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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三拳

    自昨晚在李安惠那儿蹭了顿饭后,一晚的时间很快过去。

    次日,便是张度玮的开庭日。

    那天来了许多人,却独独没看到张家父母的身影,以及张君雅。

    一审判决后,被告人无异议,因成年具备刑事责任能力,法庭当庭宣判张度玮因犯故意伤害罪,判其有期徒刑2年6个月。

    十日内生效,送至乌城监狱进行改造。

    ......

    日子过得很快,诸多琐事纷至沓来。

    前几天,陆迟接到了一个半年不曾联系过的电话。

    是李熹凌打来的。

    或是吃水不忘挖井人,自上次陆迟倾囊相授有关互联网语音平台的想法后,这次的电话内容是想让其出面洽谈具体细节。

    陆迟没有犹豫的应下,与其相约在今日下午碰面。

    大半年前,在他刚与李熹凌打交道时,他就怀疑是有人刻意安排了这一切。

    不难猜想,背后那人按捺不住要现身了。

    而今日,也是张度玮服刑的日子。

    乌城监狱外,冷冷清清成了主要基调。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伫立着,不约而同望向监狱大门外的那道挺拔身影。

    这是最后一面了。

    张度玮即便身穿囚服,身量宽阔,脸庞依旧硬朗刚毅。

    近日来,大起大落的人生没有让他多半点颓丧,至多有些不易察觉的落寞。

    前些日子,他活得恣意,正值年少风华正茂时,此刻却成了需要被改造的劳动力。

    只能说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不多会儿,从远处开来一辆黑色宝马。

    下车后,一男一女,径直走到张度玮身前。

    陆迟站得远,听不见其交谈内容,但很容易想到那两人应是张度玮的父母了。

    之前他曾去过张度玮家里一次,与张母打过照面,至于另外一人......

    这还是陆迟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被乌城中年一代人神话过的男人。

    张台南。

    一身普通至极的黑色衬衫,面目温和,眉毛很细隐隐有点泛白,有种说不出的儒雅风度,一点不像印象里的黑道大哥形象。

    若非要形容的话,两个字可概括,儒将。

    打心眼里讲,或听父辈念叨的多了,陆迟还蛮想跟这类人交朋友。

    但张台南貌似身体欠佳,短短片刻不知咳嗽了多少次。

    很快,张家父母上轿车径自离去,眼里始终只有份凉薄,或夹杂着一丝很淡的失望。

    也许是没能从父母身上寻得安慰,张度玮望向渐行渐远的那辆车,黑眸逐渐深沉。

    远远望去,就像一副落寞背景图,而在边缘处,不知何时多了张轮椅。

    轮椅上的胡乐一脸阴沉,脸上却带着格外畅快的笑,屹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刹那间,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荒唐又滑稽。

    陆迟默默观望这一幕,眉头不自觉皱起。

    那两人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无一例外。

    大可将这一切过错归结于幕后人,但真要论其源头,但凡胡乐心中生出了一点点善念,也就不会被当靶子利用。

    错的是这个世界而已,肆意驱使那些无法主宰命运的可怜人。

    思及此,陆迟再度回想起,陆冬楠曾在医院谈及的轮回之说。

    事实上,他没太将其放在心上。

    他向来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听得进去是一回事,怎么理解却又是另一回事。

    可近日发生的种种,无一不在印证着那些惊世言论,竟准确的毫无偏差。

    以至于陆迟现在逢人就在心里琢磨,就差脱口而出“嗨,你有执念吗”。

    宛如魔怔了一样。

    之后,一行人纷纷为张度玮送行。

    直至轮到张君雅。

    今日没有下雨,天气却有些阴沉冷清。

    那两人相顾无言,任凭缕缕冷风刮过。

    沉默半响,张度玮深吸了口气,仍只吐出了两个字。

    “华清。”

    话毕,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人终究缠不过自己的内心,常常在心潮翻涌之际,以刀铤与自己短兵相接。

    蓦地,他裹着一身颓丧停下脚步,没有转身。

    即便张度玮天生患有口吃,但人往往能在某个时刻突破自身极限。

    此刻如开闸洪水,已无惧一切枷锁。

    “我爱你!我是个疯子!但我爱你!我小肚鸡肠,霸道蛮横等等等等......但我爱你,我爱你!!!”

