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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这回连钱江都听傻了:“什么个意思?嫂子跟你好是因为其他女人?”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钱江傻了眼,碎碎念:“难不成嫂子喜欢昌云,而昌云原来跟冬青哥有段露水情缘,所以嫂子爱屋及乌爱了冬青哥,所以她才对冬青哥至今挂念昌云的事豁达坦然,甚至还给冬青哥昌云的住址鼓励他不忘初心,我去——”钱江目瞪口呆的摇头,缓缓道出自己的总结:“所以嫂子对昌云才是真爱,冬青哥你们——”

    钱瑭暴躁的一掌拍在钱江后脑,看他面练的怒容和莫名其妙,踹上一脚才是最好:“你丫脑子秀逗了吧!说的都是些什么胡七八糟的东西,滚滚滚,你根搅屎棍!”

    钱江摊靠在沙发上,整个人还处在强烈的震惊当中,根本无心关注钱瑭的冒犯,他语重心长的看着赵冬青,口中啧啧:“冬青哥,你跟嫂子的爱情观人生观已然超越常人,在下真是钦佩——钦佩——”

    赵冬青觉得就目前情况来看,自己再不说点什么,眼前的两人马上就要剑走偏锋将自己一剑封喉了。他无奈解释:“昌云呢是你们嫂子的偶像,我们是因为昌云成为的朋友,后来彼此了解,慢慢接触,才日久生情,所以……你们就别瞎猜了。”

    放过我也放过自己,行吗?

    钱瑭却仍不能轻易接受赵冬青的解释,他横眉,质问道:“之前你那么喜欢她,你都忘了?”

    “我没忘。”

    “那她那么伤你,你都忘了?”

    “我没忘。”赵冬青低下头,片刻,又抬起来,眼神清澈坦荡:“可是都过去了,未来不应该困在过去中,我也怨过,甚至恨过,可平静下来真觉得……昌云挺冤的。”提起她,冬青仍然忍不住微笑,只是比起之前,他笑容里的苦涩终于被时间荡涤干净了。此刻,他看起来仍然伤感,却更加纯粹:“其实昌云没错,她只是不喜欢我,而我太喜欢她。不喜欢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是错吗?虽然这件事在旁人眼里看起来很残忍,但它一点都没错。”

    钱瑭觉得不对,他总觉得冬青忽略了一些东西:“可她给过你希望——如果她不喜欢你,她不该给你希望!”

    “是,她给过我希望。”冬青的声音沉下去,像一条跳出海面又慢慢沉回海底的游鱼,愈加模糊不定:“她给过我希望,但是后来她还是走了。我们之间其实从来都不复杂,只是她已经走了,我还困在原地,不是她给我画了圈,而是我像迷了路,所以出不去……钱瑭,都过去了,过去之所以被称为过去,就是因为我们得走过它,然后才能更好的走向未来,你说呢?”

    ……呵。

    钱瑭想笑,可他笑不出。

    他真想指着厉讼,指着冬青,质问他们,你们到底都怎么了?明知道前面没路还要走,明知道怀里是条毒蛇还要呵护。究竟是你们太善良,还是我钱瑭——真心实意,却最恶毒!

    他闭上眼睛。

    “你是我兄弟,她是我女人……我现在挺好,我挺知足。”

    “不喜欢一个喜欢自己的人是错吗……它一点都没错。”

    “都过去了,过去之所以被称为过去,就是因为我们得走过它,然后才能更好的走向未来。”

    这些声音无一不如大海沉静、宽阔,却总像坏了的电视机里刺刺剌剌的电流,在他脑中拉砸墙拽,无恶不作。钱瑭头痛欲裂,心烦气躁,操手打开一瓶酒闷头就喝,冬青不说话,却探过身去,拿起另一瓶。

    钱瑭斜眼看他,声音沙哑:“怎么,赔罪么?”

    冬青静声道:“谢兄弟,敬未来。”

    谢你经年久月不曾忘记我的悲痛介怀,如今年岁长脚与我背道而驰,我也决定抖落一切过往尘埃向前行。

    兄弟一生一起走,未来还需你并我肩头,山高海阔,才无惧无忧。

    钱江也抓过没喝完的半瓶酒,探过身来凑热闹,年轻的脸上岁月静好:“敬未来!先埋葬过去,敞开喝!”

    一切被称为过去的,均需告别。

    她曾是我欲,却不为我求。

    冬青喝下一瓶酒,双目伴血丝通红。

    “老赵,你哭了?”

    他摆摆手,借口说:“这酒,辣。”

    她曾是你爱,却不为你得。

    钱瑭意识模糊,左摇右晃。冬青塌过来揽他肩头,语气也模糊:“说好了不醉不归――起来,喝!”

    他眯着眼笑:“我没醉!”

    钱江独坐一边,旁观身边两人的热闹。看着看着,像风迷了沙子,沙子又糊了眼。朦胧间鼻头酸涩。他不曾经过两人的青春,未见他们曾有过的白眼红脸和醉酒撑扶。今日,曲终人将散,明明是与己无关的戏,却也令他觉得意兴阑珊。

    最好的爱,或许就是爱时爱,不爱便不爱。都善良一点吧,即便是不为对方理解的方式,起码也得让自己做到坦诚相待。

    房内觥筹换盏,房外日渐西落。

    昌云到时,厉讼的烟甚至还没抽完。

    他坐在小区门口的花坛上,花坛紧挨着马路,面前哧溜一声停了辆乌黑大车时,他下意识般深吸了口气。

    一抬头,那女人的脸果然冒在打开的车窗后。

    看她没心没肺这样!

