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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嘉宾与小偷

    短短一月,倏忽而逝。

    陆迟前两年的积蓄都用在余老后事,而余甘一个三岁孩子也存不到钱,家中除了一头猪再无余粮。

    后来还是余甘主动坦白,本来是有上百元巨款,却不幸遭遇扒手的事。

    据他回忆,当时下山进城跑去菜市场挑鱼,只与那大叔近身接触过,还朝他笑了笑。

    “嗯父亲,是一个很高很高的人,样子普通,如果再见到,我肯定能认出来。”

    这年头生存不易,除了厂里的铁饭碗,离下岗潮也还有几年,老城区的个体经营寥寥无几,难免催生出投机取巧的人群。

    如今陆迟已制定初步计划,局限于信息闭塞,若想顺利找到赵今辞那批孩子,必定少不了陆冬楠的帮助。

    他也曾听陆冬楠聊过出身,本是土生土长的沪城人,后遵循母亲意愿考到了南方,也就是开大。

    按时间线推断,现已大学毕业,但不确定是返回家乡,还是留在开川起家。

    只能等到北上,再走一步看一步。

    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陆迟也已凑够基础路费,先坐船赶往开川,再从开川直达沪城的火车,拢共耗时80个小时。

    考虑到抵达后,找人并非一朝一夕,甚至可能人根本不在沪城,必然要面对风餐露宿的处境。

    因此,月前下山也就没有回过青山,旨在提前适应艰苦环境。

    自然引起了小余甘的不理解,毕竟返回青山居住,虽然麻烦点,起码有茅草屋遮风挡雨。

    却也没质疑,聪慧的孩子总会往好的方向考虑,灵光一闪想到曾看过的书,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不愧是父亲,毅然选择跟着一块吃苦。

    这些日子,陆迟白天到处忙着干活,晚上就在新县城的大桥桥洞将就。

    核心宗旨,先赚足路费。

    一月过去,先后辗转乌城,大环境限制下也只能找些体力活。

    先跑去老城区规模较大的硫磺厂,从负责人口中得知暂不招人,后去供销社粮所等单位干零活,但像那种大宗活一般都有固定装卸工,去了也没活干。

    除非工期紧活量大,才就会临时凑人,一大群人就等着听拉货的喇叭声,总体要碰运气。

    最后听从余甘提议,陆迟跑去附近镇上道班,成为一名公路养护临时工,负责卸煤等一系列零碎重活。

    日子过得较苦,倒也不失为一种独特体验。

    ......

    自80年代三峡工程筹划以来,这座偏安在西南群山中的古城不得不搬迁避让,持续上升的水位并没有留给当地居民太多时间。

    关于乌城的新城选址建设计划,启动至今耗时十年,搬迁已大致完成,于多座山坡上兴建了城区。

    由于地貌环境限制,新县城的辖区内有多处滑坡和高边坡,作为主城区建设存在相当大的地质隐患,建筑甚至被规定最高不能超过6层。

    但那些规划建设,不是陆迟一个小老百姓该考虑的事。

    又是一日结束,他完成日常工作,就拉着余甘兴冲冲的进城晃悠。

    目之所及楼房平地起,相比老城区已称得上繁华,入眼人间烟火,充斥市井气息。

    拐过条条曲折小巷,停在一家老字号路边摊。

    “父亲,您不吃茶叶蛋吗?”

    为了尽可能的节省,除了一张肉饼和两个茶叶蛋,陆迟只给自己点了一张菜饼。

    视野中的小脸粉雕玉琢,眼眸灿若星辰,忽然莫名有些杞人忧天。

    小时候就长得这么标致,几乎没有提升空间,貌似长大后都会长残?

    下一瞬又哑然失笑,会下意识产生这种想法,意味着融入,接纳了处境。

    这些天近乎忙着干活,没有闲暇乱想,过往那些刻骨回忆偶尔在脑海浮现,还是记忆力太强的弊端。

    要想彻底认清自我,适应当下,还需要很长的一段路。

    “啊,我不喜欢吃鸡蛋,不论蛋白蛋清。”

    要真是三岁小孩就信了,但余甘要比同龄孩子早熟的多。

    他很懂事,踌躇起来,神色几度犹豫。

    “可是,妈妈以前好像也这样说......”

    陆迟抬手摸摸小脑袋,忍不住笑,“想妈妈了?”

    父爱可以给,但母爱......至少现阶段没有找女人的想法。

    没得到反馈,他咬了口菜馅大饼,分量挺足,能填饱肚子就行。

    按理说这孩子人中之龙,站在终点线上的天才,关于教育方面应该不需要瞎操心。

    本想到一连串忽悠,硬生生推翻,稍微想了下,语气很随意问起。

    “如果我说舍不得吃好的,想让给你,才谎称不爱吃,你会不会有压力?”

