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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拳拳之心

    “奉仪,这一路,着实辛苦你了。阿芜能安全的回来,表兄心里……真是感激涕零!”庆元帝诚心感激,以“表兄”自称。

    他虽然盼这一天盼了很多年,但到底是个一国之君。

    一时的情难自禁是有的,过了两盏茶的时间,这会儿失而复得的激荡心情,就渐渐平复了不少,言行也从容了起来。

    平时也罢,这时一声“表兄”,没由来的让褚珣觉得一阵牙疼,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陛下哪儿的话,不说奉仪得您照顾多年,怎么说我也是殿下的‘十一叔’。做臣子的为陛下分忧、做叔叔的保护侄女儿,这不是应该的。”褚珣自来熟的接话,但是言语分寸把握的很到位。

    萧芜静静听着,并不插话,脸上的表情也只淡淡挂上一抹转瞬即逝的微笑,表现出了皇室血统与生俱来的高贵和“理所应当”的高傲。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这是垂髫小儿都明白的道理。

    她自然更懂,她贵,是因为她的父亲“贵”。

    ……

    “你这小子,惯会卖乖!既然如此,阿芜还得多你照顾。”显然,庆元帝非常习惯褚珣的甜言蜜语,言语间也对他非常亲近,表现出莫大的信任。

    萧芜面上没什么神情,但是心里对“伴君如伴虎”这回事儿,体会怕是不低于在场的其他人。

    因此也只是应景的笑笑。

    “臣定当安护七殿下左右,请陛下放心!”褚珣一抱拳行礼,说的郑重其事。

    庆元帝满意的点点头。

    --

    身为一国之君,对世代手握重兵的肱骨名将,或多或少都会有所忌惮。

    也因为种种人言和褚珣自己谨慎的原因,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了庆元帝不知真假的“钦点鸳鸯”。

    但是不得不说,撇开一切因为各自身份的考量和顾虑,庆元帝对褚珣,算得上是甚好。

    褚珣天性聪颖,虽然年少从戎,却并不是无脑的莽夫,心思缜密八面玲珑。

    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刚直,什么时候应该圆滑;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任性胡闹,什么时候应该大体从容。

    有时他会明目张胆的撒泼打赖,和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斗智斗勇,直把对方气的吹胡子瞪眼。说两人是姑表兄弟,却更像是父子。

    可是在正事儿上,没有一次掉链子,没有一次不是尽心竭力。

    从十几岁一战成名开始,几经生死,凭借着天赋异禀和赤胆忠心,已然成为这大靖国的镇山之石。

    与其说是感情深厚的“父子”、“兄弟”,却更是主从分明的君臣。

    这其中的分寸,可谓是步步惊心、如履薄冰。

    --

    萧芜状似不经意的扫过褚珣,看着眼前的君君臣臣,垂下眼睑,淡淡抿了一口茶。

    手握大靖最强骁云骑的褚珣,如今风华正茂、年富力强。

    而庆元帝无论对他有多少包容、疼爱和君王已经超常的信任,但却不能否认,他老了。

    也许过不了几年,或者也许就是眼下,已经有人时时刻刻猫在阴暗之处,等着捏褚珣的短处。

    谁知道往后那位得登大宝的人会不会是太子,会不会真的如庆元帝一般仰仗信赖;还是会掐真的忌惮防备,逼得他要么“大不韪”,要么“不甘死”……

    而这些无论是褚珣还是萧芜,都不愿看到。在褚珣那风流散漫之下,是一副赤胆真诚的忠心可鉴。

    可是,历来有几位赤胆忠臣,能够解甲归田得养天年,而不会战死沙场、不被鸟尽弓藏呢?

    ……

    “奉仪,有一事……”庆元帝略微犹豫着停顿。

    “陛下?”褚珣看这皱眉沉思了片刻的庆元帝,轻声询问。

    “……阿芜出阁之前,就居于你府上吧。”庆元帝轻飘飘的说,“虽然是权宜之计,但好歹也有‘干亲’之名。”说到这他哼哼两声,“让你白捡这么大个好闺女,你可占尽了朕的便宜……”

    萧芜心里惊讶,不由抬眼看一眼新认的父亲和褚珣,眨眨眼表现出适当的不解和顺从。

    虽然历代萧氏皇女,见惯了人心诡辩的算计,就连曾经的萧苑也是殚精竭虑远离了朝堂风云,但却真没有几个是死于算计的。

    因为皇女的天资和“天罚”之说,无论哪一方都不曾想过害她们死于非命,当然也有她们天资矍铄难以算计之过,但却无法让她们避免权力角逐的拉锯。

    在不影响大靖江山被外敌所侵的前提下,在内部,自然有很多派系势利相互倾轧。

    皇家宗室之间的防备,朝臣权贵之间的角逐,君臣之间的试探、防备,父与子、兄与弟之间的猜忌甚至你死我活……哪个朝代都不新鲜。

    也就是萧家子嗣不丰之故,谋害血亲这种事会被判以重罪,因此好些。但是,却无法绝对避免,毕竟每个皇子后面都是一个甚至几个世家的生死存亡。

    而始终作为“镇国”的萧氏皇女,无疑是各方争取、防备、忌惮的目标。

    面对血亲之间的防备、家园之内的算计,担忧外患、心痛内忧,如此煎熬、竭虑之下,慧极必伤,似乎像是她们出生起就已经决定了的命运。

    萧芜收了心神,不动声色猜测庆元帝的用意,表面却尽职的扮演着此时情况下,自己该有的情绪。

    虽然褚珣之前打算就算撒泼打滚,也要坐实和小七的“父女”关系,可毕竟只是想想,他不过就是舍不得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最纯粹真实的日子。

    这怎么就天上掉馅饼了?

