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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除夕(壹)

    比起第一次叫人起床,奚白小姑娘现在可太熟练了——她吭哧吭哧地爬上跟她人差不多高的床,然后开始扯被子,边扯还边喊:“蜀黍!起床了哦!太阳晒屁股咯!起晚了就没有早饭吃了!起床啦!今天都年三十了!要起来贴春联哒!”

    在她这一套操作之下,不到三秒,她必被被子下面还在睡大觉的蜀黍坐起来抱住,然后亲两口脸颊。

    苏欲猛吸了两口小姑娘身上那令人上头的奶香味,在她的脸上嘬两口,然后从床头柜上摸两块糖给她,最后神清气爽地从床上下来,钻进浴室里洗漱。

    小姑娘把奶糖塞进自己的小兜兜里,然后哒哒地跑出房间,慢慢悠悠地钻进走廊的深处,把还在睡懒觉的诡物全都喊醒。

    最后,她带着一兜子糖果零食,和一脸的亲亲,晃晃悠悠回到楼下,去找她在厨房忙碌的香香爹地。

    唐渊的视线从油锅转到自己身边的小人儿上,他用筷子翻动了一下锅里的炸鸡腿,时候弯腰把小姑娘抱了起来。

    小姑娘抱着他的脖子亲了好几口:“爹地,香香。”

    “是么?”

    唐渊的动作略微有些停顿,但随即他的眸子微弯:“可能是爹地最近换沐浴露了吧?宝贝闻到味道的是什么样的?”

    奚白小姑娘盯着锅里的炸鸡腿咬手手,好半天才想起来回答:“……是木头的味道。”

    木头的味道啊……

    唐渊没说什么,他又用筷子翻了一下锅里的东西,才把奚白小姑娘放下地,他微微抬起下巴,示意小姑娘看窗外凉亭里坐着的谢鄞贺:“去找阿贺玩吧,他那里有橘子,你可以让他给你剥……等鸡腿熟了我再叫你,好吗?”

    小姑娘兴高采烈地点了点头,然后溜溜达达地晃到了凉亭里,她一下扒在谢鄞贺椅子的扶手上,甚至是跳了跳,连声音都在飞扬:“谢谢!我想次橘子!”

    原本翘着二郎腿,专心致志盯着手机看的谢鄞贺指尖一顿,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小不点,思考片刻后,他把小姑娘捞进自己怀里,放在腿上。

    谢鄞贺放下手机,把果盘里的橘子捏在手上,慢条斯理地剥开,然后把果肉喂到小姑娘嘴边:“唐渊喊你出来找我?”

    小奚白嚼着嘴里酸酸甜甜的橘子肉诚恳地点了点头:“爹地说让我出来吃橘子,等鸡腿熟了他出来叫我!”

    谢鄞贺挑了挑眉,他又剥了一个橘子:“是吗?那你们刚刚还说了什么?我看你俩聊得挺嗨啊?”

    小姑娘三两口吃完了自己手里的橘子,现在正眼巴巴地盯着谢鄞贺手里的那个,她愣了一两秒,然后才仰起头来,看看谢鄞贺。

    她压低声音,悄咪咪地说:“我夸爹地身上香香,有木头的味道!”

    谢鄞贺剥橘子的手指一顿:“木头的味道?是什么木头的味道?”

    小姑娘被他问得一愣:“不知道,反正就是木头的味道,香香的。”

    谢鄞贺脸色复杂,他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然后把橘子塞进后者手里:“……宝儿啊,木头是树的尸体,你光夸他身上有木头的味道,不说是什么木头,这不就是说你爹地身上有尸体的味道吗?”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可是,爹地身上就是有木头的味道,很香,但是感觉木头快烂掉了……”

    话音未落,小姑娘的嘴被谢鄞贺捂住了:“宝啊,这话可不兴在过年说啊,会被扣压岁钱的!”

    小姑娘穹羽色的眼睛忽闪忽闪,她扒开谢鄞贺的手,认真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下次夸爹地香香,不说他身上有木头的味道了!”

    谢鄞贺遥遥地往厨房的方向望了一眼——唐渊依旧站在炉灶前用筷子拨弄着锅里的炸物,他眼眸微敛,似乎并没有往这个方向看的意思。

    谢鄞贺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然后继续给奚白小姑娘剥橘子,把果肉塞进后者的手里抓着玩。

    父女两个安静地吃了半天橘子,小姑娘突然开口,她手里依旧捏着一个橘子,但没有塞进嘴里,反倒是眨了眨眼,盯着那块黄澄澄的橘子肉看:“谢谢,这个橘子肉仔细摸摸,好像几个月大的小宝宝的手手哦,软软的。”

    谢鄞贺往嘴里塞橘子的动作一顿,他被自家女儿的神奇语言呛了一下:“咳!咳咳……宝宝,你是被你爹洗脑洗坏了吗?怎么这么多神奇的比喻?”

