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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少游

    打火机的火石蹦出一连串火星,枯叶在柴火堆的下方被引燃了。

    芦秋二人在树林里找到一座坍弛的凉亭。借着火光,隐约可见凉亭上早已斑驳的对联:飞星纵湖,迹留空山撕薄暮;高崖断雁,声曳秋水洒云天。

    芦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压扁了的烟盒,倚在柱子上,抽出一只叼在嘴里。他点烟的姿势是无意中跟三姑学的。

    “你会吸烟?”叶香文坐在一旁的长椅,篝火映红了她清瘦的脸。

    “心烦的时候会吸一只。这盒烟还是我朋友金龙送的,放在身上很久了。”

    “给我也来一只吧。”

    “你也会吸烟?”芦秋十分好奇地问。

    “我不会呀。你说心烦的时候可以吸烟,我只不过想试试看。”

    芦秋心里暗自好笑,想不到叶香文竟会相信他“吸烟解忧”的鬼话。看来不论女人的年龄有多大,还是会有天真的一面。

    他丢给叶香文一只粗杆儿的烟条。叶香文只吸了一口便猛烈地咳嗽起来。

    “慢点儿吸,第一次不能心急,会呛到肺。”芦秋忙起身把叶香文手里的烟卷儿夺了过来,把两只烟夹在一起送到了唇边。

    “我还是觉得你成熟的样子好一点。”叶香文说道。

    芦秋一愣,转而苦笑道:“说不定明天就要被送进牢里了,开心一刻是一刻吧!”

    叶香文表情木然地站了起来,轻步走到芦秋眼前。他再一次闻到了叶香文身上那股淡淡的茶香味儿,他叼着烟卷僵坐着不敢枉动。

    “别动。”叶香文说着,左掌缓缓探出,朝芦秋右肩伸去,右手则飞快地绕过芦秋的左颈,双手合成环状。芦秋的头被叶香文的臂弯围困当中,他感到那股清香的气息把香烟的味道包围了、覆盖了、击垮了。烟卷落在了地上,他慢慢地抬起双手,拂着叶香文的衣衫游走到她纤细的后腰。

    这时,叶香文又说了声“别动!”,吓得芦秋忙把手缩了回去。

    呈现在芦秋眼前的是一条湿滑的白头蝰,芦秋看到蛇的眼睛时吓得忙往后仰。

    “我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你怎么会捕蛇?”芦秋心惊不止地问。

    “小时候我总跟爸爸去茶园干活,路上会经过丛林,偶尔就会遇到蛇的。”

    提到小时候,人们似乎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尤其是在静谧的篝火旁一坐,望着浓雾散去的星空,儿时的趣事就会像天上的星光般跨越时间、掀起人们疲惫的眼帘。讲故事的人总会低声细语,生怕被周遭的动物听去了儿时的丑事;听故事的人也会跃跃欲试,急着说出自己的见闻。童年生活成了成年人永恒的共享话题,无论如何讲述都不至引起猜忌、鄙夷或是仇视。假如把童年的烦忧映射到今日,怕是没有谁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谈笑风生了吧?

    “我的家乡有一片巨大的针叶林,小时候我会跟父亲去林子里捕鸟,然后就地生火吃掉,现在想起来真是美味。”芦秋东一搭西一扯地说道。

    “要是没猜错的话,那个帮我们逃出来的保洁员就是家父吧?”叶香文柔声地问。

    “嗯。”芦秋低头默许。

    “我给你讲一个我们叶姓家族流传的故事吧。”叶香文看到芦秋那张神伤的脸,岔开话题开始说到:

    “我的家乡有很多河流,小时候我们总会撑着筏子在河道里捉迷藏。这个故事就跟河流有关。”

    芦秋抬起头看着叶香文的脸,他发现叶香文戴着一副黑色镜框的眼镜。镜腿一侧的螺丝已经脱落,竟是用圆珠笔尖临时固定的。

    “北宋元丰三年,三十岁的秦观四处省亲访贤,探古揽胜。在途径我的家乡时,被河流旁飘荡的荻花吸引。他独自一人撑着竹筏,竟迷了路。后来被一个姓叶的姑娘遇见了,便将他带回村子里。当时的秦观还没有考取功名,他在村子里和那个姑娘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秦观回家后,写了一阕词,里面写到‘无端天与娉婷。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怎奈向、欢娱渐随流水,素弦声断,翠绡香减,那堪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正销凝。黄鹂又啼数声’。描写的正是那段时光,还有对那个姑娘的思念。”

    芦秋用心地听着。叶香文讲罢,芦秋问:

    “既然很思念,为什么不把那个姑娘娶回家做老婆呢?”

