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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十七章 门槛记

    喜乐还是没忍住,去了宋云清的老房子。

    小时候这里她就不常来,过年过节爸爸妈妈带她过来和宋云清一起吃一顿饭,她依稀记得妈妈在厨房忙碌的时候比较多,奶奶坐在院子里拉着爸爸唠家常。她在边上玩,左一耳朵右一耳朵地听着,总是关于妈妈的话题,那时候不知道,现在想想总不会是什么好话。听外婆说,当初是爸爸死乞白赖要娶妈妈的,奶奶也很中意妈妈,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结婚,原先的好感都没了,剩下的只有意见。她曾问过妈妈,觉得奶奶是个什么样的人?妈妈说是个可怜人。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这是下半截妈妈没说完的。这些年,她按时往奶奶的卡里打钱,却从来没在她面前提起过她。对于妈妈来说,清泉有很多不好的回忆,她都不愿意提起,这也许是她这些年一直没回来的原因。对于这个奶奶,她只是在履行对爸爸的承诺,这毕竟是爸爸的母亲,年轻守寡,以一人之力把爸爸养大,供他读书。因为这份辛劳,每每无理取闹,爸爸妈妈总都让着她。

    推开那扇被风雨腐蚀得面目全非的木门,发出难听的吱呀声,她跨过门槛,记得小时候因为门槛太高,自己还摔过一跤。奶奶远远站着,没来扶她,还埋怨她来着,说女孩子就是不中用,连个门槛都跨不过。她不禁看了看门槛,心想就是男孩子也容易绊倒吧?

    爸爸喜欢看戏曲,生病在家的时候,经常将电视调到戏曲频道,听着里面哼哼唧唧唱,偶尔也跟着唱,可总是不在调上。她星期天呆在家的时候,也陪着他一起看。有一出戏记得很清楚,叫《门槛记》。说的是富家小姐看上了一个穷书生,老父亲不同意,父女两闹翻了。女儿拿了镰刀在父亲家的门槛上砍了两刀,发誓只要门槛上的刀痕不消失,就不上父亲家的门。后来丈夫中了状元,老岳父自然悔不当初,想和女儿和好,可门槛上那两道刀痕提醒着他当初对女儿的绝情和女婿的奚落,老头拉不下脸来。家里佣人想了个办法,拿竹片包住了门槛,自然也包住了刀痕。于是一切就像没发生一样,一家人和好如初。

    戏曲总喜欢大团圆结局,爸爸也喜欢看这种热热闹闹的东西,大概是一个人在家呆着实在太冷清了。可那时候的喜乐虽然年纪小,却觉得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法根本是在糊弄观众。那么长的一根竹片,岂不是更加醒目地提醒着所有曾经发生的一切。女儿怎么还能若无其事牵着丈夫的手,跨过那个门槛呢?

    喜乐走过院子,推开屋子的门,屋子里黑漆漆的。窗户上的玻璃蒙着厚厚一层灰,也不知道多久没擦了。角落早已成了蜘蛛的天下,乐此不彼织了一张又一张的网。真怀疑自己进了盘丝洞。

    “奶奶,你在家吗?”喜乐叫了一声。

    里屋传出一阵咳嗽声,宋云清摇摇晃晃跑出来,抓着房间的门槛站在喜乐面前看了半天:“喜乐,喜乐,真的是你啊!”

    她过来,握住了孙女的手:“你来看我了?真的来看我了?”

    喜乐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来这儿完全是好奇心的驱使,并没多少关心,自然算不上看望。

    “你坐你坐!”她拉着喜乐让她往椅子上坐。

    喜乐一看椅子上也是厚厚一层灰,站在那儿不肯坐。真不知道她这些年都干了什么,自己天天住的房子,也能弄成这个样子。这一屋子的灰尘和蜘蛛网,哪像是个有人住的屋子?

    宋云清也看到了椅子上的灰,尴尬地笑了笑,抓着自己的一只袖子把椅子粗略地擦了擦:“好了,干净了,坐吧。”

    喜乐被她摁在了椅子里。

    “要不要喝茶?”

    喜乐摇头,看这情形,这茶不喝也罢。

    可宋云清好像没看到喜乐的摇头,自顾拿了一个热水壶来,摇了摇,发现里面没有水。她说:“我去烧些水来。”

    喜乐说:“是应该烧一些水,把屋子好好打扫一下。”

    宋云清怔了一下,随即到了厨房。

    喜乐找了一块抹布,到院子里,打开井盖,打了一桶水上来。在窗台上发现了一瓶洗洁精,霉斑侵占了整个瓶身。她本不抱多少希望,结果一拿起,发现里面还有点洗洁精。倒了洗洁精在水里,把窗户和桌椅擦了一遍。

    宋云清拿着水壶出来,看到喜乐认真擦拭桌椅的样子,每个细小的缝隙都不放过,不觉得热泪盈眶。当初颜溪每次来家也是这样,里里外外都收拾一遍。可她把她的勤快看成是嫌弃,嫌弃她收拾不好,家里脏。

    她赶紧拿了一个水杯,好好洗了洗,倒了一杯热水放在桌子上:“喜乐,来,喝点热水。”

    喜乐抬起头:“我不喝了。”

    “杯子我洗过了,很干净的。”

    “我不渴。”

    “你这一来就帮我收拾屋子,一定累坏了吧?”宋云清走到她身边讨好地说着,“我上街去买菜,你今天在奶奶这儿吃晚饭。”

    “不用了。我是瞒着我外婆来这儿的,一会儿就得回去。”

    “你外婆不许你来看我?”宋云清哽咽着问。

    喜乐看着她:“如果你是我外婆,你会同意我来看一个要把她女儿活活撞死的人吗?”

    宋云清的心咯噔了一下,擦了擦眼泪:“喜乐,那时候你还小,许多事情你不明白。我这辈子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你爸爸身上,他一死,我什么指望都没了。我也是急火攻心,所以——”

    喜乐愤恨地将抹布扔进了水桶中。

    宋云清看着她的样子,畏怯地往后退了退了。

    喜乐看了看她的样子,又觉得可怜,捞起抹布,拧干了,将一盆子早已经变得乌黑的泥水泼到了院子里。

    “过去的都过去了。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我妈妈不是每个月都会给你打钱吗?”

    宋云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妈妈是每个月给我钱。可这几年,物价飞涨,你妈妈给的钱也就勉强够个温饱而已。我活着,总得有个人情往来。现在谁家办红白喜事,不得一千两千地出手,所以——”

    “所以,你倾家荡产维持住了你的人情?”

    宋云清不敢看孙女,这孩子和她妈一样,真不是好糊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