    余甘很认真思索,随即点了点小脑袋。

    “那就算了,傻子才不想吃鸡蛋,还好点了两个,你我一人一个。”

    余甘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仰起小脸,绽放出一个娇憨的笑容。

    他蓦地福至心灵,好像明白了什么,一开始就点两个茶叶蛋的深意。

    这不就像以前书上看的那些寓言故事,真不愧是父亲。

    及时摒弃杂念,很用心的剥掉蛋壳,随后将圆润光滑的鸡蛋递出去。

    陆迟略微动容,真是太乖巧了。

    这就是.....同甘共苦?

    “现在条件差,选择性不多,等以后日子稍微好过一点,你先选自己喜欢爱吃的食物,当然最好是有营养的那类。”

    “父亲......”

    见余甘欲言又止,又笑着补充。

    “小余儿,你可别自作多情,只是因为我这人不挑,什么都能吃,收益最大化嘛。”

    ......

    新城喧闹,主街道上人来人往,一路上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小地方发生了什么大事,附近的街坊邻居也都门儿清。

    出于好奇,陆迟询问了行人。

    原来,今天是老城区张鞋匠的好日子,在城里最好的酒楼大办宴席。

    “父亲?”

    思绪被拉回,陆迟想了下,摸了摸叫嚣的小肚子。

    在前往沪城前,不如去凑个热闹,绝对不是为了蹭饭。

    当迈过层层阶梯,穿过小巷,一栋三层楼高的建筑缓缓映入眼帘,盘踞于山坡之上。

    从二楼不时传出哄闹,门口还有个负责登记的老大爷,附近往来已经看不到人影。

    显然,应邀而来的宾客基本上悉数到场。

    陆迟脸不红心不跳,很礼貌上前一番寒暄,就拉着余甘试图浑水摸鱼。

    “诶小伙子......”

    “啊,大爷您坐,我是张哥的老同学,这不,刚从外地赶回来,还好赶上了,要不那小子肯定找我没完。”

    很自然的反应,一番话还表明交情不浅。

    老大爷也就和蔼笑笑,顺着话头翻开随礼薄。

    陆迟偷偷瞄了眼,笔迹苍劲有力,很有水准,而一般负责此项事宜的都是实力选手。

    “就不麻烦您老了,我准备给张哥随台新摩托,就搁下面停着呢。”

    一辆摩托,最便宜的也要上万。

    淳朴的老大爷没有怀疑话中真实性,就这样放陆迟进去了。

    当走进大厅,不论氛围装饰,还是人们的穿着打扮,充满了年代感。

    礼厅内沸沸扬扬,遍布欢快的气息。

    不知何时,耳畔响起浪漫金曲,霎时调动起全场氛围。

    前奏一响起,放眼望去全是姨母笑,不少人还拉风的跟着节奏踏步扭腰,不乏专业舞者。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梦里梦里见过你......”

    站在中心位置的新郎很俊俏,身材高大却又温文尔雅,有一种文弱书生的气质。

    他身穿中式喜服,端正得体,胸前戴着大红花。

    可当看清那张年轻的脸,陆迟顿时愣住了。

    熟悉而陌生的感觉,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棱角分明,痞帅痞帅的,很有故事感的一张脸,与周围的亲朋好友寒暄时,更是散发一股浑然天成的男性魅力。

    好似有所警觉,张台南忽地眺望过来,直到眼中闪过短暂的疑虑。

    到场皆是亲戚熟人,不可能出现脸生的陌生人。

    张鞋匠......就是张台南?!

    简直是天方夜谭,以往形象瞬间崩坏。

    说不出什么感受,陆迟还来不及反应,就有众多视线投来。

    “那人谁啊,张家那边来的?”

    “不晓得哦,该不会走错地儿了。”

    一时进退不得,陆迟只好厚着脸皮,“呃,能蹭饭不?”

    不等闲言碎语发酵,张台南打量陆迟几眼,随即微微颔首,淡笑来者皆是客。

    当陆迟加条板凳坐在角落位置,打量起婚礼现场的布置,在当下年代已称得上豪华隆重。

    哪怕是毫无感情的形婚,看来张台南还是很重视,更不如说是秉承了一贯的绅士风度。

    不论是场地费用,布置装饰还是菜肴档次。

    瞧这架势,起码也是倾家荡产的程度,对一个贫穷的鞋匠而言,如果真是鞋匠的话。

    “小照遇人不淑哟,一个鞋匠能有什么出息,以前给介绍硫磺厂的小杨,她还嫌人家土包子看不上。”

    “我看也是喽,娃娃都快三岁了,现在才想起补上酒席,还全是娘家人筹备,造孽哦......”