    “这种事,很难讲吧。”

    叶香文望向天空,星光透过树叶掩映的空隙落进了凉亭。

    “对了,那天在瀛洲酒楼,柳盈盈跟那个老外在谈论什么?”芦秋岔开话题。

    “你说的是那个女孩子吧?其他的没听到,我进去假装倒酒的时候,那个女孩子说自己被一个道貌岸然的同学欺骗了感情,还说自己瞧不起那种懦弱的男人。真不知道她年纪轻轻怎么会跟客人聊这些,我听了都感到诧异。”

    芦秋心想,柳盈盈怕是从头至尾都误会自己了。

    叶香文见芦秋不答话,继续说道:“我在想,咱们把安东尼他们下一步计划找出来,就去投案吧。”

    芦秋没有回答,而是说:

    “他们提到拢华派的航线,明显是要用更多的Q分子击落他们的飞机。飞机在我国境内坠毁,同时鸟派的人也能够借此机会挑起事端。一石二鸟的办法,真亏A国人想的出来。”

    “你的警官朋友知道这件事吗?”

    “很难讲。我猜测他们不知道的概率大一些,不然也不会派我去做卧底了。”

    “嗯。那你就把这件事告诉你的警官朋友吧。”

    “可是......我目前不打算这样做。我想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用这个秘密,换取你和我爸爸的免责声明。”芦秋拢了拢已快燃尽的柴火,低声说道。

    叶香文看了看芦秋:“怎样处理我们已经无所谓了,当务之急还是把这件事告诉警官。”

    芦秋看着叶香文,她的眼里闪烁着坚定。

    “飘来的是云/飘去的也是云/既然今天/没人认得星星一颗/那么明日/何妨做皓月一轮”。芦秋突然背诵起了诗歌。

    “你也喜欢汪国真?”叶香文睁着大眼睛问道。

    “是啊,他的诗句里总是充满着希望。咱俩想想,他们会在哪儿动手呢?”

    “我在会议室的时候就在想这件事。如果在地图上画一条直线,连接九岛国的西京和我们的首都,会经过哪些地方?”

    “嘿嘿,我的地理不是很好,想不到喽。”芦秋不好意思地说道。他的地理知识从来都是一塌糊涂。

    “这条线大体会经过两个区域:一是首都周边的城市,二是辽北市。”叶香文有条不紊地描述着。

    芦秋的大脑飞快地运转,他感到自己的脖子就像被什么东西勒住了一般,紧着牙关说道:“首都附近守卫森严,A国的人很难在那里建造发射Q分子的庞大设备。最好的地点就是在辽北市!”

    “现在看来,兴龙湾潜艇事件,除了制造我们和九岛国的矛盾,也是用来验证Q分子的攻击效果。”叶香文应和道。

    夜已经深了。晚风微凉,芦秋把外套脱下来盖在了熟睡的叶香文身上。自己蜷缩着身体靠在柱子上休息着。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Q分子的能量释放后是不会留下丝毫痕迹的,如果已经提取出来的Q分子全部消失,那么,又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父亲做过的事呢?

    火车疾驰在通往辽北市的铁轨上。芦秋花钱包下了一间卧铺的整间隔仓。他点了一桌子的鱼肉,还要了两罐啤酒。火车上的物价很贵,芦秋怀里揣着安东尼给的存折,感到这些饭菜吃起来格外可口。

    他又买了一部新手机和电话卡,给家里的母亲报了个平安。而后又旁敲侧击地问老郑他们是否了解A国人的下一步计划,老郑却对此闭口不谈,反而问芦秋知道些什么。

    从怡川到辽北的路很长,芦秋注意到窗外的景物从浓绿逐渐变成翠绿。叶香文一路上给芦秋讲了很多他闻所未闻的事,比如直到现在还有很多国家生存于战争的恐怖中,也有很多国家还没有电视机。他发现叶香文是个很博学的人,有时候她也会调皮,笑起来时而忧郁时而活泼。可是一谈到那副亮银色的手铐,两个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沉默下去。

