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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初雪还晴

    不管心里如何,表面上萧芜很淡定,人事皆安然待之。

    心中知晓,如若有朝一日离开,一别经年还不知几载,此生是否还有机会再来,都不可知。

    近日就又带着阿箬、秦业和如兰,再去珮沁坟前祭奠一番。决定在时就多来看看,聊表挂念。

    ……

    翌日清晨,微风浮动,冬意渐浓,却是个明媚晴好的天。

    萧芜一早吩咐了如兰准备妥当,带着阿箬上了马车,一行人缓缓向墓地前往。

    待到坟前,萧芜总觉得恍如隔世,好像珮沁隐含关切的脸还在眼前,语气淡淡的让她退下去休息。

    她不禁有些伤感,跪在坟前焚烧纸钱出了神,就连阿箬唤她也未听见。

    秦业知道她还是伤怀,可他为人口笨,也不知如何宽慰,只和如兰二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阿箬收到如兰的暗示,待焚烧完,轻轻靠过萧芜身边。

    突然开口,“主子。”萧芜多次劝告无用,人后也就随她这般叫了,只听她道,“母亲一定很开心!”

    萧芜闻言怔愣,“……为何?”

    “母亲爱重您,恐辜负娘娘托付,可又难免心愧于阿箬。您回来,母亲虽气怒绝望,却一定满心喜您的仁厚。阿箬和您一起得救,母亲满心只会欣慰。”

    说着又拉了拉萧芜的手,“能和您如母亲与皇后娘娘一般,朝夕相处,是阿箬从前不敢想的日子。现在我们都安然无恙,阿箬会替母亲和娘娘陪着主子。”

    她又轻笑,“母亲既舍不下您,又放不下娘娘。现在有阿箬替母亲照顾您,她就能安心的去找娘娘。”

    说着小手一握拳,“如果主子以后也有了儿女,阿箬也恨不得给他摘星星够月亮。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为了他一世安好,舍了命也是要笑的!母亲待您,一定也是如此心意。现在母亲还有父亲陪着一起,和娘娘都在天上看着阿箬还有如兰,替他们看顾着要重要的人。这不就是应该高兴吗?”

    说完小脸一片认真,“所以主子,您也应该为他们高兴呀!”

    秦业不由赞叹,这小姑娘看着不谙世事,不想却如此通透纯善。

    如兰也泪水涟涟,在一旁重重的点头认同。

    ……

    是这样吗?萧芜心下怔然。

    前生今世她都是金枝玉叶,虽然她为国为民最终,力竭而亡,马革裹尸。她也知,有无数忠仆义奴,也曾为她不惜以命相护。

    那时她身负重任,无暇细想,一切不仅仅是身份使然,也因情义至此。

    萧芜胸中郁气消散,独留一片感激安宁。

    是呀,无论如何来这尘世走一遭。再难,也是要活下去的。

    曾经她从没有今生这般迷失彷徨过,经此一事一言,心底迷茫尽退,就算为了珮沁和生母所愿,也要更好活下去。

    好好的,连同他们的一起,才不枉顾多年,他们的生死相护。

    思及此,不由想到那个曾经让她决心守着护着的人,又难免酸涩。但心下到底是连带着那人的怨气,也消散了两分。

    萧芜侧身把阿箬搂入怀里,认真的轻声道谢,“阿箬,谢谢。”

    ……

    身后不远处,和叶秋策马静立的褚珣,本看着萧芜无声的悲伤,正心疼的抽抽。

    听见阿箬的劝慰,正想暗赞一番这丫头大智若愚,不想便看到阿箬在萧芜怀里,满面涨红一脸傻笑,顿时气恼。

    恨声自语,“一个姑娘家的,迷了一个还不够,这是要添一个凑成双么?”

    遂也忘了两月来的冷战,气势汹汹的打马上前,一把捞起萧芜裹在怀里策马飞奔而去。

    阿箬毫无准备,在原地被惊得呆若木鸡,遥遥只听那人余音,让叶秋等她们收拾妥当给送回去。

    半晌跺脚,气愤的朝叶秋质问,“叶将军,侯爷这是抢劫吗?主子好不容易宽慰些,他横插一杠的抢走主子做什么,你们真真是太坏了!”

