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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西厢的一间客房里,陈先如正伏案写信,屈指算起,至今日离家已两月有余。这两月令他品尝了世间的冷暖,也让他尝到了思乡怀亲的苦楚,特别是对谢兰䓹的思念,“醉过方知酒浓,分别才知不舍”,他在信笺里写了返程的归期以及对她满满的思念。

    “陈少爷,老爷在书房等您。”

    陈先如抬眼,见秋桐正抿着嘴笑吟吟的走进来。

    “你们老爷回来了?”

    “是。”秋桐应。

    “稍等。”他把未写好的书信折放好,然后随秋桐走出去。

    秋桐在前面引路,不时回过头来,齐齐的刘海下,一双灵活生姿的眸子散发着蛊惑的气息。

    “陈少爷今日未曾午休吗?”

    “刚刚打了一会盹。”

    “刚刚瞧您在写信,定是想家了吧?倘若陈少爷闷得慌可以让秋桐带您四处走走,扬州可是个美丽的地方,扬州的大明寺还有瘦西湖在历史上皆是赫赫有名的。”

    “多谢秋桐姑娘!自得到你们老爷相救以来,还从未问过秋桐姑娘是哪里人氏?”他对秋桐的印像极佳。这几日,秋桐时时会来他的房中转上一转,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在他的眼中,秋桐是一个性格温柔,善解人意,为人体贴入微的丫头,与谢兰䓹颇有些相似。

    “土生土长的扬州人。”她又回眸一笑,问道,“听说陈少爷住的北方很美的,冬天的雪花特别漂亮,像棉花一样软,一样洁白,倘若能去北方看上一眼,秋桐也不枉此一生了。”

    “这有何难,到了冬天,我来接你们一同前往。”

    “真的吗?!”秋桐顿时心花怒放,喜色飞上眉梢,但很快,这种喜悦在她的眉端如浮云般隐去,满满的落寞和惆怅,“就怕老爷和小姐不允我们这些下人跟随。”

    他笑了笑,儒雅的脸上带着几分可亲,几分郑重:“我会特别声明邀请秋桐姑娘一同前往。”

    “好呀,好呀!”秋桐的眸子又生光了起来,兴奋得拍起了手,“那么我就和陈少爷说定了,陈少爷可不能贵人多忘事哟!”

    “一言为定!”

    秋桐带着陈先如从游廊走下,又登上石阶,很快就来到了书房,陈万富已备茶等候,秋桐掩门而退。

    见到陈先如,陈万富满脸笑意。他起身走到一张紫檀木的办公桌旁,拿出一个黑色的皮包,送到陈先如面前,陈先如看见皮包的瞬间,惊愕在那里。

    “这……这是我丢失的皮包呀!”

    “打开瞧瞧,是否分文未少?”他笑眯眯地望着他,一副慈善的模样。

    陈先如颤抖着找开皮包,仔细看了看皮包里的钱票,他真不敢相信就连警察找不到的皮包竟然被陈万富轻易寻到,而且分文未少,他首次明白了什么是财权通天。

    他激动地跪在陈万富面前,热泪盈眶:“晚辈与前辈素昧平生,却承蒙老前辈屡屡相助,前辈对晚辈恩德如山,来世宁愿当牛做马!”

    陈万富哈哈大笑:“小事情,小事情,快起来,起来!”陈万富一边将他扶起,一边诚肯的说道,“你我也是有缘,否则这天大地大为何偏偏落难于我家。再说了,这等小事只是举手之劳,整个扬州我不敢说,要说这方圆百里,黑道白道的哪有我陈万富不晓得的。这些偷偷摸摸的小混混们哪个不靠我们这些商人吃饭,只要我开口,哪有敢不应承的。”

    说罢,陈万富眼珠一转,嘿嘿的连笑两声:“若陈少爷真想报答也可……”

    “有恩不报非君子,恩公请说!”陈先如肺腑之言。

    陈万富开城布公,直入主题:“不需你来世相报,今世你就做我的半个儿子,我不在意你有家室,只为能让我的小女健康幸福!”

    “恩公的意思是……”陈先如不解。

    “我让你收我的小女做偏房,不在意你有家室!”陈万富收敛脸上的笑,神色郑重。

    陈先如听得明白,一时惊色失语,错愕地望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小女配不上你这个有家室的人吗?”陈万富眼睛一横,神情不悦。

    见他嗔怒,陈先如一时尴尬紧张起来:“不不不,是我配不上令女!令女美若天仙,又是恩公的宝贝千金,我是个有家室的人,家境不丰,离这里又是千里迢迢,怎敢高攀!”

    “哈哈哈。来,坐下听我说。”陈万富欢颜顿显,把十年前老和尚为陈一曼医病的经过讲述一遍。陈先如闻之更是舌挢不下,他做梦也未料到,陈万富要求他报恩的方式,竟是娶陈一曼为妾,更令他无法相信的是,竟会有姻缘前定之说,简直奇得有些荒唐。要说五行婚配,自古就有,不难接受,但姻缘前定着实令人难以置信。他时常会从念姝和娘还有谢兰䓹口中听说,但他认为那只是佛法里劝人行善、珍惜眼前人的说词罢了,未料到真实存在,而且发生在自已身上。

    陈先如竟一时心疑起来,他暗自思忖:莫不是陈一曼身体有何缺隐?可是与她交往多日,并未发现她有何异样,反之容颜秀美,温婉可人。难道陈万富有何居心不成?按自已目前的家境现状,陈万富没有必要编此故事,这难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最终,陈先如只能暂时接受和相信陈万富的讲述,答应容他思虑之后再做答复。

    从陈万富那里回来,他仰卧在床,把陈万富对他说的每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又翻来覆去,思虑重重。

    他与谢兰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曾说过,溺水三千,只取一瓢,倘若他失言,顺了陈万富的意,谢兰䓹将会何等伤心。可是,若是拒绝陈万富,固执地只为了坚守对她的“忠”字,那他就成了不知好歹知恩不报之人,怎么办?

