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厂妹
“你怎样才能放过我？”也许人在绝望下就会胡言乱语，这句话一出口连徐佳明自己都后悔不该这样问。
“放过你？你真搞笑，到现在居然还觉得是我困住的你。不，困住你的是’徐佳白’的性别，困住你的是父母的偏心，而不是我。再说了，你尚且还有高考的机会呢，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徐佳白脸上仿佛凝结一层冰，她继续说：“你看，你自己都觉得变成’徐佳白’是种惩罚，那你怎么还好意思说自己上辈子没占过我的便宜。”
徐佳明张嘴结舌。
“我现在觉得真好啊，我回到十七岁，可以亲手推翻上辈子的命运，让我的人生往更好方向发展。”徐佳白感慨道，一双眼睛亮晶晶，“曾经我也有梦想，在客厅被沙发床硌得浑身疼的时候，在你上一对一补课的时候，我告诉其实我也有梦想的。”
那些梦想在阴暗无光的夜晚仅仅只是闪现过而已。
“你的梦想是什么？”徐佳白的话就像迎面来的铁锤砸的徐佳明鼻子发酸。
“不重要！”徐佳白看也不看徐佳明，“因为它被流水线的劳作，被父母的不公平，被你的冷眼旁观，被婚后细碎的折磨……打碎了。”
“上回佳婷姐给我彻夜长谈，说你顶着徐佳白的壳子，你的好坏到底都是女孩子本身的好坏，尽管我希望你受尽折磨，但还是给争取到读书的机会。这不是你的幸运，而是我们本身身为女孩理解徐佳白的苦。明天，你就要去工厂报道了，希望你好运。”
徐佳白抱着手臂，冷冷看着徐佳明，像上帝一样。
不，像撒旦，上帝的表情是温情慈悲，而她是冰窖附体。
徐佳白对徐佳明非常矛盾，一方面她希望他这辈子吃够她上辈子的苦；一方面又不希望他顶着“徐佳白”的壳子继续挣扎。
尤其是今天和宋月舟呆一下午，她心情更是复杂。她曾经摸着学校光荣榜上他的照片，希望能够自信的和他打招呼探讨问题。但一直以来，出现在宋月舟眼前的徐佳白，都是狼狈的，卑微的，灰暗的。
各种矛盾情绪交织在一起，给烧沸的水一样沸腾，泼洒着发泄在徐佳明身上。
王淑芬一天都不想等。
到家就让徐佳婷联系了同学亲戚的皮鞋厂，替“徐佳白”报了名。
一听徐佳明还在读书，厂子招工处很为难，主要人家怕他一个学生马上要开学，白白把人培养到熟练工后干不了多久就不干了。
徐佳婷给人家打包票说会干一年，一周只需两天回学校上课遇到考试的时候去考试，不会耽误干活，并且还主动提出只拿其他工人的三分之二的工资。
工厂那边听了工资要求，便不再介意“徐佳白”的学生身份。学生怎么了，只要不耽误流水线上的活计，厂里愿意睁只眼闭只眼。皮鞋厂刚接了几个大订单，生产线正急缺女工，只希望“徐佳白”尽快过去报道。
徐佳明明天就要去皮鞋厂报道。
他一点抗拒的办法都没有，没有父母的支持，没有钱，也没有成绩好到学校可以给他免除学费。如果是初中义务教育我还能用法律手段来解决，可高中不属于义务教育范畴。
他这个大律师回到十七岁，再多的法律知识也救不了自己。
打工赚学费是唯一的出路。
当年徐佳白不也是十七岁奔赴进了流水线。
晚上徐佳明躺在硌人的沙发上，夏日的夜晚非常闷热。
因为便宜，家里的房子是厂区朝向最不好的一套。夏天给蒸笼一样，又闷又热，全家只有一台空调装在徐佳明曾经的房间，而客厅只有风扇，还只能在全家一起吃饭时才能开。王淑芬说费电，只允许徐佳明开上半夜，下半夜让他开窗口感受自然风。
有什么自然风啊，整个天地都笼罩在热气蒸腾中。回到十七岁第一天徐佳明热的实在受不了，下半夜偷偷打开风扇，王淑芬夜里去厕所直接把电源给断掉，嘴里骂骂咧咧他不过日子。
可是徐佳白房间里的空调彻夜响个不停。
徐佳明翻了个身。曾经无数闷热的夏日夜晚，他躺在空调房里，是否有关心过徐佳白如何安眠？
一把声音炸响在他耳边。
去，去体会徐佳白的苦！
去，去体会徐佳白的难！
……
第二天吃完早饭，徐佳白去了补习班上课。
