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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捏脸与电话

    “啪!”

    茶杯砰然落地,伴随尖锐声响起,玻璃碎渣四溅开来,瞬间洒下一地浑浊。

    实际上,何晚很少有过如此激烈反应。

    既然已经确认了那些辅料有毒,筱筱母亲更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现在还像个没事人似的继续用。

    陆迟只愣了瞬,先看何晚身上有没有被波及,随即去拿扫帚将地面清扫干净。

    “晚晚,我好像......有点离不开它了。”

    何晚闻言微微发怔,眉头紧皱,“我不懂你的意思。”

    陆迟却不答,目光落在地面上,即便已清扫干净仍残留不少水渍痕迹。

    那些辅料,当然不止有强身健体的作用。

    更重要的是,镇定精神。

    那是他在苏醒后才了解到的真相,顺着往回想也就明白了许多事。

    也许正是因为前世长期服用辅料,致使患病潜伏期无限拉长,直到三十岁那年才彻底爆发。

    而中途停药的缘由不难猜,体内毒素就快达到某个临界点,若继续服用就会有生命危险。

    实际上自得知患病后,陆迟拒绝用药的原因很简单,像常见的精神类药物氯丙嗪,舒必利等,都会附带十分明显的副作用。

    再者就是......没有哪个精神病人会承认自己有病。

    至于这一世,他选择靠那些有毒辅料来镇定精神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是徐飞扬亲手交给他的。

    所以,他才意识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实,幕后人太了解他了,比任何人还要了解。

    逐渐回过神来,当发现何晚脸上满是担忧,不禁叹了口气。

    “那以后不用了,等下全扔掉。”

    “那些辅料......是李吱吱送给你,徐飞扬交给你。”

    话里话外太直接,陆迟看何晚一眼,“跟他们两口子没关系。”

    何晚似乎也意识到语气太冲,只好退了一步。

    “徐飞扬可以不知情,但李吱吱肯定一清二楚,你别忘了上次在终结村......”

    陆迟只是摇头笑,“其实并没有区别。”

    何晚抬头看他,没听懂。

    陆迟见状只好耐心解释,“如果李吱吱想害我,跟你想害徐飞扬是同一个概念。”

    这么说,何晚反而更迷惑了。

    这怎么能一样。

    似想起什么,陆迟不禁摇头失笑。

    “老赵也是你也是,怎么都认为飞扬那人很简单啊。”

    听到这句仿佛发自内心地感叹,何晚忽然就想到上次和陆迟的谈心。

    这一次,她选择直接问。

    “陆迟,我问你答。”

    “嗯,你画我猜也行。”

    何晚没听懂,皱眉问,“在你心里,徐飞扬是个什么样的人?”

    陆迟先没急着回答,反问,“还记得以前我常说的话不?”

    这么说自然是与徐飞扬相关的,何晚短暂思索了下。

    印象里,陆迟以前经常说徐飞扬那人好骗得很,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戏耍逗弄他。

    所以,是因为他太擅伪装,总是会完美迎合对方的需求,且很难被人看出破绽。

    那不就是......一个愿戏弄,一个愿上钩?

    彼此还心知肚明......

    见何晚神色止不住的古怪起来,陆迟忍不住笑了笑。

    “飞扬那家伙啊......属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看出来,但什么都不说的那种人。”

    “嗯,不像我这么老实。”

    在这世上,不可能有人比他更了解徐飞扬。

    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心思很细,好听点叫大智若愚,直接点叫扮猪吃老虎。

    是,没错,一个人可以潜伏十年,二十年,但不可能一点不露马脚。

    然而前世直到死的那一刻,他也没从徐飞扬嘴里听到一些话。

    那些本没有必要说的话,他却很想听,且一定要听徐飞扬亲口告诉他。

    有时候,他这人就是如此老实又固执。

    ......

    吃完早饭后,陆迟带两女孩去泥家村上坟。

    路程不算远,等下了纪强开的车,一行人还花了很长时间才到达目的地。

    山路陡峭难爬,特别是筱筱妈的坟落于山腰处,只能靠步行走上去,中途就连陆迟都稍感腿酸,而腿短的筱筱却拒绝了所有帮助,硬生生靠自己走到了坟前。

    坟前孤寂冷清,周围杂草丛生,尽显荒凉之感。

    墓碑是由最简单的石材所作,上面字迹经多年风吹雨淋也已看不真切,隐隐能分辨为“妈妈之墓”。

    陆迟拿出备好的工具,先把坟边杂草清理了遍,挂好坟飘点完香,再让筱筱给碑前磕了三个头,最后让她一个人烧纸钱。

    “妈妈,筱筱又来看你了......”