    莫名被迁怒的叶秋:“……”

    莫名被无视的如兰:“……”

    莫名很无语的秦业:“……”

    叶秋也被褚珣这番操作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能留在原地挨骂,心里忿忿:这厮,媳妇儿还不知道在哪呢,养闺女倒是先上瘾了。哄不过来干脆抢上了,可真是能作死。

    这急眼傻了吧……

    若兰气定神闲的收拾妥当,当下自行上了马车。显然是近日,已习惯了褚大帅时不时抽风的行径。

    秦业本就寡言,对褚珣不定时发作的颠病也视若无睹。

    ……

    “褚珣,你又发什么疯!阿箬和如兰还在山里,你快放我下去!”萧芜回神,简直气疯了,连名带姓的骂道,顾不上绷着刻意冷着了。

    这个疯子!混账!

    她气的满脸通红,这厮先是欺哄,现在居然还会强抢了!鼓着腮帮子拽着褚珣的胳膊,一副要吃肉喝血的凶狠。

    此时对着褚珣,她才有一点少年人该有的模样,撇开一切温文华贵,像一只炸了毛的野猫。

    ……

    “不是还有秦业和叶秋嘛——”褚珣有力的手臂环着萧芜,把她牢牢扣在怀里,不理会她恨不得踹死他的表情。

    “你、你……”萧芜气的语不成句,“你知不知道男女有别?你这个不知尊卑的混|蛋!”

    此时她语无伦次,随便什么话都捡,总之就是要怒骂出来扔到他脸上,才觉着心里痛快些。

    褚珣心里发虚,硬着头皮装没听见。

    萧芜看他又装死,心里那点被她使劲压下的委屈和心伤齐齐爆发,在马上就施展身手,誓要将这个混|蛋狠揍一顿才罢休。

    褚珣一手牵着缰绳,又担心摔了她,一只手左支右绌难以应付武力值就要爆表的萧芜,想想往日小七待自己的贴心细致,顿觉不甘。

    一时忘了所有顾忌,松开缰绳任马儿自由飞奔,两只手紧紧搂着她,在她耳边低声细语,“好小七,义父不该瞒你。你就原谅我这次罢——”语声竟带着两分委屈和受伤。

    ……

    萧芜闻言挣扎的动作一顿,又听他信誓旦旦,“你那老子是‘有命’,我是‘要命’,你说能怎么办?再说几年下来,我何尝不是真心待你?你竟如此不顾……”

    本来是讨巧卖乖的话,力求让“闺女”消气,可说着说着竟是真动了两分心绪,难过了起来。

    “……以后我也会对你好,比她们都好。把你捧在手里、含在嘴里,给你摘星星够月亮!”

    萧芜一时怔愣没有言语,他不死心的又晃,“别生气了吧,我这几天吃不香睡不着的,你可不能不认我。等回去了,你那老子还不知道怎么使唤我呢……”

    ……

    萧芜闻言心说:这人果然没脸没皮贯会卖乖叫苦。

    可她怎能不知“君命难为”。

    几日里她也并不好过,也知道自己气恼的有些牵强,可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如往昔,她又做不到。

    夜里也是辗转反侧,心里酸酸涩涩好不复杂。

    到底是真心放在心里,如父如兄般对待的人。

    萧芜恢复冷静,语音淡淡的道:“侯爷言重了,照顾我自是‘不负圣恩’,何必说的如此凄凉。”

    虽然心里理解,但她有疙瘩的,就是“君命”二字。

    她害怕,踏尘而归拥抱的第一份温情,仅仅因为“职责所在”。好似往日被填补的那个窟窿,被更惨烈的撕扯开来。

    可她难道真的,一点不知此人待他几分真假吗?

    不过是重之因而慎之罢了……

    “怎会?”褚珣气恼立时否定,转瞬间便明白了这“便宜闺女”心里的症结所在,心头不禁两分欣喜,“我见你救你,自然是圣命难为。可每日朝夕相处的情分,是做得了假的?”

