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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姓氏名谁

    混沌中,小七看到父皇因她身陨泣血而逝。

    看到举国哀痛,天下素白祭奠靖北王萧苑。

    看到数百万银甲大军,为她持白跪拜,鸣金一刻。

    万人悲痛中,是她曾了无牵挂、转身而去的背影……

    ……

    恍然之中,她不知自己又到了哪里。站在原地茫然失措,举目四望。

    忽然间,她听到兵戈金鸣之声从前方传来,身体不受控制的先于她脑子,已经自行向前几个飞身急速赶去。

    穿越过眼前迷蒙的烟雾,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副人间地狱——

    处处残肢断臂、血流成河,战火硝烟弥漫。

    嘶杀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小七心中惊疑不定,讶然中还没分清这是何情状,身体却先行动作,与周围将士战在一处。

    突然,只觉得心口一痛。

    她低下头,看见穿月凶而过的箭矢只留下一节箭尾。

    她愣住了。

    这一幕好生熟悉。

    还不等她细细分辨,身体再次不受控制,伸手折断箭尾,拿起手中的利剑冲入敌阵再次厮杀。

    ……

    一只,两只,三只……直到前月凶后背插了足足六只箭。

    小七像是没有痛觉的机器一般,木然的厮杀、前进,心里早已忘记自己为何在此。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走蛮虏,赶不走,就杀光他们!

    ……

    这场景久远到,小七以为她早已忘记。

    这,是她死前的一幕。

    小七困在自己的身体里,看着自己护卫这片疆土厮杀奋战,看着这具身体被箭矢穿透、最终倒地……

    却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清醒的意识。

    她知道,她就要死了。

    好在,大势已定,再也无甚担心。

    ……

    小七渐渐觉得神智渐失,耳朵嗡鸣、双目模糊、浑身发冷,就连呼吸都感觉到痛的无法忍受。

    弥留之际,他看到一人一骑、轻甲银枪的将军踏马而来。红缨飒飒,斗篷荡荡。

    他满身猩红残伤,满面灰尘沧桑,却依然掩饰不住那萧杀冷肃之下的风华。

    就那样,站在身前不远处,静静的低头望着她。

    又似是穿透了她,看向了别处……

    熟悉眉眼身形,陌生的神情气质。

    他提马缓步到她的眼前,最后却不发一言,调转马头离去。

    是他……

    ……

    小七竭力抬起千斤重的手臂,缓缓朝那方向伸去,像是要扯住他的衣袂,却最终手臂无力的垂落身侧,眼看着那人渐行渐远,身影逐渐模糊不见。

    宁十一……

    小七心中不知为何悲痛,痛到无法再次无悔的死去,挣扎着睁开双眼。

    ——

    毒发头痛后的余韵使她耳目轰鸣,让她半晌都没有清醒过来。

    脸上是难得一见的茫然和脆弱。

    ……

    “殿下,您醒了!”耳边传来如兰欣喜若狂的声音,“您昏迷了已有一天一夜了,大夫说您再不醒……担心死我了!”

    说着喜极而泣,泪水涟涟的这才算是放下心来。

    哦,原来是梦啊。

    小七呼出一口气,轻轻扯了扯嘴角安慰如兰,“无事。”

    沉默片刻,“人……可都安置了?阿箬他们可好?”

    如兰知道她心里惦念,“姑姑与老爷都已入殓,只等着殿下醒来下葬。老何也平安回来了,姑娘身子无甚大碍,就是悲伤过度又受了些惊吓。倒是秦相公伤势颇重,还需些许时日恢复,并无性命之忧,殿下不必忧心……”

    小七心里稍安,这才勉强按捺住心里的残存的悲伤和……不甘。

    ……

    再次梦回生死之时,她才不得不承认……

    曾经以为的生死看淡、了无牵挂的自己,原来潜藏着那么多的不甘——

    不甘八方夷虏还未平定,不甘雄心抱负半途而终,不甘不曾当面询问父皇可念,不甘不曾体会那繁美人间……

    还不及小七将心里滚滚汹涌完全按下,门外就响起“笃笃”叩门声。

    ——

    一个低沉熟悉的男声响起,“如兰,可是殿下醒了?”

    如兰快速抬眼看小七神色,垂首摒声的退到一旁。

    她明白这些年,姑姑虽是力求保全殿下安妥才有意疏远,可殿下确实是从未体验过,无忧单纯的天伦温情。

    这陪伴左右、近乎“孺慕”的情份,是门外那位的给的。

    殿下对他的情分惦念,自然是不同寻常之人。

    可现下彼此都突然身份大变,对一开始就带有目接近的“亲人”,心中大抵是难以释怀,也不知如何面对的。

    若兰不知道,此时此刻,殿下是否愿意与之相见,所以只尽忠职守安静的站在一旁,两耳不闻门外略显急切的问询,只等着吩咐。

    ……

    小七不知如兰心中所想,却也没有流露出什么情绪,只一个呼吸就淡淡吩咐,“请。”