    前几年,泥家村里的好心人会带筱筱来扫墓,但毕竟也不可能常来,一年一次已经算是人情味十足。

    到了后面,小姑娘也就时常一人来坟前说说话。

    虽然,永远都不可能听到任何回应了。

    悲伤氛围刚冒出个苗头,就被新奇事物吸引了注意力。

    “呐,哥哥你在干什么?”

    即便再天才,终归还是个九岁大的小孩子,好奇心重。

    “啊,这是哥哥老家那边的习俗,添些新土在坟上,寓意是让逝者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一顿,陆迟笑,“等你以后长大了,别忘了偶尔帮哥哥翻修下房子。”

    不等小姑娘反应过来,他攥紧手中铁锹先挖了个小坑,随即砸向周围松土使其落在下方撮箕里,最后再均匀倒在坟上,如此反复。

    这是个实打实的体力活,因长时间未运动,不过几分钟过去就已稍感无力。

    “哥哥......我来试试!”

    “你把纸钱烧完就行。”

    小姑娘还没竖着放的铁锹高呢,更何况......不难想象被垂直压倒的画面。

    “我去找强叔来。”

    陆迟闻声望向何晚,还是摇了摇头。

    这件事,他必须亲自来。

    伴随时间流逝,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视野里,大男孩儿愈发体力不支,却始终耐心十足,额上分泌出的汗珠早已风干。

    何晚没再看,直到不经意一瞥,随后双眸微眯定定望去。

    不知何时,远处的树后出现了一道男人身影,望向坟墓的姿势一动不动,眼里隐约泛着泪光。

    原来是做给朱大常看的。

    可就算是摆明了的收买人心,当真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又有几人?

    察觉到何晚的视线,陆迟笑笑,伸伸腰活动下筋骨。

    “如果能安抚下朱哥的情绪,再来几次也没关系。”

    “安抚?”

    “嗯,就那天打电话喊他回来的时候,他大概认为我在用筱筱威胁他。”

    何晚怔了怔,直接反问,“不是?”

    陆迟这才放下手中铁锹,转过身捏捏她的小脸。

    干活许久手上难免很脏,白皙脸颊瞬间留下不少泥土痕迹。

    “就好比我现在这份举动,你怎么去理解?”

    心知其中必有深意,何晚倒没在意脸,很认真思索起来。

    一时思维发散,陆迟生怕她突然冒出一句“理解是,你很喜欢捏我的脸”。

    半响过去,仍没听到答复。

    陆迟也休息够了,一边继续干活一边揭晓谜底。

    “挺简单啊,就是单纯捏捏你的脸而已。”

    “这件事整体上看是没问题的,动作也是一个亲昵的动作。”

    “只不过......恰巧我的手很脏。”

    须臾间,何晚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觉得不够清晰。

    陆迟没卖关子的意思,想了下,随即一点点剖析开来。

    “当我主观发起这个动作时,只是一份无心之举,没有或者说很少能注意到‘手上很脏’这个信息。”

    “可站在被动方的视角上看......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脸是比较重要的地方,‘手上很脏’这个信息会被无限放大。”

    一顿,陆迟想将何晚脸上擦干净,可是却越擦越脏。

    所以在那种情况下,就不能去解释了。

    “这道题需要用心去感受,记得课后温习,等下次上课老师再问你。”

    “嗯,陆老师。”

    陆迟闻言愣了瞬,不禁哑然失笑。

    不错有长进,还学会顺着开玩笑了。

    可当发现那张小脸上的极度认真,好像是打心底把他当老师了......

    “咳......听好了,那老师就再教你第二种解法。”

    没本子做笔记,何晚心里如是想到。

    “很多时候,没必要去把事情想的那么复杂,事情构造很简单,全看当事人如何去理解。”

    “我的理解是筱筱想朱哥,朱哥也想筱筱,然后朱哥就回来了,当然顺带帮我个忙。”

    何同学忍不住举手提问,“心理暗示?”

    “可以算心理暗示,但更是事实啊。”

    怕她没听懂,陆迟加了句,“至少在某些未知到来之前,它只能是事实,有且仅有。”

    何晚眉头皱起,反复琢磨着这几句话。

    “晚晚,当一个人去思考一件事情时,没必要先往坏处去想。”

    “很多时候如果没有一个确切答案,不如先往好的方面去考虑,那样不但没有心理负担,做事也能心无旁骛事半功倍。”

    “这很好理解,动机越强,积极性越高,取得的效率自然也就越高。”

    “从心理学上讲,一些消极情绪的产生,是由于大脑提前接受了那些负面信息,但那一切还属于未知,并不一定会发生。”

    说到最后,陆迟笑了下。

    “那么,不如换一种好的思路去走,何必非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可说的容易,做起来太难。

    何同学有些似懂非懂,很快却能举一反三,“那你刚刚也是......”