    小姑娘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仰头看他:“可是这个橘子真的很像!超级像!”

    谢鄞贺拗不过她,只能敷衍她:“好好好,像!你还要橘子吗?我再给你剥。”

    小姑娘顿时眼眸弯弯:“要!”

    “橘子等等再吃,尝尝这个。”

    话音刚落,一盘冒着热气的炸鸡就已经摆到了小奚白和谢鄞贺面前,父女俩顺着声音望去,唐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他的手里还捏着两双筷子。

    “哇!炸鸡!”

    奚白小姑娘欢呼一声,从唐渊手上拿了筷子就戳起了一块热气腾腾的炸鸡,在吹了吹之后,就飞快地往嘴里送。

    谢鄞贺被她猴急的样子馋到,在从唐渊手里抽了筷子之后,也夹了一块放进嘴里,他细细地嚼了嚼,然后眼睛一亮:“唔,好吃!”

    炸鸡外层的粉裹的很薄,外衣炸得很脆,但里面鸡肉的口感却很嫩,一咬甚至会爆汁,也很很入味,吃起来很上头。

    好恰,再来一个。

    唐渊一共拿了五只鸡腿过来,父女俩同时啃完了手里的两个,就在他们准备用石头剪刀布解决最后一个鸡腿的归属问题时,一只只剩下白骨的手凭空出现了盘子边上,然后捏起了鸡腿。

    谢鄞贺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而他怀里的小姑娘也同时打出了一个问号。

    “这个鸡腿是我的了,多谢款待。”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声音,谢鄞贺在愣了一秒之后,猛地转头,果不其然地望见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这回他用的不是宁洛寒的脸,而是一张苍白瘦削到有些病态的脸,那张脸上覆着一张黑色的面具,从面具底下隐隐约约地能窥视出几道黑色的裂纹。

    那是一张很陌生的脸,唯一不变的是那双血色的眼睛。

    “哟,小姑娘,”叼着鸡腿的即墨靖微微挑眉,他用另一只皮肉完好,尚有温度的手蹭了蹭小奚白的小脸,“不错,又可爱了不少,没丢我们研究所的人。”

    谢鄞贺恨不得抱着小姑娘离他八丈远:“你抢我饭吃就算了,你别动手动脚的!”

    即墨靖无辜地耸了耸肩,他把鸡腿啃食干净,然后把骨头扔回盘子里:“都说了我对小孩子没兴趣,你能不能不要像看变态一样看我?”

    谢鄞贺不服:“你特么的不就是变态吗?!”

    即墨靖冷嗤一声:“我有唐渊穿【哔——】的照片,你就说你看不看吧!”

    谢鄞贺沉默片刻,然后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看。”

    觉得他们几个鸡腿不够分,从而要给他们三个再拿几个出来的唐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的脚步停顿片刻,然后转身把鸡腿端回了厨房。

    谢鄞贺面色复杂:“都怪你!鸡腿没有了!”

    即墨靖脸色更复杂:“我怎么知道他会这时候出来。”

    只有作为幼崽的奚白小姑娘兴高采烈地从谢鄞贺的腿上跳下来,然后溜达进了厨房,又跟唐渊要了一个鸡腿吃。

    看着崽崽吃的满嘴流油的两个大人一起沉默了。

    最终,还是即墨靖先动了手——他从口袋里掏巴掏巴,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红色的布包。

    那布包是用上好的丝绸做的,正面用金色的丝线工工整整地绣了“平安”二字。

    谢鄞贺看着他手里的玩意儿眉头一挑:“你要干嘛?”

    即墨靖看着他防备的表情嗤笑一声,接着对还在啃鸡腿的小奚白招了招手:“宝贝闺女,过来。”

    小姑娘虽然不明所以,但是碍于眼前这个叔叔好看,她的脚步在停顿片刻之后,就又一蹦一跳地冲了过来。

    谢鄞贺甚至还没来得及伸手抓她,她就已经冲到了即墨靖面前,仰着小脑瓜看着这个新叔叔。

    即墨靖蹲下来,笑眯眯地看着她:“小家伙,知道什么叫压岁钱吗?”

    小姑娘歪了歪脑袋,盯着他看了好半天,然后摇了摇头:“不知道。”

    即墨靖被她呆呆地表情逗得心情更加愉悦,他晃了晃手里的布包:“压岁钱就是过年时,长辈给小朋友准备钱,可驱邪驱鬼,保平安的。也就是说,有鬼鬼来了,你把钱砸它们脑门上,它们就吓跑了。”

    小姑娘被即墨靖的话唬得一愣一愣的,在她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后者已经将那块看上去只有成年人巴掌大小的布包塞进了小姑娘的小兜兜里。

    小奚白的身体顿时被那个布包压得一歪,脚步也晃晃悠悠地挪了几步,直到谢鄞贺抓住她的后衣领才堪堪站稳。

    即墨靖伸手摸了摸小姑娘脑袋:“收好,别摔了。”

    小姑娘在两个大人的帮助下可算站稳了,她使劲盯着即墨靖看了一会儿,然后左手圈敲了一下右手掌:“喔!我知道了!叔叔是不是还想吃鸡腿?我去问爹地要!”