    两夜过去,宁十一心里担忧不已,几乎没怎么休息,只是略做洗漱,还是救护那夜的装束一直在门外不错眼的守着,心中焦急万分。

    听到门里的回应,顾不上考虑如何面对的问题,只推门就进。

    倒是跟在后面的“宁业”,一脸的钦佩。

    腹诽这人还真特么“坦荡”,心里倒是真安定了几分。

    ……

    如兰拿了靠枕垫在小七身后,只留她家殿下和二人,静静的退出房间带上门。

    “臣等叩见殿下,殿下万安!”二人一进门站定倒头就拜,半晌没听见回应,也不敢抬头打量。

    小七不言语,只歪在chuang头低目垂首的让人看不清神色。

    屋内一片静默,安静的有点让人心慌,两人也不敢起身,更不敢出声。

    只能端着手继续跪着。

    这是气狠了吧……

    二人不约而同的想。

    ……

    不同于二人猜测的是小七心中有怨,刻意无视二人撒气。

    此时此刻的小七,哦,应该是七殿下萧芜,在心里想的是二人的身份。

    ——

    大靖宗元年间,宗元帝四堂叔承德候,四十一岁时得一幼|女。

    萧氏皇室已有百年未得皇女,这一萧氏郡主虽然是皇室隔房宗亲,可世人皆知,女子虽无法上朝为官、建功立业,却是牵系两个家族的纽带。

    萧氏自来多男少女,因此能借一女壮大萧氏皇族的姻亲,自然引得萧氏皇族重视。

    ……

    宗元帝给这位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小的堂妹亲自赐名,还特在及笄时赐下封号,宁清郡主。

    事实也证明,此女确实给萧氏皇族维系了一个强而有力的助力——大靖百年将门,褚氏。

    宁清郡主年十九,下嫁褚氏安国侯世子褚覃(音同琴),婚后两年正月十一生下独子,取名珣。

    安国侯府小主子顶冠之时,庆元帝赐字,奉仪,取孝奉守仪之意。

    便是现在大靖褚氏骁云骑的统帅,安国侯褚珣。

    ……

    褚珣年十二便随父亲叔伯上沙场。

    年十四,南定之战一战成名。

    年十五,遭逢大靖庆元年间最漫长的康秦之战。随后两年,褚氏一脉连同老安国侯褚覃皆战死沙场。

    年十六,危难之际接领骁云骑与定国侯位,往后三年大大小小数十次征战。

    此后,大靖才算是结束了近百年征战不断的局面。

    奠定了他大靖立国支柱的地位,自此贪狼将星之名,漫扬天下。

    ……

    听闻,骁云骑大帅褚珣为人不羁洒脱,用兵如神,麾下将士无畏生死、悍勇难敌。

    他手下最为得力的副将,与他最是亲厚紧密。

    此人便是户部长司,曾名极一时的叶统,那生有“反骨”的次子叶秋。

    ……

    宁十一。

    宁业。

    小七突然扯动嘴角轻笑。

    ——

    榻上歪着的人,脸上没有愤怒、不满,也没有质问、好奇,就这样安安静静的。

    宁十一不妨她突然抬眼看过来,虽未抬头却也感受得到那有如实质的目光,便状似平静的把头又低下两分。

    “请起。坐。”萧芜淡淡的开口。

    完全没有因为自己出神,忽略两人一直跪拜而产生任何不适。

    二人心里都有些惊疑不定。

    虽然之前几年几乎是朝夕相处,但是这一朝身份转变,二人都有点拿不准,不知这是心里有气的刻意“刁难”,还是后知后觉的惊异产生了“迟钝”……

    宁十一心里不得劲儿,硬着头皮再次行礼,“臣等……谢殿下!”

    宁业也不多言语,跟着他一起干脆的拜谢。

    ……

    萧芜看着面目严正恭敬的二人,这样的神态令她一阵恍惚——

    她是真的回来了。

    真的再世为人。

    再次成为大靖皇族的天命之女。

    她是君,这人是臣。

    她坐着,这人站着。

    她不语,这人就要惶恐下跪。

    是了……

    自古,君臣有别。

    ……

    萧芜心绪烦杂,今日频频失神,气氛就又沉闷的再次陷入静默。

    越是平日亲厚熟稔,此时双方皆心下复杂,就越是不知如何划破沉寂尴尬。

    坏了,这是真气恨了。

    宁十一心里叫苦,转念又一想,自己的“闺女”,连自己姓氏名谁也不知,恼一恼自是应该。

    心里又暗自祈祷:可别是单单恼了我一人,要怪那也是老爷子首当其冲!

    面皮却挺得平平。

    ……

    宁业看他怂在一边装鹌鹑,觉着此情景令人心慌,为了不再加上个“不敬”的罪名,只得硬着头皮解围,“殿下身子可觉着好些,那个——臣等罪……”

    “呵!”萧芜轻笑一声摇头,“叶将军忠君之事,何罪之有。”

    语气分不清真心还是假意。

    宁业,也就是叶秋一瞬顾不上失仪猛地抬头,睁大了双眼。

    叶将军?

    这是……

    宁十一呼吸一滞,她知道他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