    他也问了叶香文关于张迈的一些事,她只是浅浅地提到是大学同学。

    下了火车,芦秋从口袋里翻出一块泡泡糖放进了口里。叶香文诧异地看着芦秋像小孩玩贴纸般地把一张薄薄的膜贴在了脸上,揭下来时,芦秋看上去便“苍老”了许多。

    他首先去了警察局,恰巧那位胖胖的值班大叔也在。他把复制的磁带托大叔交给局长,看着大叔满脸疑惑的表情,芦秋笑着离去。

    他又带着叶香文在餐馆儿里饱餐了一顿杀猪菜。这家店里有本地特产的米饭,叶香文吃得很开心。

    带着礼物,芦秋回到了熟悉的“幸福里”小区。母亲抹着眼泪对芦秋问候了一番后,转而开心地笑了起来。她看着芦秋送的礼物说道:

    “你哪来的钱买这些东西呀?这姑娘模真秀气,儿子你真行啊,出去一趟拐了个小朋友回来!还给我带见面礼,妈没白养你!”

    叶香文忙红着脸解释。

    芦秋把三姑和父亲的事情说了一遍。母亲面带悲戚地坐进了沙发。

    “对了,你把这些东西退了吧。昨天你金大伯来了,给我拿了不少东西,其中就有大牌子的手提包。他说你爹又获奖了。你爹不在家,他需要把你爹带回来的东西都拿去学校,找找相关的材料,组织个总结大会。”

    “啥?金万才不是忙着盖飞机制造厂吗,他咋还管学校的事儿?”

    “我不知道啊,他说是校长托他来的。他对老芦的学术内容了解的很清楚,找资料方便些。”

    芦秋连忙起身回到卧室,父亲送的那颗篮球已经不见了。

    他迫不及待带着叶香文赶到了后山的那片针叶林。

    天灰灰的,针叶林肃穆地排列在黑色的土地上,就像一排排笔挺的战士,接受着东风的检阅。

    芦秋回首,雾霭笼罩着广阔的辽北市城区。灰突突的城市里,只有第一高楼的工地上矗立着一座庞大的钢铁巨人。近处,炕头烧酒厂里那根细细的高高的烟囱里正冒着黑色的浓烟。透过浓烟后的第一高楼,他隐隐想到了达巴拉干之所以要屡次破坏第一高楼的原因。

    他凭着记忆走进了树林深处。

    就在他和王猛等人斗殴过的地方,他再一次看到了沿着树干笔直向上的电缆。

    每隔三到四棵树,挺拔的树干上便会附着一根和树干颜色极为相近的线缆,如果不仔细看是不会发现的。沿着线缆向上,是一个秤砣状的密闭铁盒,盒子的端部连着一根缠满线圈的针状物,尖针巧妙地和叶片融合在一起,高耸着指向灰色的天空。

    芦秋见过这个东西的简图,就在父亲给的软盘里。

    软盘里,父亲还搜集到了很多看不懂的外文代码,叶香文说这套代码的思路和她之前写的触发程序极为相似,只不过这套程序更为复杂,并且还不是很完善,更像是初稿。

    “靠这种东西能把飞机打下来?”芦秋不解地问。

    “电子和胶体外壳对撞才会中和掉胶体上的正电荷,正负电荷中和时释放的能量会激发Q分子裂解。裂解时释放的电磁波就会干扰甚至损坏飞机上的电子设备。你看,这种机构上面有直流电机,明显是用来调节电子发射方向的。想必Q分子会从其它方向飞过来。”叶香文解释道。

    “如果周围有避雷针的话,是不是会干扰到Q分子的飞行轨迹呢?”芦秋问道。

    “小伙子的物理知识还蛮不错嘛。当然会影响啦,但也要看避雷针的高度。这里地势很高,普通建筑物的避雷针引起的‘尖端放电’效应不会轻易干扰Q分子的飞行方向。”叶香文耐心地说道。

    “你觉得,Q分子会从哪里飞过来呢?”芦秋笑着问叶香文。

    “你说呢?”

    芦秋和叶香文二人,又一次抬头望向了遥不可及的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