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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楚昭殿内

    来之前,萧芜着实担忧了一阵。

    虽然宫变时,也是真刀真枪的你死我活。但是比起大漠边境那种浩浩荡荡的进犯,光是在人数上,对于见惯沙场生死过眼的褚珣而言,无疑是无甚危急的。

    也是因为如此,萧芜才想不明白,如何就能伤到不能挪动了。

    直到此时,才算是真的放下心来。

    不过虽知道他没什么大碍,但想起这伤及身子体肤的缘由,酸涩之余,还是不免有些埋怨他。

    萧芜的三个字说的语气温温,语音平平,神情也没有不虞。

    但褚珣不知怎么的,总是不太自在。

    还不等他再言语混过去,庆元帝又不甘寂寞的插嘴。

    “嗤——不知他那条臂甲,是哪个可心人给他擦的净亮,危紧关头竟然害怕给刮花了,避了开去。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庆元帝心里也有气。

    他在后边儿可是看得真真的,那生硬躲闪的模样。

    而他这会儿有此一说,也是有缘由的。

    褚珣府里没那些细致的仆妇丫鬟,无论是为了安全,还是习惯使然,平时也不喜人贴身伺候。

    只每日换洗内裳,又常年镇边习惯轻甲随身,索性是昨个外面穿什么,今儿还穿什么,都懒得挑拣。

    曾经他贯在花丛中浪荡,时常“佳人有约”。夜里宿在坊间也是有的,姑娘们自是殷勤脉脉。

    经常早起时,一身轻甲就被擦的雪光锃亮……

    萧芜实在没想到庆元帝居然说道这个,闻言一愣,都懵了一下。

    等他反应过来,猛地面红耳赤,人在榻上大剌剌的躺着,都遮掩不得。

    不由心里嫌弃老爷子碎嘴——这是得意忘形了罢,哪有给“闺女”说这些话的。

    顾不得装相的冲老爷子喊叫:“您老真是,说什么呐!还能不能聊天儿了,没有的事,别胡说!”

    一通胡搅蛮缠的掩饰尴尬。

    原来,这身轻甲是知晓身份后,萧芜专程准备的。可虽也算随身多年,但因为一直守在萧芜身边,臂甲光亮如新,没机会有半个刀口。

    萧芜平日里看他爱惜,也擦的干净放在他房里。

    褚珣还笑她细致,言道又不是打马的探花,弄的如此齐整似是要去相亲。

    昨夜也不知怎的,褚珣就失心疯般怕给弄花了……

    庆元帝闻言,冷冷的“嗤”他一声,也知道毕竟是“长辈”,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满脸嫌弃的撇撇嘴不再“落井下石”。

    气的褚珣咬牙不止。

    萧芜闻言神色也并没有变化,依然是面目平平的让褚珣看不出心念。

    她面色无异,还有两分无奈的语气道:“义父,再金贵也是外物,有何能贵重过自己的身子。您要是喜欢这精钢白甲,回头再给您找来更好的就是……”

    言语间自然而然的,就归结到“伯乐识好马”的心理上了。

    褚珣原本一时担心在那夜之后,误导了小七。一时又羞恼老爷子,当面揭露他曾有“不羁”的过往。

    一时又摸不清自己,那又气急又担忧个什么劲儿。

    总之是,尴尬的无以复加。

    可这会看小七神色坦然,心里竟然又是些道不明的不怔然,一时讷讷不言。

    庆元帝不知道眼前这两人之间的官司,只看褚珣一贯流氓无赖耍到家,只让阿芫一句话就制住了,高兴的要摇头晃脑。

    只觉得女儿就是贴心,知冷知热不说,还能替他约束管制住这匹野马。

    虽不知还有“女儿奴”这个称号,但就觉得褚珣是和自己一样的:

    阿芜这样好的女儿白白送他半个,想来也是和自己一样,愿意惯着宠着的。

    看看沙漏又交代了两句,心满意足的,悠悠哒哒传召太子回御书房“勤勉”去了。

    背影看着,心情很是愉悦……

    ————

    晨光灿烂,晨风清徐。

    殿外的内侍宫女们行色匆匆的忙碌却悄无声息,送走了庆元帝后,都继续不动声色的各司其职。

    楚昭殿内萧芜挥退了宫女,依然只剩和褚珣二人。

    静谧安然。

    萧芜自打云佑宫回来的那个早晨,就已经察觉到褚珣的淡淡的回避和疏远。

    心里说不难受是假的,但却也明白褚珣的心理。

    一是自己言行无状唐突了“义女”,一是血脉虽已出了五服以“父女”相称,但身份毕竟君臣有别。

    再一则,想来褚珣自己都没有清晰的意识到,他所言所行的“避嫌”,避的不是君臣有别的“嫌”,而是男女有别的“嫌”。

    这让本来就打定了主意,心智坚韧的萧芜,更坚定了坚守自己的身份和角色。

    萧芜在庆元帝离开后,也并无刻意的疏远或者亲近,只是淡淡交代了几句家里,就让他闭目休息。

    又把忠伯准备的衣物等略作整理。

    十指细长如玉、指甲简短干净,静静的一件件拿出衣物,又细细归置安放。

    衣袂轻拂,沙沙作响。

    楚昭殿内一时只有布料摩擦的声音。

    褚珣僵着身子动弹不得,躺在床榻上无所事事。只能转着唯一自如的脖子,双眸随着小七行动间跟来随去。

    今日小七还是身着平日常服。

    白色交襟束腰上衣,与里衣两层领口,矜持的束至颈下。

    并不如时下女子,袒露玉颈、锁骨,风姿绰约。

    窄袖及腕,只袖口处与衣襟相同,几朵浅浅苏绣立体同色云纹。

    寸余的腰带,紧致的缚住劲瘦的窄腰,束着跟随脚步蹁跹掠动的及膝下裳。

    拢在膝下的同色云纹靴,步步轻浅,行动间青丝翩扬……

    洁净整秀,方寸间皆显装者的端方有仪,清贵自持。

    无一处不矜,无一处无仪。

    褚珣头一回,有时间和时机,如此细致的打量养在身边几年的少女。

    回想起来,好似她从未形容狼狈潦草过。

    无论何时,都是高贵骄矜的模样。

    哪怕提枪杀人时煞气灼人,也腰腹平直,端肩立首。

    哪怕是病痛灼人之时,行动间也是沉敛、分寸、克制。

    褚珣不得不承认,无论在男在女——他的殿下,已然长成一位非凡出色的人才。

    不拘泥于男女之别的风采烁烁,仿若她本就该如此。

    不由忆起那个,被小七焚香祭拜,曾嚷着要嫁给她的女孩。

    也许性淳者目明,那令人震动怜惜的阿阮,可能是第一个探究到她如此本质,还勇于倾心交付、不去顾虑身份地位、相陪与否的人。

    心心念念,痴心不改。

    真是令人羡慕的……直率和单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