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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为何要逃

    两大一小,逐渐漫步于三中校园。

    一路走去,何桃垂着脑袋,偷偷抹眼泪,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被保护的感觉太温暖,但更担心的是给别人添麻烦。

    哭着哭着,还打了个饱嗝。

    许是听得不耐烦,何晚忽地瞥她一眼,随后垂下眸子。

    “为什么,你会在三中。”

    何桃先抹了把眼泪,这才抬起半个脑袋,声音细细软软的。

    “妈妈说,我有个姐姐在三中念过书。”

    若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上看,对于自己生下的两个女儿,即便不是同一个父亲,难免也会有那么点攀比的意味。

    就像要证明什么东西一样。

    思及此,陆迟忍不住看了眼何晚。

    很快,何晚吸了口气,神色淡淡开口。

    “被人欺负,为什么要忍?”

    “可是妈妈告诉我,一定要跟同学们好好相处的。”

    说话间,何桃又埋下脑袋,一副温顺的模样,就像毫无主见的菟丝花。

    看到这一幕,何晚倏地冷下脸,自顾自朝前走去。

    “何桃,喜欢你的人始终会喜欢你,讨厌你的人也不会因妥协而有所改变。”

    “你要学会为自己活,不需要考虑其他人的想法。”

    “因为,她根本就不值得。”

    见何晚情绪很不稳定,陆迟急忙跟上脚步,还不忘朝楞住的何桃招招手。

    沉默无言走了好一会儿,才忽地笑了下。

    “别跟之前那女人一般见识,口不择言的人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

    听到这句话,何晚心中一顿,忍不住扭头望去。

    大男孩儿脸上分明带着笑,那双眼里的东西却很淡。

    事实上,因她从小生活在孤儿院,在那种封闭自我的环境内,很难养成什么正确的价值观念,做事我行我素,不受规矩束缚,就像一个不稳定因素极大的定时炸弹。

    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是个怎样的人,极端又偏执。

    但如果将她比作为一颗潜藏着的定时炸弹,不知何时就会砰的爆炸,相比之下,陆迟却更像一个摆在台面上的炸弹。

    为人看似简单,实则才是最危险的那类人。

    初遇时,她曾以为陆迟是一个胆小怕事,但又挺细心的男孩子。

    当接触逐渐多了起来,才隐约了解到心思藏得很深,又极善伪装,关键还真给人一种很老实的感觉,且身上总带着份莫名自信。

    所以,她对陆迟最大的印象,奇怪又自负。

    若要说其中改变,似乎从经历了青山之行后,才隐约开始展露出锋芒来。

    而此时此刻,她终于能确信陆迟的另一面。

    当触犯到他身边人时,这个男人会小气得吓人,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笑里藏刀,忍耐心极高,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且报复方式属于连根拔起那种,丝毫不会留情面。

    但何晚也相信,他的做事方法不会触碰法律底线。

    就算是,也会做的天衣无缝。

    就像他最常提起的一句话,要想骗过对手,须得先骗过自己。

    捋清思绪后,何晚突然就想通了某件事,说出口的却是,“所以,我们很合适。”

    陆迟疑惑的嗯了声,但还是点了点头。

    何晚没解释,踮起脚,靠进他怀里。

    几缕暖阳拂过,一双狭长眸子被衬得温柔。

    “吻我。”

    本该是旖旎的氛围,但陆迟很老实打破,“有孩子在,影响不太好。”

    闻声望去,只见何桃双手捂着眼,却偷偷留了一道缝,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

    见两人都看向自己,何桃一慌,急忙摆着小手。

    “晚姐姐,陆老师,我先走啦,你们继续!”

    像有些着急似的,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之后,留下两人在一片绿化林中穿行。

    “你如果不想说就不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听到这句突兀的话,何晚怔了怔,一时陷入沉默。

    “晚晚,你还很小。”

    印象里,很少有过这么亲昵叫她的时候,称呼方面大多是连名带姓。

    “你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会遇见形形色色的人和事。”

    “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要被带动自身情绪。”

    “这世上没人值得你生气,就算是我也不行。”

    听着听着,何晚神色忍不住古怪起来,这耐心劝导有点像她刚刚教育何桃那样。

    却更像是把自己当成了女儿。

    想到这,神色淡淡开口,“你把筱筱当女儿养,可我不是。”

    陆迟闻言一愣,不禁摇头失笑。

    他想了下,忽地将女孩儿搂入怀里。

    “我可从没把你当女儿。”

    “你明明......”