    陆迟点头,“是,我的初衷只是想给筱筱言传身教,只不过......”

    “朱哥得知我们要去给筱筱妈上坟,自然也会跟来。”

    他不是神,只能大概估计出朱大常到达乌城的时间。

    “至于两者间的着重点在哪,从不同视角上看就能得出天差地别的解读。”

    “孰轻孰重,多想想,其实并不关键。”

    当话毕许久,何晚仍皱眉思索着,小脸上白灰一片,一时像个安静的小花猫。

    陆迟见状忍不住笑笑,从怀里掏出湿纸巾,给她脸上擦干净。

    “你觉得我现实也好,心机也罢,但朱哥愿意帮我,我自然也会用心去对待。”

    是了,他本就是个做事目的性极强的人,只不过一般都很难看出他的用意。

    包括昨天离开赵家后,突然搬回租房住的意图也就很明显了。

    想到这,何晚若有所思。

    她有种直觉,若是以往,陆迟根本不会让她看到这样的一面。

    可现在却突然跟她讲了这么多......

    陆迟自然不知何晚想法,见添土也差不多了,去点了鞭炮。

    三人沿着小路朝山道上走去,伴随身后的噼里啪啦。

    随之出现个小插曲,鞭炮炸一下何晚眼睛就眨一下,很同步,看上去特别可爱。

    当炸响频率快到一定程度,她实在跟不上节奏,干脆就直接把眼睛闭紧。

    “怕鞭炮?”

    何晚犹豫了瞬,还是点点头。

    “嗯,那以后都不放了。”

    与她相比,小姑娘却很喜欢鞭炮声,蹦蹦跳跳用不完的活力。

    “陆迟,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让他们见面?”

    “他们不能见面,起码现在不行。”

    毫不迟疑拒绝后,陆迟远远望了眼,先前躲在树后的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何晚正想问起原因,就见陆迟掏出了震动的手机。

    她是知道陆迟有两部手机的,一部日常用,另一部较私密。

    她也曾看过另一部,然而上面没有留任何备注,短信也几乎为零,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啊,最近过得怎么样......”

    很快,陆迟与电话那头交谈起来。

    何晚在一旁静静听,从语气内容上看,给人的感觉像是一位多年老友。

    直到看见大男孩儿忽然停下脚步,脸上浮现出老实笑意。

    “你给我打电话,不只有警告。”

    “什么意思?”

    陆迟不答,蓦地话音一转,“我最初的设想是,过年期间你就会忍不住给我打电话。”

    “哈哈你凭什么这么肯定,你知道吗陆迟,老子最见不得你这副什么都懂的样子......”

    “你懂你妈个屁!”

    陆迟一点不恼,笑得老实,“很简单,你想我了啊。”

    余光一瞥,这才发现何晚正抱起筱筱偷听,一大一小两女孩皆猫着头,目光说不出的古怪。

    他尴尬笑了笑,只好拿出更容易理解的说法。

    不过短短几个字,却比利刃入骨更痛。

    “因为......你已经没人可以打电话了。”

    不知道该打给谁,思来想去也只能打给最恨的人,以消遣心中寂寞。

    即便只是为了......骂几句泄泄愤。

    “虽然有点晚了,胡乐,祝你新年快乐。”

    “谁他妈要你假惺惺!我现在还有......”

    电话那头却突然挂断了。

    没试探出来,陆迟有些失望。

    “是胡乐?”

    从耳旁传来淡淡声音,陆迟扭头看何晚一眼,又不禁把视线落在她指上对戒。

    “放心,他只是个可怜的跳梁小丑。”

    “我派人去查电话。”

    陆迟只是摇头,怎么可能查的出来。

    何况也不需要。

    他想了下,语气肯定,“是从香城打过来的。”

    “你怎么知道是香城?”

    何晚一脸好奇把玩着手机,来电有加密,根本就分不清归属地。

    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陆迟脑中不禁浮现出那一晚的重金求子。

    香城大亨胡三爷......

    难道还真叫胡魔......光看名字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那就去香城查。”

    “也没必要了。”

    顿了下,陆迟嘴边泛起笑意,眼神却逐渐变得很淡。

    “胡乐在这个时间点给我打电话,说明很快就会出来蹦跶了。”

    从胡乐的失踪开始,就是“父亲”想要传达给他的一种讯号。

    第二轮游戏,正式开始了。

    所以,他需要一张藏在暗处的不起眼底牌,在关键时刻扭转局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