后轻轻拍拍她的脑袋:“自己在外面,什么都要小心,要是实在顶不住了就回来。”

    那些话对空夜来说太过珍贵,以至于她和赤章离开青丘很长一段路之后还是忍不住抱着檀木匣子掉眼泪。直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信任青丘,但是想要保住君后是真情实感,现在内丹也吞下去了,未做好的衣服也收下了,就这样当一回他们的女儿又有什么不好呢?

    直到空夜和赤章的身影越来越远,远到完全看不见了,秋水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冷着一张脸回到自己的寝殿里,似有埋怨地瞪着这个悠哉游哉的玄衣男子。那面如冠玉剑眉星目的男子倒也无所谓,线条稍显凌厉的脸上仍是似笑非笑、云淡风轻的神情,手里摆弄着秋水的沙盘里的沙子。

    “怎么火气看起来那么大呢?世人皆知,你在青丘大权在握,不好吗?”他笑嘻嘻的样子让秋水更加不耐烦,“名气也大了,妖魔两族也有顾虑了,青丘也算比较安全了,这不挺好的吗?”

    秋水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这才开口跟他说话:“妖魔两族势力太大,真打起来那就是苍生动荡的大事,所以天帝不愿意松口帮忙,这点我理解。我不理解的是你,潋虬!”看现任司命星君潋虬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眼皮看着自己,秋水不禁有点头皮发麻,“你居然会答应天帝下界视察,你可是司命啊!别以为我不知道,司命所为皆有局,你出现在我青丘究竟是何目的?!你的局里究竟有谁?青丘现状如此,是不是你也有从中引导什么?!”

    “我就不能是作为天将在此?”

    “我呸!”秋水气得直跳脚,可对面的潋虬仍是那副样子,她也只能大口大口地吸气强迫自己冷静,“青丘,可是在你局中?”

    潋虬微笑着不答话,摆弄着收拢在袖中的锁链,举手投足间都有铁器碰撞的声音:“你希望我怎么回答呢?我奉命看看青丘现状,现在我已经看到了,回去复命即可。你也在司命星宫待过一阵,问这些东西,不就是想推测下一步会如何,好保住你的青丘吗?在你眼里,除了青丘以外众生如何都不重要。”

    “这一点我从来不否认。”

    “所以众生才会像讨厌我这司命一样忌讳你。”

    “那不重要。”

    潋虬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秋水的鼻尖:“对,就是这话。君后没了,青君快崩溃了,你临时掌权,但是在你看来,青丘总体是安全的,其他的你就会摒弃,包括青丘君后,也包括各界众生。”

    “青丘对我来说就是最重要的,对于其他的我当然也有疑问,但那些于我而言不是重点。”秋水一边说一边抬眼盯着潋虬的脸,仔细观察他的五官是否有不一样的动静,然而并没有,这让秋水有些挫败感,“行了,我知道了,在你这问不出什么。天机不可泄露,我不该问你的。”

    潋虬一边笑着一边往外走:“真当我不认识你八尾红狐秋水呀?你问这些可不是为了从我嘴里得到什么答案,完全是为了从我的反应得出一点蛛丝马迹。”

    “哼。”秋水黑着脸看着他踏出门去,似是心里不平衡,又多问了一句,“空夜莫不是也在里头?”嘴上轻飘飘说着,秋水的眼睛仍是盯着潋虬不放。她听见了,他袖中锁链的声音短短地停了一瞬,而后继续响起,他本人只无所谓地笑两声就走。

    懂了,那头莫名其妙的双尾白狐,果然在局中。

    想想也是,不知被谁囚禁着,不知被谁教授各类术法,灵力毫无特征可言,什么都能使用、什么都不冲突,即纯粹又复杂,这样的存在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个答案,恐怕只有潋虬他们才知道。相比之下,青丘与之关联并不算大,因为潋虬没什么反应,毕竟司命不能说谎。从他的表现来看,青丘应该不至于太危险,大的问题,想来是在空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