这个补习班还是徐佳明花费家里巨资报的，现在便宜给了徐佳白。
而徐佳明则被王淑芬领着去了郊外皮鞋厂。
徐佳婷在门口早早等着陪同徐佳明一起报道。
这不是徐佳明第一次踏进工厂。
刚毕业那会他当见习律师时处理一起电子厂女工手臂绞伤维权案子，进工厂走访调查。巨大的机器轰鸣声，枯燥的操作台，他当时心里没任何想法，只是例行公事走访。
他甚至都没有联想到那是埋葬徐佳白青春的地方，徐佳白是否像那位女工遭遇过不公，她的小拇指被削掉时是否赔偿。她在那样的环境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操作，他身上装X的名牌定制西装、皮鞋、公文包都是她在流水线赚取的钱给他购置的。
再一次踏进工厂想起徐佳白从前的对他的好处来，过去许多年来受着她的牺牲，从来也没跟她说过任何感激的话。固然自己的姐姐是谈不上什么施恩和报恩，同时也是因为骨肉至亲之间反而有一种本能的羞涩，有许多话都好像不便出口。
说到底还是他徐佳明太自私。
现在换他来工厂流血汗。
“徐佳明，那时徐佳白也只有十七岁。”徐佳婷轻声给徐佳明说。
因为还不到十八岁，王淑芬帮徐佳明签字以及抵押了她的身份证复印件。徐佳明顶着烈日，麻木地跟着一位人事大姐领取了临时工工牌、工作服、手套。
路过洗手间镜子，徐佳明看到属于徐佳白的瘦弱身体被宽大的工作服套住，头发有点乱，美丽的面孔上疲态尽显。
“临时工工资就是低，你要好好干，别说我不疼你，这也同意不让你休学可以高考了，还想咋样。”王淑芬嘱咐徐佳明，用手不断地扇风，“热死个人，我先回去了，佳明快补完课了，我得赶紧回家给他做饭。”
又是“徐佳明”，徐佳明现在听到“徐佳明”三个字只觉无比刺耳。
“佳婷，还让你跟着跑一趟。”王淑芬难得对徐佳婷示好。
“没事二婶，我亲自来一趟放心，您先回去给佳明做饭吧，我在嘱咐佳白几句话。”徐佳婷朝王淑芬挥挥手。
话音刚落，恰好公交车驶来，王淑芬丢下徐佳明和徐佳婷一溜烟去追公交车去了。
“徐佳明，你可要好好体验流水线的打工生活，你心里不是还想着给徐佳白换回来吗？你要是退缩了，学也上不了，换也换不回来，你会比徐佳白上辈子更惨，有可能直接嫁人也说不定。”
徐佳婷半威胁半诱惑，推动徐佳明尽快完成厂妹角色转换。
“行，我一定好好干。”徐佳明负气的说。
徐佳婷笑笑，拍了拍他肩膀，也走了。
只剩下徐佳明一个人。
他开启了“厂妹的”打工生活。
招工的大姐将他带进车间，一阵热气和皮革腥臭气差点没把他憋死，没有空调，几台大风扇呼呼喷出的风都是热风。
车间轰隆隆声音里交织着叮叮铛铛声，钻进耳朵里站一会便觉得要耳鸣，头随之要炸裂。
这糟糕的工作环境，血汗工厂啊。
徐佳明的工作主要是在流水线给皮鞋鞋掌打钉子。
车间机器轰鸣，所有人一色的蓝色工作服，蓝色工作帽。
徐佳明环顾四周，流水线上坐着几十名女工，几乎都是和我同龄的花季少女。
他只想逃。
“这是新来的临时工徐佳白，人我给你放这里了。”招工大姐唤来一位中年男人，冲徐佳明说，“这是你们拉长，姓金，你以后听他安排，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丢下徐佳明急匆匆走出车间。
金拉长上下打量徐佳明一番，忽的一笑：“很嫩啊，多大啦就来上工。”
“十七。”徐佳明低下头没有开口，他不喜欢金拉长的眼神，仿佛路边遇到食物的野狗。
作为男人，他太清楚金拉长的暧昧眼神了。
“也不小了，这里很多女工都这个年纪。”金拉长哈哈一笑，指着旁边一位女孩说，“毛京京，你来带她。”
“好。”毛京京答应了一声，抬起头看了徐佳明两眼，又低下头专注的砸钉子。
“这以后就是你师傅了，你好好跟她学。厂里不养闲人，尽快能够上工。”金拉长眼神在徐佳明身上逡巡一圈，徐佳明心里紧绷着一根弦，一直到有别的工人唤拉长有事，他才离开。