    厉讼紧揪着颗心,伸手把嘴角的香烟摘下。

    他盯着昌云严厉教训:“都说了让你开慢点!又没什么要紧事,出事怎么办!”

    昌云撅撅嘴,委屈的嘟囔:“可我想见你啊。”

    “……”

    这是什么怀柔路线!厉讼极没出息的心口一软,训人的话硬生生被昌云的不走寻常路堵在胸口,转好几圈再出来时,显得那么柔软:“开慢点也见得着。”语气听着还凶,可他心里的火却啪一下被人糊了湿泥巴,灭了。

    昌云回嘴:“我想早点见到你。”

    “晚点见到的我不是我?”

    “这要能一样,我还跑这么快干嘛?”昌云扑闪的一双大眼睛,把想念和雀跃表露的毫无掩饰。厉讼好不自在,心里跟抹了蜜又爬了蚂蚁一样,酥酥痒痒的,偏还挠不着!他咬牙,丢下一句:“不知轻重。”便绕过车头往副驾驶走。

    他凶她,可昌云不在乎,她甚至觉得开心,你瞧厉讼红红的耳朵尖,真是太可爱了。

    经过车头时,厉讼随意瞥一眼:苏Axxxxx。

    昌云一直盯着厉讼,直到他打开车门坐进来。她像只快乐的小鸟扑到他面前,扑楞着两只翅膀叫到:“车停哪儿啊?”声音清清亮亮,像林间闻见的鸟鸣。

    厉讼被她满脸的阳光晃得有点缓不过神,迟钝的抬手指指前面,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这么开心?”

    昌云已经弹回原位,毫无疑问的照着厉讼手指的方向往前开。她摇头晃脑的说:“因为你昨晚来找我,我开心,现在你又邀请我来你家,我更开心。”

    厉讼看着她单纯可爱的模样,喉头滑动,声音不自觉就低了:“有什么好开心的?”他撇过眼,却发现哪里都没有身边的姑娘好看。他又老老实实的扭回来。

    昌云狡黠笑道:“因为你心里有我,所以我开心啊。”

    “……德行。”

    昌云兴致极高,边开车边贼溜溜的到处瞧。

    她没想到厉讼会住在馨悦苑。这小区很老,年代看起来比她家对面的荣城公寓还要久远。所有居民楼都装着千篇一律的蓝色玻璃窗,这里的住户似乎不喜欢装防盗窗,仅有的几扇防盗窗也老旧生锈,有一个甚至爬满爬山虎,绿油油的爬山虎顺着生锈的铁杆子往上爬,最后呈爪状蔓延至墙上,像一桶被人半空泼下的绿油漆。

    路上浓荫蔽日,到这居民区里,绿意尤盛。

    昌云耳聪目明,听见最近的某扇窗里飘出婴儿的啼哭,看见健朗的老太太们三五成群在人行道上昂首阔步。时不时有叽里呱啦的方言飘进车来,清风不懂人语,却也欢欣雀跃。

    昌云感慨:“这真是个好地方。”

    厉讼想到她住的橡榆湾,精致高贵,典雅端庄。他只当她玩笑,嗯一声,多少有些嘲笑的意思。

    昌云斜他一眼:“吭吭什么呢?猪啊。”

    “……”厉讼好脾气,不理她。

    昌云像胜了一样,哼起曲儿来,车缓缓前行,可眼瞅着整座小区都快过去了,还没见着什么空位,她就有些急了:“行不行啊,你确定这前面还有停车位?”

    厉讼稳如泰山:“再往前走个五十米,有家胡记餐馆,我占了个位。”

    昌云挑眉:“哟,这还能占位呢?”

    “这不是你说要来吗——行了,就这,等会儿。”厉讼抠开车门跳下去,昌云见他走到一块禁止停车的黄色塑料标志前,弯腰,伸手,甩臂,接着往前走两步,又是同样的动作,等他转身,两块早有预谋的牌子就被他夹在了腋下。

    厉讼夹着牌子走到她窗边:“停的进吗?”

    侧方位停车,看起来好像有点难度。

    厉讼横眉挺鼻,半个身子晒在阳光下,微眯着眼看她。

    昌云和他对视。空气像被人洒了芡水,热浪一滚顿时变得黏糊糊。

    厉讼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人往后退了步。昌云眼尖的喊住他:“怕什么啊?”她漫不经心的问。

    厉讼不说话。她得寸进尺,一双眼睛像头钝的刀在他身上转悠,然后淡淡一笑,低声道:“干嘛,刚离得太近,侵犯你了?”

    “……”这女人。

    瞬间,厉讼胸口像堵了团火。牙齿在口腔中紧咬,他面无表情的又退一步,眼神示意:您请。

    昌云钩唇一笑,表情很不屑。不知从哪叫她摸出一副眼镜,动作悠闲的往鼻梁上架,她眼尾羽毛一般,轻柔地刷过他的脸,然后镜落眼遮,又只能看见她白皙脸蛋上一抹红唇,慢悠悠地翘起来。

    “瞧好了啊。”她说。

    温润柔软的话音散在清风里。

    厉讼只觉得自己心里啪一声炸了团橙子,酸甜的汁水流进他心脏中每一处细缝,又被滚烫地心情蒸发,升至脑中,绚烂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