    这一刻,他想起了爹临终前,叮嘱谢兰䓹要后嗣有人和让他兴盛家业的话,不由得更是心乱如麻。他与谢兰䓹婚配两年,她至今未孕,他娘时常追问,这或多或少皆会令他心里有所缺憾,也时常令他愧对九泉之下的父亲。倘若他娶了陈一曼,一来,顺水推舟承了陈万富的好意,也算报了恩。二来,陈一曼可以为陈家传宗接代,了了爹的遗愿,他娘也会开心,也会了了谢兰䓹的心病。三来,可以实现他爹临终对他兴盛家业的嘱托。因为陈万富家资万富,在当地也算是名门旺族,日后可以对他鼎力相助,那么陈家从此将会重振旗鼓,前景一片广阔,这样,一切问题皆会迎刃而解。

    经过一番深思和抉择后,最终,他选择接受。他深信,他与谢兰䓹心心相通,谢兰䓹爱他,既爱他就会理解他,宽谅他。

    正想着,外面传来脚步声,同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陈少爷!”

    他坐起。

    珠帘挑动,进来的是小翠。

    “陈少爷,我们小姐说此时夕阳正美,邀您在后花园品茶,小姐已在那里敬候。”

    陈先如随小翠跨出门外,向后花园走去。

    后花园是一个视野开阔的地方,周围青砖石墙环护,绿柳依垂。中间一条条石子漫成的甬路,与各处的青幽秀美相衔。其中,山石耸翠,绿草如菌。园内犹为夺目的是,各个角落植满玫瑰,各种颜色的玫瑰都在盛开,色彩艳丽,香气袭人。

    在一个假山之上,凉亭之内,陈一曼已备茶敬候在此。

    “小姐就在那里敬候少爷。”小翠指着凉亭,然后转身离去。

    凉亭中的陈一曼,精心妆扮了一番:一条艳红色长裙轻裹着她纤柔的身躯,如水波般从身上流淌及地;乌黑柔软的长发随风飘拂,在夕阳之下折射出一缕缕金色的光,远远望去,绰约多姿,飘飘然犹如仙女一般。缓缓登石阶而上的陈先如,见之,心中不免一动。

    凉亭中的陈一曼已起身来迎,笑意中带着妩媚,妩媚中又带着几抹羞色,声音娇美轻柔:“打扰了陈少爷!”

    见她款款走来,又想着陈万富要把她许给自已,陈先如心里忽然一阵紧张,耳角微微泛红。他掩饰的深咳一声,故做从容,说道:“正是夕阳无限好,小姐相邀正是求之不得。”

    说话间,两人在石桌旁相对落座。石桌上的茶壶里已泡好了西湖龙井,袅袅茶香,氤氲弥散,令人神清气爽。陈一曼提起茶壶,茶水倾斜而下,缓缓流出,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

    “陈少爷请喝茶。”

    他接过,浅浅的品了一口。

    陈一曼撩了一眼他,想问话,又咽住,红了脸,低下头,只管摆弄着一片被风吹起的衣襟,半晌才大胆又含羞的问道:“我爹……找过你了吧?”

    “嗯。”他点头。

    “找你何事?”她明知故问,羞色习习,不敢直视他的眼。

    “说了我们的事。”他说。

    陈一曼脸更红了蔓延到身后颈间:“不知……陈少爷心里有何想法?”

    他直截了当:“只是委屈了你!”

    “你是说,你应了?!”她蓦地抬眸,一颗驿动的心似乎要破胸飞出。

    他点头。

    陈一曼的脸颊瞬时更加深红起来,像两片紫色的花瓣飞贴到她的腮上。她一时不知所措,抬眼间,看到凉亭下的荷花池,忙指道:“那处的荷花最美了,不如我们过去瞧瞧?”

    陈先如向荷花处望了望,含笑相应。

    陈一曼一时欢喜,脚步快了些,还未步下石阶,就被长裙绊了一下,她惊呼一声,身体向下坠去,陈先如在旁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挽住,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此时的陈一曼又惊又羞,羞得连同耳根、脖子、背脊一直红到脚跟,羞得险些流出泪来。

    陈先如抱着她,她甜而不腻的体香溢入他的鼻间,一张微启的唇以及她害羞得惊慌的神态映入他的眼……

    俩人的面额近在微寸。他从未仔细端详过她,此刻如此近距离的着实令他为之心动,她的美连谢兰䓹也有所不及:雪肤奇美,如一块无暇的白玉;细长的柳眉,一双丹凤眼流盼妩媚,恍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秀挺的瑶鼻,娇艳欲滴的唇,玉腮映着霞光更加深红……

    面对如此的秀色佳人,任何一个男人皆会欲罢不能,何况正抱个满怀、离家已久的陈先如,与她又有前生之缘。他一时心猿意马,仿佛全身的血液皆集中到他的脸上,热辣辣的,碰上去就要烫手似的,他不由得收紧手臂。

    “陈少爷……”陈一曼立即张皇起来,心更不可抑制地狂跳着,她想躲,却感到身子发酥,像醉了一般。她索性大胆的闭上眼,红红的秀口犹如带露的桃花在等待着雨露甘甜的滋养……他的唇瞬间覆了上去。

    亭外,杨柳依依,几簇红肥;亭内,一桌两椅,温情灼灼。

    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假山后,跟随而来的秋桐偷窥着这一幕,撕咬着手帕,恨恨得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