徐佳明站在毛京京身边，手足无措，盯着她一下又一下的砸鞋掌，就像砸在他心里，沉闷的喘不过气。
“放过你？你真搞笑，到现在居然还觉得是我困住的你。不，困住你的是’徐佳白’的性别，困住你的是父母的偏心，而不是我。再说了，你尚且还有高考的机会呢，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徐佳白脸上仿佛凝结一层冰，她继续说：“你看，你自己都觉得变成’徐佳白’是种惩罚，那你怎么还好意思说自己上辈子没占过我的便宜。”
徐佳明张嘴结舌。
“我现在觉得真好啊，我回到十七岁，可以亲手推翻上辈子的命运，让我的人生往更好方向发展。”徐佳白感慨道，一双眼睛亮晶晶，“曾经我也有梦想，在客厅被沙发床硌得浑身疼的时候，在你上一对一补课的时候，我告诉其实我也有梦想的。”
那些梦想在阴暗无光的夜晚仅仅只是闪现过而已。
“你的梦想是什么？”徐佳白的话就像迎面来的铁锤砸的徐佳明鼻子发酸。
“不重要！”徐佳白看也不看徐佳明，“因为它被流水线的劳作，被父母的不公平，被你的冷眼旁观，被婚后细碎的折磨……打碎了。”
“上回佳婷姐给我彻夜长谈，说你顶着徐佳白的壳子，你的好坏到底都是女孩子本身的好坏，尽管我希望你受尽折磨，但还是给争取到读书的机会。这不是你的幸运，而是我们本身身为女孩理解徐佳白的苦。明天，你就要去工厂报道了，希望你好运。”
徐佳白抱着手臂，冷冷看着徐佳明，像上帝一样。
不，像撒旦，上帝的表情是温情慈悲，而她是冰窖附体。
徐佳白对徐佳明非常矛盾，一方面她希望他这辈子吃够她上辈子的苦；一方面又不希望他顶着“徐佳白”的壳子继续挣扎。
尤其是今天和宋月舟呆一下午，她心情更是复杂。她曾经摸着学校光荣榜上他的照片，希望能够自信的和他打招呼探讨问题。但一直以来，出现在宋月舟眼前的徐佳白，都是狼狈的，卑微的，灰暗的。
各种矛盾情绪交织在一起，给烧沸的水一样沸腾，泼洒着发泄在徐佳明身上。
王淑芬一天都不想等。
到家就让徐佳婷联系了同学亲戚的皮鞋厂，替“徐佳白”报了名。
一听徐佳明还在读书，厂子招工处很为难，主要人家怕他一个学生马上要开学，白白把人培养到熟练工后干不了多久就不干了。
徐佳婷给人家打包票说会干一年，一周只需两天回学校上课遇到考试的时候去考试，不会耽误干活，并且还主动提出只拿其他工人的三分之二的工资。
工厂那边听了工资要求，便不再介意“徐佳白”的学生身份。学生怎么了，只要不耽误流水线上的活计，厂里愿意睁只眼闭只眼。皮鞋厂刚接了几个大订单，生产线正急缺女工，只希望“徐佳白”尽快过去报道。
徐佳明明天就要去皮鞋厂报道。
他一点抗拒的办法都没有，没有父母的支持，没有钱，也没有成绩好到学校可以给他免除学费。如果是初中义务教育我还能用法律手段来解决，可高中不属于义务教育范畴。
他这个大律师回到十七岁，再多的法律知识也救不了自己。
打工赚学费是唯一的出路。
当年徐佳白不也是十七岁奔赴进了流水线。
晚上徐佳明躺在硌人的沙发上，夏日的夜晚非常闷热。
因为便宜，家里的房子是厂区朝向最不好的一套。夏天给蒸笼一样，又闷又热，全家只有一台空调装在徐佳明曾经的房间，而客厅只有风扇，还只能在全家一起吃饭时才能开。王淑芬说费电，只允许徐佳明开上半夜，下半夜让他开窗口感受自然风。
有什么自然风啊，整个天地都笼罩在热气蒸腾中。回到十七岁第一天徐佳明热的实在受不了，下半夜偷偷打开风扇，王淑芬夜里去厕所直接把电源给断掉，嘴里骂骂咧咧他不过日子。
可是徐佳白房间里的空调彻夜响个不停。
徐佳明翻了个身。曾经无数闷热的夏日夜晚，他躺在空调房里，是否有关心过徐佳白如何安眠？
一把声音炸响在他耳边。
去，去体会徐佳白的苦！
去，去体会徐佳白的难！
……
第二天吃完早饭，徐佳白去了补习班上课。
这个补习班还是徐佳明花费家里巨资报的，现在便宜给了徐佳白。
而徐佳明则被王淑芬领着去了郊外皮鞋厂。
徐佳婷在门口早早等着陪同徐佳明一起报道。
