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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白家沟

    整整过去了一周,白晓萌还是没有出现。于是班主任在周末带着我们几个去她家进行了一次家访。

    她家的距离并不算远,汽车出了县城,行驶了大约半小时,然后沿着小路步行大约十分钟就到了。

    远远的,我们就看见她家院坝上的婴儿衣服在绳子上随风飘扬,像一面面白色的小旗子。

    而白晓萌那时站在她家的大门口,怀里正抱着一个婴儿。她低着头,眼睛盯着别处,无奈地摇晃着身体,似乎正在哄怀里的婴儿睡觉。那应该是她的弟弟或妹妹。

    我记得,那天她身穿一件长袖紧口的浅绿色上衣,小口直筒牛仔长裤,白色网面球鞋,她的长发则用一根白丝带简单的扎在后面。

    “白晓萌,白晓萌。老师来看你来了。”同行的刘诗奇远远地就开始喊。

    听见熟悉的声音,她的身体似乎发抖了一下,手自然地收缩,婴儿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动作,立马哭啼不停。

    “哎呀,喊你匡(看)个娃儿你都不会。”白晓萌父亲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爸爸,我们老师和同学来了,你赶紧出来一下。”白晓萌朝屋里喊。

    “来了就来了,吼那样嘛。”

    白晓萌的父亲说完就走了出来,看见我们后又赶紧转身进了屋里,然后抱着三根长条形凳子走出来。

    他穿着一件泛黄的白村衫,长裤,人字拖鞋,微微有些秃头。但他的脸不黑也不蜡黄,而是像个城里人似的白,这点白晓萌随他爸。

    “来来来,你们坐,你们坐,你看,我家里头现在乱糟糟的,都不好意思喊你们进屋里克(去),逗(就)在外头坐哈,对不起哈老师。”他爸一口的土话。

    “没事没事。”陈老师连忙回答。

    他看见白晓萌怀里还抱个孩子站在旁边,又连忙喊:“哎呀,你个娃儿也是,看到起你们老师同学来了(迈),你就把娃儿抱进克(去)给你妈嘛,然后倒点水出来撒。”他然后又接着转过身来对着老师,“你看嘛,嫩个大了(这么大了),还不懂事啊。”

    老师笑了笑,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今天我们过来呢,主要是因为白晓萌一个周都没有来上课了,我们就想到家来了解一下原因。”

    “哎呀,老师。你看嘛,现在家里头就是这个…老师啊,你看到的情况。她妈刚生了小的,结果上周又生了病,现在躺在床上。没有办法才叫她回来帮忙。等她妈好点了就一定让她回学校。结果她妈病了一周,也不见好,所以才耽误了她学习,是我对不起她呀。”她父亲说这些话时,断断续续,大部分时间都埋着头。

    这时,白晓萌用一个茶盘端着茶一一递给我们。

    “是啊,我也知道你们的困难,可是现在他们已经是高三了,耽误不起,家里再有困难也不能耽误孩子读书啊。”老师边说边看看她爸。

    “是啊,我晓得,我晓得。”他爸连连点头。

    “但是我家现在实在是遇到了难处,等她妈下周好一点,我一定让她去学校。”他父亲接着说。

    “好的,她父亲,你不能把你的困难作为不让晓萌去上学的理由,她成绩不错,千万不要被耽误了呀,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老师说。

    “这个道理我是晓得的,我也晓得读书是她的唯一出路。但是…”她的父亲话说到一半,就忍不住的红了眼。

    “她受了不少苦啊,实话实说,都是我的错,她妈死了后,我就不该再娶!”她爸说着,突然自责起来。

    旁边的白晓萌听见了,红着一双眼睛,忙上来搭话:“老师,不怪我爸爸,是我主动留下来的,是我不想去上学了,老师。”

    就这样,白晓萌也加入了谈话中,她一个劲儿的揽下他父亲的责任,她父亲则一个劲儿的自责。搞得陈老师也无法言语,在那样的情况下,劝学仿佛才是一种错误!

    最后,虽然陈老师经验丰富,相似的问题他已经处理过很多次,但是那天他也不得不用出他最不愿使用的杀手锏来结束他们之间的对话:

    “好了好了,我今天过来呢,不是为了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白晓萌必须去上学,她有接受教育的义务,家长有必须让孩子接受教育的责任,不是对错问题,而是责任和义务问题。”

    她爸在一旁不停地点头。

    那天,我们上午九点到的,一直呆在她家直到中午。陈老师为让白晓萌能够返校做了最大的努力。

    白晓萌则坚持把我们送上车。

    在车上,我问老师,如果您和白晓萌交换位置,你能怎么做呢?

    老师虽然一直在劝别人,但却从没有想过劝自己,因此他一时还陷入了沉思。

    车没开动,似乎还在等人。

    我坐在中巴车后面,通过车窗一直看着白晓萌。

    一个中年妇女似乎认识她,她主动向白晓萌打招呼,白晓萌见了,忙笑脸想对,看样子很熟悉。

    我看见中年妇女不时用手指着我们,同时用手比划了一下,似乎她认出了我们的老师。

    白晓萌似乎也在解释,中年妇女不等她解释完,又不停的指着我们,和她说话。她不时地用手挠挠她的头,尴尬中透出些无奈。似乎不想回答中年妇女的问题,但又怕因此得罪邻居,只是双脚慢悄悄地往后退。

    汽车出发之前,我又冲下车。

    “喂~,白晓萌~白晓萌~~。”声音在山间回荡着,每个音节都被回声不停的拉长,“下周见~下周见~”

    白晓萌远远地望着我们,全程坚强的她突然泪如泉涌,哗的一下就打湿了她白色的脸,不知这是由于邻居的问话还是其他。

    汽车开动了,白晓萌使劲挥动着她的双手向我们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