    说完,她从谢鄞贺手里挣脱出来,又迈着小短腿冲进了厨房里。

    谢鄞贺沉默地张了张自己已经空荡荡的手,然后心酸地啧了一声:“也不知道问问我吃不吃……”

    但他很快又回过神来,对着即墨靖微微蹙眉:“你刚刚给我姑娘塞了啥?”

    即墨靖收起笑容,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不都说了是压岁钱吗?”

    谢鄞贺回了他一个大白眼:“压岁钱?里面塞了什么东西能那么重?差点把我姑娘整摔了。”

    即墨靖在把人小姑娘差点整摔这件事情还算有点良心,他轻咳一声:“我又不是故意的……主要是壹零壹公馆里的那三个孩子都没摔,谁能想到啊……”

    话音未落,意识到谢鄞贺又瞪向自己的即墨靖赶紧又咳了两声岔开话题:“里面装的是黄金,咱闺女以后要是路上遇见鬼,就把这玩意儿往它们脑门上砸,绝对能干开瓢!”

    谢鄞贺顿时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他忒了一口:“得了吧!你到底要来干啥?不可能就来给我闺女送个红包吧?”

    即墨靖邪魅一笑:“除夕嘛,来蹭饭!唐渊做饭嘎嘎香!”

    “哇,你真有自信,”谢鄞贺面无表情地感叹了一句,“你可是他死敌耶?他会给你饭吃?”

    即墨靖当即不赞同地晃了晃他那只剩下白骨的食指:“错,我和唐渊这种关系叫做道不同不相为谋,死敌只是简略称呼。”

    谢鄞贺更无语了。

    就在他要开口怼回去的时候,小姑娘又一次出现在了花园里,只不过她这次手里没有端着鸡腿,而是举着一个跟她人差不多高的红木食盒,正吭哧吭哧地往凉亭这边走。

    而身边跟着一个弯着腰,试图把食盒拿过来的苏欲。

    谢鄞贺瞪着眼睛看着他的宝贝闺女一步一步把食盒拖到他和即墨靖面前,然后最后啪叽一下把食盒放在了即墨靖面前。

    小姑娘哼哼两声,然后咧开嘴巴,得意洋洋地对着即墨靖笑起来:“看!我给你带了好吃的!超级多!”

    她连比带划的样子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忍俊不禁,即墨靖则是直接单膝跪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笑眯眯地感谢她:“谢谢宝贝。”

    话音刚落,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又从衣裳口袋里掏出了一串极为精致的长命锁,小心翼翼地挂到了小奚白的脖子上。

    “这是上次的见面礼,今天也补给你好了,”即墨靖把微微有些歪斜的长命锁摆正,然后伸手蹭了蹭小奚白那红扑扑的脸颊“我看资料上说闺女你体质不太行,容易招邪引鬼,这玩意儿带着就挺好……唐渊既然给你了手镯,那我只能给你带项链了。”

    谢鄞贺面无表情地看着即墨靖做完这一切,正想打断他,却被一旁站着的苏欲抢了先。

    苏欲俨然已经认出来眼前人是谁了,他抿了抿唇,犹豫着开了口:“你是即墨靖……对吧?”

    即墨靖的指尖微微一顿,他站了起来,把跟前的食盒提了起来,接着和仰头看他的小奚白击了个掌。

    到最后,他只是对着苏欲勾了勾唇,什么都没有说,便直接消失在了所有人面前。

    苏欲伸手抓了个空,他帐然若失地盯着眼前的景色,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谢鄞贺有些奇怪地看着苏欲:“怎么了?你认识他?”

    “认识,”苏欲承认得大方,“他救过我很多次,但每次我想和他多说两句的时候,他又会直接在我面前消失。”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我到现在就知道他的名字,其他一概不知。”

    谢鄞贺抿了抿唇,思来想去还是不告诉眼前这位实情了。

    他弯腰把小奚白抱起来,又伸手拍了拍苏欲的肩膀,朝着厨房的方向努了努嘴:“别想了,吃饭去了,下午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为了这个春节,老板都特意把研究所的时间和九十五号蓝星的时间同步了。”

    苏欲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最后答应了一声,跟着他进了屋子。

    而他们身后,刚刚已经消失的即墨靖正坐在花园里的那棵巨型槐树之上悠哉悠哉地享用着唐渊刚给他打包的食物。

    他眯着眸子,上下打量着苏欲的背影,最后叹了一口气:“要是我没有想见的人,或许,我和唐渊的相处……能和他和谢鄞贺一样和谐?”

    即墨靖边摇头,边往嘴里塞了只色泽金黄的炸虾。

    “可惜……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