    他面红耳赤,声嘶力竭,将这番话一股脑的倾泻而出,刹那间好似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

    随后,像一头满身悲伤的怪物,匆匆远逃。

    张君雅怔在原地,眸子里倒映着那道狼狈身影,最终还是一言未发。

    她没跟众人打招呼,自顾自转身离去,隐约间,嘴角仿佛带着淡淡的笑。

    一旁的徐飞扬眉头皱成一团,他向来是个直性子,没忍住。

    “张度玮为保全她的名声,跟个傻子似的甘愿坐牢,她凭什么还笑得出来?!”

    “嘿,这段时间她不管不顾那样,一心只想着考什么华清,我就在这断言了,她肯定考不上!”

    听到这些明显是置气的怨言,陆迟无法置喙。

    但那真的是笑意吗。

    王小波说过,人在无端微笑时,不是百无聊赖,就是痛苦难当。

    没多会儿,曲终人散,一切归于沉寂。

    离去时,陆迟余光一瞥,那张轮椅依然还在。

    就像感受到注视,尚坐在轮椅上的胡乐扭过头,蓦地朝他诡异一笑。

    眼前的一幕,如闪回般在脑海中掠过,仿佛似曾相识。

    陆迟没深想,凭着身体本能,一步步走到胡乐跟前。

    “陆迟,这个结局你还满不满意?!”

    胡乐的语气无悲无喜,陆迟静静听着,莫名想啸。

    “我叔,我爸,现在都进去了,你开不开心?嗯?!”

    “但我真的好开心啊!哈哈哈哈......”

    胡乐红了眼,眼里铺满一片阴翳,满脸带着说不出的滋味。

    渐渐地,他眼角流出生理性的泪水。

    或是喜不自胜,或是乐极生悲,也许连他本人都分不清。

    他猛地抬头,看进陆迟眼里。

    “还没结束的,还没结束的......”

    自始至终,陆迟也没什么反应,忽地低眸望向他的腿。

    “听说你下肢瘫痪了?”

    “拜你所赐!哈哈,医生说我这辈子应该都站不起来了。”

    陆迟低眸,若有所思,“意思是即便几率很小,你还是有可能恢复,是吧?”

    紧接着话音一转,“现在腿脚还利索不?下面还有丁点感觉不?”

    一时之间,胡乐有些不明就里。

    如今他已是半个废人,索性破罐子破摔。

    “陆迟,迟早有一天我要你跪下来求我!还有你女人,我迟早干......”

    话还未说完,腿部就传来了一阵难言剧痛,伴随着道道冷风。

    一拳下去,他满脸霎时揪成一团。

    “这一拳,是为何晚。”

    两拳下去,他冷汗直流,呜咽的声响皆被堵在喉咙口。

    “这一拳,是为张度玮和张君雅。”

    三拳下去,他已彻底发不出声。

    “最后一拳,是为你,为你自己的愚蠢。”

    陆迟眼神很淡,没有刻意控制力道,仿佛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些什么。

    歇斯底里的呼痛声顺风飘荡开来,犹如鬼哭狼嚎。

    很快,胡乐全身僵硬又麻木,难耐的哀嚎不断。

    他下意识想撑起身子,想反抗想逃,却根本无法做到普通人那般的站立。

    “胡乐,你真的太笨了。”

    “你也算是个可怜人,心甘情愿被人利用。”

    说话间,陆迟呼出口浊气,“我说的是什么,你应该明白。”

    多少人在怒火攻心之时变得盲目,成为那微不足道的棋子,供人肆意摆弄。

    眼下的一切太过突兀,在场霎时噤若寒蝉。

    毕竟身后就是监狱,在这儿动手,未免太科幻了点。

    胡乐逐渐缓过神来,仓促望了眼空荡荡的监狱门口,生怕陆迟再次发难,使劲滑着轮椅狼狈逃离。

    像极了一个搞砸演出的小丑。

    ......

    在离去途中,沉默许久的何晚突然开口。

    “你刚才是想试探他,到底是不是真瘫痪了?”

    恐怕大多数女孩儿碰见方才那种情况,都会认为是一怒冲冠为红颜。

    陆迟被噎了下,没多解释,“不,我只是单纯的想打他。”

    渐渐地,神色莫名。

    “我倒希望真有那么一天,他还能重新站起来作妖。”

    何晚忍不住小嘴微翘,不难理解其中潜台词。

    他的意思是,胡乐已经家破人亡,且下肢瘫痪成了废人,做人尚且留一线,但若其身体无碍,那就另当别论了。

    严格来讲,陆迟并不能算作个好东西,却也不算坏,至于界限,就像是身处中间那条线摇摆不定。

    “那你刚才下手这么狠?”

    陆迟没有停顿,笑的十分人畜无害,“这是两码事,可以区分对待的。”

    未曾想在不久的将来,那句无心戏言,竟一语成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