    可是,别说彼此身份,严格来说属于“君臣”。

    就算抡起亲疏,褚珣是萧芜祖父的堂叔的外孙,所谓一表三千里,他和小七这都不知道表了几千里了。

    老头这是什么意思?褚珣按下心绪,表现出直白怀疑的神情,看着庆元帝。

    庆元帝气结。

    “你那什么眼神?”又看看有些神色有些不解的萧芜,又放缓了语气,“阿芜莫怕,是父皇的错,没有说清。”

    “不是,陛下,臣自然是求之不得,可……您不是攒着什么理由,一次要报复臣捡现成的便宜吧……”褚珣话没好话,一贯的言行无忌混不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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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庆元帝狠狠白了褚珣一眼,啐他一声。

    随即叹了口气,神色略带疲倦,“如今皇儿们都已成人,太子秉性仁善,做事分寸的当,虽略显稚嫩却不失手段。老大自从身有残疾,深居浅出不问世事;老四是个聪慧的,看起来享乐玩心甚重;老五、老六一个内向阴郁,一个憨厚天真。至于老|二……虽然跋扈骄横,但却不是个聪明的……”

    褚珣很惊讶庆元帝居然会在这里,当着面剖析自己的儿子们,这已经算得上推心置腹。

    他微低着头并不说话,只安静的听着,大概明白庆元帝的意思。

    庆元帝说到这微微一笑,“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朕的这些儿子,如今看起来兄友弟恭,可……树欲静而风不止。朕年纪大了,不知道哪天就该享清福了。”他有些无奈的笑笑,又看向萧芜,“可是朕的阿芜,还小……这世上啊,最善变的就是人心。即便是仁善的太子,总有一天会有身不由己、无可奈何的时候。奉仪,朕只是希望,阿芜将来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做谁就做谁……也只有你,朕能放心托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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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珣惊讶,抬头看着这位亦父亦兄的天子,心里复杂难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他从没想过,对方能对他坦诚至此。

    能把自己的爱女托付自己,那就是从根本上不担心他会想旁人所言的那般,“功高盖主”、“不臣之心”。

    他赶紧低下头,眨了眨眼,隐去了心里的情绪和眼里的热意。

    “奉仪,阿芜注定这很多人争取的对象,可朕不愿她活的辛苦。天下、朝臣、万民、兄弟……朕无法眼看着她安然的长大,只希望她能平安顺遂的过这一生,勿要管那劳什子的‘天命’,也只有你……朕希望你看在这几年朝夕相处的‘父女情分’上,无论何时何地,护她左右。你可明白?”

    --

    这会不说褚珣,就是萧芜也心神震动。

    虽然她对庆元帝已有一两分好感和亲近,但感情却是相处出来的,一时要她如何感同身受这份失而复得的父女亲情,难免还是有两分生疏、冷清和习惯性的谨慎。

    此时此刻,她却从庆元帝缓缓道来的,有些无奈、有些担忧的话语里,体会到了真真切切的爱护和真情。

    虽然她天生就不是感性的人,无法真正放下对“权利”相关一切人和事的谨慎,但却真心接纳了这一世,这个人“父亲”的身份。

    “父皇……”萧芜这一声称呼,却更多的带着几分真心。

    庆元帝抬抬手,以作安抚,“阿芜,父皇也是有私心的。虽然也想和你朝夕相处,可如今朝局并不安稳,暗处的外夷虎视眈眈,至今不能拔除爪牙,父皇分身乏术,唯恐有所闪失。更不愿意看着你们兄弟、兄妹之间,有朝一日会有何隔阂龌龊。奉仪算是你的‘皇叔’,你以‘亚父’之礼相待,在他身边虽然避免不了算计,但以他威名总是让人忌惮更多些。你二人今后安危一体,待百年之后,朕能走的安心些,对你母后对褚覃,朕也算是交待了……”

    褚珣二人神色震动,一时书房里静谧如微风入波,涟漪远荡。

    庆元三十四年四月。

    皇帝陛下有旨,七日后良辰吉日,萧氏长公主殿下归来问祖拜祠认祖归宗,昭告天下,宴请朝臣宗亲以作见证。

    又下旨——

    赏赐公主府一座以作日后出阁府邸,食千户、禄千金,奴、婢三百、侍卫五百、大娘(嬷嬷)四人,金银珠宝、珍奇古玩、绫罗绸缎等若干,赐住承香殿。

    因国事繁忙,皇帝无暇亲自教养。

    宫中妃嫔无人夺其尊贵,故七殿下萧芜奉大靖安国候褚珣为“亚父”,因其对七殿下又养护之恩,可随居安国候府,以其代替皇帝陛下施行“看护教养之责”,直至出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