    ……

    褚珣看她态度软化,忙再接再厉,“再说我娘是你老子的堂姑,你叫我声‘皇叔’也没错,又不全是哄你。这也算亲上加亲,你可不许再生疏于我!”

    萧芜本来怨气消散,可又听胡搅蛮缠什么“亲上加亲”,简直要气笑了,“亲上加亲是这么用的么?!”

    “是是是,我闺女说什么都对!”褚珣心情大好,甜言蜜语简直不要钱的往外扔,哄闺女也是脸都不要了。

    说罢,长叹一口气,把下巴放在萧芜头顶,让她后仰在自己的怀里,径自放慢了速度,闭着眼心下一片轻松。

    “小七,我今生很多事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圣心、军心、民心,一旦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只我一人便罢,可就怕牵连一片白骨累累……唯有来了这落雁,认下你护着你,却是实实在在的出自本心。”

    萧芜贴着他的肌肤,耳边是他的交心之语,心下一片温软。

    ……

    一路上褚珣解释了他来此的经过。

    皇上为保萧芜安全,未收到秦业消息,多年来不停暗访解药下落,二十九年靖夷之战时略有眉目,没多久就收到秦业密信。

    原来是萧芜太过扎眼,已被有心人有所注意,秦业深恐有变才密信求助。

    这才有了后来的一番动作,误导众人误认她的“生母”为落魄的世家之女,有名有姓。

    解释了她的不凡之处,皆是那个在她九岁时,不幸因病而亡的“生母贴身侍女”的教养之故。

    这才使人相信她“私生女”的身份,消除了被关注的隐患。

    待众人皆关注阿箬之时,庆元帝就秘旨褚珣前来保护。

    暗中的眼睛观察了数日,也以为是珮沁排挤之故,有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打发她出去。

    一是从没发现萧芜身体有恙,二是世人少有知安国侯“身有宿疾”。

    因此并未把近一年过后,才与何家有接触的宁氏兄弟,尤其是病病歪歪,三天两头小病大卧的“宁十一”与褚珣联想到一处。

    遂怎样与珮沁暗中配合,顺理成章的介入她的生活,护她周全……

    从头到尾,小七都没有问出,关于“宿疾”一个字。

    ……

    解开了多日冷战,两人撒着欢的骑马在外野了一天。

    褚珣又借口“失而复得”高兴,劝阻无用下喝的晕晕乎乎,方尽兴回府。

    终于是言归于好了。

    ……

    萧芜扶着褚珣,好不容易把他歪歪斜斜的扔在chuang上,心中气恼他不知节制的饮酒作乐。

    也不顾身份,自然的给他脱了他鞋袜,抬眼便看见他的睡颜。

    不似醒着时候不着四六的没个正形,沉睡的他,看起来很有些清雅俊逸。

    这人果真颜面好,就是醒着的时候让人头疼!

    萧芜撇撇嘴,颇嫌弃似的。

    消除了谜团和隔阂,萧芜比起之前,添了几分活力生气,不再事事处处,好似尺子量出来一般的规整。

    一时又想起褚珣发病时的境况,还不等细想,被门外赶来的叶秋惊动,在他喋喋不休“疼死算了”的絮叨里,木着脸回了房。

    ——

    宅子里两尊大佛冰雪消融,那气氛自是松快。

    萧芜又恢复了以往态度,只是现在多了如兰阿箬,被捧着端着不好再亲力亲为的煎汤熬药,照顾骨头都散了似的褚珣。

    自以“父女”名分的朝夕相处,又逢这次初雪还春,他们情分越发深厚。

    褚珣近日更觉得,旁人不放心他娶妻生子,也没什么了,他有小七便好。

    暗自决定,回去就是死皮赖脸软磨硬泡,也要把“干亲”这事儿坐实了,反正“叔父”也是“父”,又不记名。

    想必很多人会高兴,他凭白递了根软肋。

    ……

    再说老头子撇开家国天下,也确实宠的他没边。

    不是装的。

    作为皇帝,他已经竭尽所能了。

    至于“宿疾”……虽然事事处处指向那人,可他依然不尽信。

    算了,管它是真是假、孰是孰非,只要这事儿遂了他的意,啥事儿都能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