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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非必要,钱瑭并不愿意招惹昌云。

    所有认识昌云的人都知道,她爱憎分明、刚正不阿也浑身邪气。无论情场赌场,她身上浑然天成的匪气时常让人生畏。说她爱钱吗?她能在酒桌上把出言不逊的男人骂的狗血淋头。利益拴不住她,感情……更不可能。

    厉讼不了解她,钱瑭了解,他亲眼见过昌云面对感情狠戾决然的态度。

    厉讼重情,而昌云太凉薄,这是他亲表哥,从小带他游戏,替他挨打,他不能坐视其中枉然不顾。

    片刻沉默之后,钱瑭难得露出正经模样,他选择打开天窗说亮话。

    “刚才在前台,我明明听见你说马上走,为什么又来了这?”

    “听说萱草在相亲,来看看。”

    “明知他们今晚相亲,这件事是什么性质大家心里清楚,你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喧宾夺主吗?”

    “我本不想过来,是这位先生——”昌云伸手示意厉讼,淡淡道:“我看他表现出一种‘认识一下?’的样子,出于礼貌我无法拒绝。至于有没有喧宾夺主,钱瑭,你有立场做这种主观判断吗?”

    “你支走萱草,和我哥聊的热火朝天,到最后他甚至邀请你去马场!你们之前认识吗?你们本该认识吗?你还说萱草喊你一声姐姐?你把她当妹妹了吗?!你是不是真的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所有人都该信你听你,屈服于你的蛮横,忍气吞声无私奉献!?”

    钱瑭失控的情绪犹如火药,瞬间点爆了深夜只有四人狭小的空间。他双目圆睁,血丝交错,墨色瞳仁里情绪压抑,像与昌云有深仇大恨一般。

    相比厉讼的不解、萱草的震惊,只有昌云明白他对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激烈的情绪。

    往事如酒,好好坏坏都在坛底密封发酵,逐日分解,却从未消失。

    两人剑拔弩张的状态使在场的四个人都牢牢捆绑在紧绷的弦上,最小的萱草已吓的不敢说话,她想不通,好好的相亲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厉讼见萱草坐立不安,心里好笑又怜悯。钱瑭和昌云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他们曾经相识,甚至关系不错,至于怎么到了今天这副田地,当事人不说,旁观者也不便问。只是这女孩太无辜。

    厉讼想了想,问:“萱草,你下班了吗?”

    萱草抬头看着他,眼里的光都在闪,她偷扫一眼身边的两人,小小声的回:“九点就下了的。”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啊……”萱草偷偷看昌云,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走。

    昌云看她一眼,语气稍显温和:“回去吧,注意安全。”

    “云姐,你——”

    “我们没事,放心。”

    “哦……”萱草站起来。板凳哗啦一下,擦着木地板往后挪,紧接着又响一声,是厉讼也起了身。

    “好好说话。”他叮嘱。钱瑭怔一下,随即目瞪口呆,刚想出声驳斥,厉讼已眼瞳微紧,死死的盯住他。触手可及的低压瞬间包裹了钱瑭。

    “!?”老子一心为你,你居然反水威胁我?!

    厉讼才不在乎钱瑭此刻什么心理活动,他又看一眼昌云,后者已然整理好情绪正在气定神闲的喝绿豆汤。嗯,这种情况下只要有一个人找回了理智就不用太过担心了。厉讼放下心来,虽然他现在还不能完全摸清昌云的脾性,但就目前观察到的情况看,真斗起来,他不敢保证钱瑭能全身而退。好吧,他不否认,在钱瑭和昌云的对峙中他显然更担心自己小弟弟。虽然这话说出去可能会伤害某人身为男人的自尊。

    不过昌云安静吃东西的样子真是软软糯糯毫无攻击性,厉讼看着看着,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也不经意间松动下来。

    然而还以为自己是风暴源起的小姑娘可做不到这么轻松。她心事沉重,往前走几步后便无法再继续前行,厉讼走到她身边问:“有东西要收拾吗?”