    耳旁传来小声议论,多半是女方那边的亲戚。

    陆迟被噎了下,很想辩解张台南绝非池中物,最终还是沉默了。

    瞥了眼一桌子菜,蹭蹭一旁余甘的胳膊,低声嘀咕赶紧蹭饭。

    随着进入司仪祝福环节,抬眼望去,新娘从大门款款走进,万众瞩目。

    此时应该是黄元照最美的瞬间,绝无仅有。

    新妇凤冠霞帔,出落得光彩照人,俏脸泛着淡淡红晕,洋溢出最幸福的模样。

    不过二十出头,窈窕多姿,得体大方,赢得不少来宾的称赞,冲着当官的女方家长恭维大家风范等等。

    陆迟暗自观察几眼,哪怕黄元照看似娇柔的小女人,那份独特的冷傲气质就已初现端倪。

    全场几十来号人,美眸始终不曾离开身旁的张台南,虽从未得到半点回应。

    可令人惋惜的是,她还不知即将迈入婚姻的坟墓,婚后长达十多年的空闺寂寞。

    “感谢各位亲朋好友捧场,来参加两位新人的婚礼现场,本人是新郎官最好的哥们,免贵姓......”

    随着一人拿着话筒走向台前,陆迟猛然惊到失声。

    司仪主持,竟是陆平晖!

    正常人谁去前任婚礼,还是以这样的身份。

    “......”

    众人自觉屏息,给三人留下了充足的舞台。

    世界名画,大抵如此。

    黄元照眼眸泛光,视线没离开过张台南,后者眼里却只装得下最好朋友。

    陆平晖只正常看了一眼娇艳动人的她,就再也没投去过目光,神色平静的讲述起新婚致辞。

    许是担心某些风言风语,又许是早已放下,如今作为一个家庭的顶梁柱,也该分清现实。

    以良朋出席,恪守应尽本分,区区旧情,只藏于那喜帖中的余震。

    眼看老爸如此淡定,陆迟属实佩服至极,能想象出那复杂的内心世界。

    哪怕实在是不合时宜,更不应该,可他就是莫名想笑,分不清由头的,也确实孝出了声。

    所幸笑声没有引起注意,在场人无不挂满诚挚微笑,不论男方还是女方亲戚。

    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算有些许偏见,仍然衷心祝福这对新人能彼此扶持,圆满一生。

    不等亲吻环节到来,陆平晖就已默默离场。

    痛,太痛了。

    这该是何等恐怖的大心脏,又该是何等的抱憾终生。

    今日装扮格外美丽,可惜却是——你和他的婚礼。

    ......

    曲终人散,一生一次的婚宴就此结束。

    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最后黄元照主动上前索吻,却被张台南避开。

    小插曲闹得不欢而散,女方父亲勃然大怒,被气得提前离席。

    还好女主人足够冷静,控场能力强,但不难预见以后少不了闲言碎语,还要做父母的思想工作。

    陆迟两人则只管吃,勉强十分饱,由衷感谢这顿大餐。

    当拉着余甘的小手离去,行走在人潮汹涌的主街道,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上辈子无疑改变了黄元照的命运,离婚重获自由,却还是没有接受她的情意。

    但以其条件和手段,找一个对她死心塌地的优质男人不算难事,全看自身愿意与否。

    至于这辈子,没立场再去干预,不如就让她自己去做选择,内心到底想走哪条路。

    该如何去评价结果好坏,衡量的标准又由谁来制定。

    “往事过眼云烟,曾经的那些已与我无关,想太多也是徒增烦恼。”

    人要活在当下,不是么?

    在离开乌城的前一天,陆迟难得四处逛逛,尽览新县城风貌。

    主街道人流量较多,目之所及门面也不少,分类繁多,其中有卖衣服鞋子的,还有做餐饮的。

    混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过摩肩接踵,走到十字街口,忽地余光一瞥。

    一位长相普通的男子嘴角带笑,正与两位妙龄少女迎面走过。

    电光火石间,近乎看不到他何时出手。

    擦肩而过后,手中就多了个磁带,显然是从其中一个小女孩身上摸来。

    手法之精,速度之快,实在匪夷所思,宛如魔术令人叹为观止。

    仿佛察觉到窥视,那人走近先瞥了眼余甘,随即朝陆迟友善一笑,眨眼消失于人群中。

    莫名觉着不对劲,陆迟很老实摸向口袋,不禁暗道糟糕。

    钱包没了,辛辛苦苦一个月挣的路费没了!

    刚想去追那该死的扒手,忽被人攥住了衣摆。

    下意识回头,就撞上一道阴冷的眼神,杏目圆睁,颇为可爱。

    小女孩还知道先找帮手,朝不远处的张台汐大喊。

    “姐,有偷儿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