    话却被堵住。

    唇瓣触碰,一股说不出的酸麻很快遍布全身。

    此时此刻,何晚大脑里只留一片空白。

    这还是自两人相识以来,陆迟第一次主动亲吻她。

    当反应过来后,毅然回吻占据主动权。

    伴随时间流逝,阳光透过枝叶缝隙,衬得暖风簌簌作响。

    半响,娇俏少女嘴角不自觉翘起,红润唇瓣上还泛着余温,小脸如醉酒般迷离。

    “我带了身份证。”

    一心只想开房的不良少女。

    脑中蹦出这几个字来,陆迟有些哭笑不得,很老实摇头。

    “晚上我还得去个酒会,下次一定。”

    ......

    因工作实在太忙,自接到男教师的电话后,苏予柔这才姗姗来迟。

    仅剩的几缕余晖残留,一点一点地,勾勒出树下的两道生动剪影。

    远远望去,娇俏少女靠在大男孩儿胸前,狭长眸子里浸满了说不出的温柔。

    “妈妈快看,那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姐姐,那个一起吃过饭的晚姐姐!”

    一路拉着母亲的手跑到这,何桃这才来得及喘了喘气,急忙介绍。

    苏予柔却怔在了原地,一步也迈不出了。

    即便十五年过去,怎么可能认不出。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却漫长的像是一个世纪。

    “桃桃,是妈妈没用,当年没照顾好你姐姐。”

    听到母亲的喃喃自语,何桃听不太懂,可心里的逻辑却很对。

    “妈妈,那如果当初没有我,你是不是就能照顾好姐姐了?”

    怎么也没料到会冒出这句话,苏予柔微微发怔。

    手心手背都是肉。

    一时间,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

    ......

    廉价出租屋内,声音透过老旧墙壁,仿佛在某个节点失了真。

    “三水,晚儿今天就满三岁,可以上幼儿园了。”

    “还有晚儿作文班的学费也该交了,老师说晚儿很有这方面的天赋,我们家以后还会出一个大文豪呢......”

    “还有,我们一家人什么时候再去那家儿童公园玩,晚儿很喜欢那里的滑滑梯。”

    年轻女人自顾自说起对未来的展望,殊不知厄运即将降临。

    “钱钱钱,一天就知道跟我要钱。”

    不过才二十来岁的何三水带着股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形象却有些不修边幅。

    他抓了把油腻的头发,浑身带着说不出的疲惫。

    “予柔不是我说你,晚儿也上幼儿园了,你是不是该考虑去找个工作,给家里减轻点负担?”

    苏予柔沉默了瞬,嘴唇微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大学本是学的会计,毕业后在一家银行任职,前景可谓相当不错。

    可自从前几年怀了何晚,何三水大男子主义强,干脆让她辞职在家做全职主妇,她向来性子温顺,便答应了下来。

    对家庭的付出得不到认可,在社会上很难再找到自己的位置,大概是所有全职主妇都会面临的困境。

    “予柔,我们离婚吧。”

    就算再猝不及防,从男人口中说出的话也不可能是玩笑。

    苏予柔闻言一怔,硬生生憋回“我又怀了”这几个字。

    她不知道,此时的何三水已萌生出自杀的念头。

    自大学毕业后入伍两年,走入社会初出茅庐,年轻人总是带着份一往无前的自信。

    可社会的毒打永远不会缺席,甚至超级加倍。

    前段时间公司破产,合伙人更携资出逃,只给何三水留下铺天盖地的高利贷债务。

    心灰意冷之际,他已无力改变现状。

    夫妻俩正沉默间,在卧室门后隐约出现一道小小的娇俏身影。

    “晚儿,你想跟谁?”