    萱草摇摇头,嘴唇抿的很紧。厉讼一看,小姑娘嘴唇都发白了,顿觉于心不忍,宽慰道:“别担心,他们没事。”

    谁知萱草反越劝越着急:“才不是,你们都误会云姐了,云姐对我特别好,她才不是故意来搞破坏的,她不是这样的人!”

    对啊,我们都知道啊,那是钱瑭的气话啊。

    可萱草不知道,她气呼呼又怯生生的样子实在令人忍俊不禁,厉讼忍不住笑起来,他甚至想起了表妹养的那只折耳猫,被骂的时候受了委屈又想人抱就是这副表情。

    “我要回去跟钱先生把话说清楚!”

    小丫头说做就做,话音没落就像一股旋风般飞了回去,等厉讼回头,人已经站在钱瑭旁边了。

    昌云……你能坏到哪里去?厉讼等在一边,看着那女人气势凛然的侧脸,心口却慢慢柔软一片:她现在一定很惊讶。他想。

    昌云愣了一瞬,她抬头看着一脸严肃走而复返的萱草,不知所以:“怎么又回来了?”

    “云姐,我不想让别人误会你!”

    “……嗯?”

    速战速决!萱草转向钱瑭,一句废话都不说,直接开场:“钱先生,谢谢你为我和你表哥牵线搭桥,不管我们之间结果怎样,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你刚才说的一番话中有几句我实在难以同意,尤其是跟云姐有关的那几句!”

    萱草的声音越来越大,不难看出她正极力隐忍怒气,甚至因为情绪到达临界,还使她言语之中沾满怯懦的委屈,可她怎么会委屈呢?明明每一句都是针对昌云的非议啊。

    钱瑭再一次目瞪口呆。

    萱草深呼吸,竭力使自己能平静的说完接下来的话:“首先,云姐绝不是故意来搞破坏的,这种小人行径,我们云姐根本不屑做!其次,她没有故意支开我,做东西给大家吃是我自己提出来的,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有这种误解!最后,我和厉讼相处的全程你看见了,他死板老套还不会聊天,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就算云姐不来我也没准备和他进一步发展,况且我们不过相个亲而已,大家都是自由身,对谁动心都是我们的自由,这一点钱先生你无权干涉!还有!我们云姐特别好!虽然她有时候会偏心店长,但我们知道她从来不亏待任何人!我跟云姐相处一年多了,我比你了解她!”

    钱瑭灵魂出窍。

    昌云挑眉浅笑。

    厉讼意料之中。

    萱草紧张的呼吸不畅,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原来不仅考验胆量还考验体力?咦?脸上火辣辣的,难不成生气跟喝酒一样还上脸?她低下头,鼓起勇气嘟囔出最后一句:“我觉得,你要给云姐道歉。”然后再没有余力支撑任何后续,又旋风一般飞向出口。

    昌云回头追喊:“路上小心点!厉讼你看好她。”

    男人挥挥手,回一个“OK”手势。

    钱瑭顿觉不爽,怒瞪她:“才认识多久就使派的这么顺溜?好意思!”

    昌云心情不错,没怼他。片刻,不知想到什么,唇畔忽然邪魅一挑:“你不是民主吗?怎么样,顺义民心,道歉吧?”

    “道歉?”钱瑭下巴没掉下来:“我给你道歉?你做梦呢吧?”

    昌云仍笑,低头喝汤,难得的好脾气。

    她向来这样,从来只为在乎的人事悲愁喜。

    她心里也是血肉,得知自己被人挂念、支持,她自然快乐。

    气话归气话,冷静下来,钱瑭却依然不能说服自己对厉讼坐视不管。在他眼里,苗头已现,不遏制,悲剧注定。

    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开口:“厉讼是我表哥。”

    “嗯。”

    “他跟冬青不一样,他是我亲兄弟。”有些名字如同魔咒,稍一浮起,便有回忆的水池翻滚发烫。钱瑭直直盯着昌云,语气一字字愈发低沉:“一个文具盒他可以用十年,书架加固了十几次也舍不得换。他不是冬青,他偏执、死心眼、一根筋!你们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