这不是徐佳明第一次踏进工厂。
刚毕业那会他当见习律师时处理一起电子厂女工手臂绞伤维权案子，进工厂走访调查。巨大的机器轰鸣声，枯燥的操作台，他当时心里没任何想法，只是例行公事走访。
他甚至都没有联想到那是埋葬徐佳白青春的地方，徐佳白是否像那位女工遭遇过不公，她的小拇指被削掉时是否赔偿。她在那样的环境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操作，他身上装X的名牌定制西装、皮鞋、公文包都是她在流水线赚取的钱给他购置的。
再一次踏进工厂想起徐佳白从前的对他的好处来，过去许多年来受着她的牺牲，从来也没跟她说过任何感激的话。固然自己的姐姐是谈不上什么施恩和报恩，同时也是因为骨肉至亲之间反而有一种本能的羞涩，有许多话都好像不便出口。
说到底还是他徐佳明太自私。
现在换他来工厂流血汗。
“徐佳明，那时徐佳白也只有十七岁。”徐佳婷轻声给徐佳明说。
因为还不到十八岁，王淑芬帮徐佳明签字以及抵押了她的身份证复印件。徐佳明顶着烈日，麻木地跟着一位人事大姐领取了临时工工牌、工作服、手套。
路过洗手间镜子，徐佳明看到属于徐佳白的瘦弱身体被宽大的工作服套住，头发有点乱，美丽的面孔上疲态尽显。
“临时工工资就是低，你要好好干，别说我不疼你，这也同意不让你休学可以高考了，还想咋样。”王淑芬嘱咐徐佳明，用手不断地扇风，“热死个人，我先回去了，佳明快补完课了，我得赶紧回家给他做饭。”
又是“徐佳明”，徐佳明现在听到“徐佳明”三个字只觉无比刺耳。
“佳婷，还让你跟着跑一趟。”王淑芬难得对徐佳婷示好。
“没事二婶，我亲自来一趟放心，您先回去给佳明做饭吧，我在嘱咐佳白几句话。”徐佳婷朝王淑芬挥挥手。
话音刚落，恰好公交车驶来，王淑芬丢下徐佳明和徐佳婷一溜烟去追公交车去了。
“徐佳明，你可要好好体验流水线的打工生活，你心里不是还想着给徐佳白换回来吗？你要是退缩了，学也上不了，换也换不回来，你会比徐佳白上辈子更惨，有可能直接嫁人也说不定。”
徐佳婷半威胁半诱惑，推动徐佳明尽快完成厂妹角色转换。
“行，我一定好好干。”徐佳明负气的说。
徐佳婷笑笑，拍了拍他肩膀，也走了。
只剩下徐佳明一个人。
他开启了“厂妹的”打工生活。
招工的大姐将他带进车间，一阵热气和皮革腥臭气差点没把他憋死，没有空调，几台大风扇呼呼喷出的风都是热风。
车间轰隆隆声音里交织着叮叮铛铛声，钻进耳朵里站一会便觉得要耳鸣，头随之要炸裂。
这糟糕的工作环境，血汗工厂啊。
徐佳明的工作主要是在流水线给皮鞋鞋掌打钉子。
车间机器轰鸣，所有人一色的蓝色工作服，蓝色工作帽。
徐佳明环顾四周，流水线上坐着几十名女工，几乎都是和我同龄的花季少女。
他只想逃。
“这是新来的临时工徐佳白，人我给你放这里了。”招工大姐唤来一位中年男人，冲徐佳明说，“这是你们拉长，姓金，你以后听他安排，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丢下徐佳明急匆匆走出车间。
金拉长上下打量徐佳明一番，忽的一笑：“很嫩啊，多大啦就来上工。”
“十七。”徐佳明低下头没有开口，他不喜欢金拉长的眼神，仿佛路边遇到食物的野狗。
作为男人，他太清楚金拉长的暧昧眼神了。
“也不小了，这里很多女工都这个年纪。”金拉长哈哈一笑，指着旁边一位女孩说，“毛京京，你来带她。”
“好。”毛京京答应了一声，抬起头看了徐佳明两眼，又低下头专注的砸钉子。
“这以后就是你师傅了，你好好跟她学。厂里不养闲人，尽快能够上工。”金拉长眼神在徐佳明身上逡巡一圈，徐佳明心里紧绷着一根弦，一直到有别的工人唤拉长有事，他才离开。
徐佳明站在毛京京身边，手足无措，盯着她一下又一下的砸鞋掌，就像砸在他心里，沉闷的喘不过气。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