    今天才满三岁的何晚怔了怔,没吱声,一路迈着小短腿扑进苏予柔怀里。

    这么小的孩子自然听不懂,何三水继续说,“那就跟妈妈好不好?”

    何晚很认真的想了想,忍不住看向眉眼温柔的苏予柔,这才点了点小脑袋。

    就算爸爸不要她了,还有最疼她的妈妈。

    ......

    年轻时代的想法总是天真,更不知道责任二字几笔几划。

    何三水以为离婚了,那些高利贷债主就不会找上自己的家人,也许他也想到过,但决意自杀的人已经顾不了那么多。

    离婚后的某一天,苏予柔将何晚带去了开川火车站。

    站内人潮拥挤,纷扰不断,历来是个适合告别亲人的地方。

    等待时分却不算难熬,苏予柔不时掏出大白兔奶糖,剥开糖纸塞女儿嘴里。

    何晚每次都仰起小脸吃下,狭长眸子里倒映出万般温柔。

    糖很甜,甜得令人恍如梦境。

    “妈妈,我们是不是要离开这里?”

    不过才三岁的她很聪明,最近总有些凶神恶煞的男人屡屡上门来讨债,好像是跑掉的爸爸欠了钱。

    苏予柔闻声点头,偷偷拭去眼角滑落的泪水。

    当火车的呜呜声响起,一时间,宛如凌迟。

    视野里,年轻女人跟着人群朝前走去,一步没回头。

    “晚儿你就站原地等妈妈,别动。”

    面对那些高利贷债主的再三逼迫,苏予柔根本无力偿还债务,只能选择逃离这个城市。

    一个毫无工作的女人,多年家庭主妇的生活早磨平一身棱角,如何在陌生的社会上立足。

    上无双亲可依,下有三岁大的孩子,还有肚子里未出生的。

    在不知不觉中,何三水早将她养成了怯弱的菟丝花,一旦失去男人的庇护就无所遁形,随风飘摇。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前路在哪,根本没有能力抚养两个孩子。

    也许,将何晚放在人流量多的火车站,能有个好心人出现,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恍惚间,几滴眼泪飘洒开来,逐渐拉长一道光景,无情又多情。

    苏予柔不知道何晚有没有追上来,可她不敢回头,怕心软。

    但何晚自始至终都站在原地,很听话,哪怕一下也没有动。

    只是,在无声的落泪。

    ......

    后来,苏予柔硬撑着一股信念,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了下来。

    是个女儿,取名何桃,为何要逃。

    短短的十月怀胎却很漫长,因是孕妇,大多工作单位都不敢要她。

    期间,她睡过大街,住过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靠做小时工,洗碗,甚至挺着大肚子给路人擦皮鞋,最后还差点流产。

    再后来,许是上天怜悯,她遇上一位高中时代的老同学。

    人如其名,何老实。

    男人丝毫不计较她有孩子,展开猛烈追求,直至结了婚。

    婚后几年,苏予柔很是消沉,过的不算坏但也不算好。

    独独有一份梦魇般的愧疚,仍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其实,她曾多次打探过何晚的消息,碍于能力却一直无果,直到某一天在电视上看见事业有成的何三水。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马想尽办法联系上何三水。

    令她没想到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何三水竟也没有何晚的半分消息,更因心中愧疚一直不敢去打扰母女俩的生活。

    当了解事情原委后,何三水没有立场责怪她,给了她一大笔钱算是何桃的抚养费。

    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继续寻找何晚的踪迹。

    但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

    ......

    思绪渐渐回转,苏予柔仍愣在原地。

    视野里,不远处的那两道身影结伴而行,朝前走去,一步没回头。

    “桃桃,那......那个晚姐姐喜欢你吗?”

    很快,何桃笑得灿烂,“晚姐姐人好好的,她还帮我教训了那些坏人!”

    说话间,还用小手比划着,狭长眸子里满是崇拜。

    半响,却发现身旁的母亲已哭的像个泪人,无声的泪水模糊了一脸。

    “妈妈......你怎么哭了?桃桃很听话的,是不是哪惹你生气了?”

    女人哽咽不止,半响,将满腔复杂一股脑的倾泻而出。

    “桃桃,她是你亲姐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