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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清算

    黄三哥毕竟是赌场上的老油条。

    赌术之所以称为赌术,而不是赌技,正是因为术比技多了一层艺术的色彩,更显褒义。

    黄三哥这最后一把自然要赌出高度,赌出风范。

    不光要赢,还要在兄弟们面前,在这没有凳子高的奶娃娃面前赢的潇潇洒洒漂漂亮亮,让他们知道赌桌上,你三哥就是永远的神。

    大手从杜安鹿手中拿过骰盅,另一手将六个骰子依次从大拇指处弹出。

    砰。

    每弹出一个,骰盅便故意大开大合地从杜安鹿面前横扫一次,将弹出的骰子纳入骰蛊。

    六颗骰子,如法炮制。

    虽是赌徒,但熟能生巧与自信满满的催化之下,连动作都带着麻利飒爽的劲头,让身边的小弟都跟着欢呼起来。

    “三哥太帅了,这把赢定了!”

    “三哥就你这超凡赌术,怎么就没有人办个赌神大赛,我大哥肯定上场封神!”

    杜安鹿虽也对黄三这杂耍一般的技艺感些兴趣,眼睛跟着骰盅左过来右过去,眼花缭乱之间也有些看大戏热闹时候的兴奋。

    “这回怎么猜。”

    黄三当然知道应当落盅压大小,但已经是一胜一负之后的第三局,也就是定夺局,无论如何黄三都得赢。

    要不……他看看身边的屋舍和杜安鹿以及高头灰马,到手的鸭子已经飞了一次了,决不能飞掉第二次。

    黄三道,“小娃娃别说我大人欺负小孩,这回你先说话。你先说大小,叔叔再落盅。”

    乍听之下好像是让着杜安鹿,地痞流氓之间一个岁数小的还说了句“真谦让啊。”

    随后有人反应过来,“哎好像不合规矩,刚才不是小娃娃先落盅三哥才猜的……”

    嘴便被身旁人捂住了,小声嘀咕“闭嘴,你懂什么。”

    这也正是黄三哥想要吐槽的事,他这些小弟什么都好,彻夜赌博头悬梁锥刺股就是到了该向着谁说话的时候脑子不太灵光。

    还好有个懂事的。

    只要随便杜安鹿出个大小,黄三哥再使使劲往另一个方向摇骰子,赢了这面前的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

    杜安鹿“哇”地眼睛跟着骰盅左右观看,耳朵却仔仔细细地听着骰盅里发出的声音。

    她不着急下注。

    刺啦啦,咔咔,极小极其细微的声音响起,杜安鹿的嘴角向上抬了些弧度。

    “我压小!”

    杜安鹿小手往桌上一拍,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黄三看着她那副瞎蒙乱猜的神情,更是胜券在握。

    你压小,让你三哥给你摇六个六,让咱的兄弟也看看三哥的威风。

    黄三手中动作幅度更大,身边的口号声也响了起来。

    “大”“大”“大”!

    感受着手下的震动,耳中全是骰子在骰盅的快速划过和互相撞击的声音。

    一盏茶的时间转瞬即逝,黄三的额头上冒出汗珠来。

    这骰子不对劲!

    骰子上发出的微小碎裂声,黄三也不是没有听到,但因其混杂在其他的声响里,并不那么明显。黄三只当是骰子上沾了些灰尘杂质,在骰盅里粗糙摩擦发生了些异响。

    但渐渐地,这碎裂的声响越来越大,不仅六个六的整齐声音没有出现,六个骰子好像变成……七个?八个?

    越来越不对劲,黄三却不能轻易放下骰盅。他继续用力快速摇晃,寻找着那一瞬间的手感。

    极为清脆地四声脆响过后,黄三意识到了这纯黑色密不透光的骰盅之内发生了什么。

    所有的骰子,炸开了,个个粉碎。

    骰盅里现在装的是一把碎骰子和一滩依靠离心力转动没有落下的水银!

    出千不被捉,就是行家、赌术高超。

    被捉的话……

    杜安鹿在这时候发了个问,“哎,那边那群。”

    “嘿嘿,怎么啦小娃娃,这是要求饶了。”

    “你姑奶奶要问问你,在赌桌上用水银骰子骗人的,出千被抓的,一般怎么处理?”

    几人哄笑起来,“那怎么可能,谁敢在我黄三哥的赌桌上换骰子。”

    “骰盅开出水银骰子的人,当然是剁手喽!”

    “对对对,剁手!”

    一颗汗珠从黄三腮侧滑下,这帮小崽子,不会真的动手吧。

    有人真从腰上掏出一把半长的西瓜刀来,一下墩在了杜老太太家摇摇欲坠的门板上。

    “三哥平时就教导我们,赌一靠技艺,二靠老天。水银骰子是最下贱的手段,真让我撞见,我一刀劈了丫的。”

    杜安鹿的笑容从春风和煦变成了阴沉得意,她觑着眼睛转向越是不敢放下骰盅越是把骰子摇得稀碎的黄三,

    “你倒是开啊,怎么不开了?”

    “你这骰子,它保真吗?”

    黄三越发紧张,那往门板上墩了一刀的兄弟也在催。

    “三哥不用留面子,一把赢了,咱兄弟跟你分了好处,以后还为三哥两肋插刀。”

    “啊对对,为三哥两肋插刀!”

    ……这是要插你三哥我两刀吧。

    瞬间的迟疑,一颗水银球从骰盅下边沿飞了出来,这小小闪亮的一颗,瞬间从杜安鹿视线中开始,在每一个地痞流氓的眼前都跑了一遍,打在了门板上。

    墩刀的跑过去将那地上的一滩亮色摸了一下,噌地蹦了起来,一把拔出了门板上的西瓜刀。

    “这水银!这是水银!你骰盅里是水银骰子!”他气势汹汹地走到黄三面前,“开啊!让我看看你上个月是拿什么赢走了我的西瓜摊儿。”

    旁边的一圈也跟着炸毛起来,

    “我的茅草屋。”

    “耕地的牛。”

    “哎哟我那膀大腰圆的未婚妻哟!”

    更多的水银滴从骰盅下飞出来,这回人们也顾不得赌桌上的规矩了,几人一哄而上将黄三按在了桌上。

    骰盅也被打开,里面一把几乎碎成豆瓣的空心骰子和几滩水银,扎得人们眼睛生疼。

    几人吵吵嚷嚷,作势便要有怨抱怨有仇报仇,谁知杜安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慢着!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凡事不能靠武断,要一码归一码捋清楚。”

    众人听了这话后稍微停了手,难道这黄三用水银骰子的事情还有假?大家都是亲眼看见的。

    黄三本以为今天要死透了,没想到转机竟在对家杜安鹿身上,一时也是感激涕零。

    骰子,是经过杜安鹿手的时候,用了恰到好处的力道,用内力从中间将骰子震出缝隙,再故意拖延时间,让黄三多为骰子施力,那骰子才能碎得彻底,黄三出千之事才能公之于众。

    只是黄三连小弟都要坑的事情,属实让杜安鹿感到意外。

    不过想了想,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想她那大伯杜明成,看着像个人儿似的,不也是把娘亲的棺材本房子土地全都输没了?至今也没见到有所悔改的样子。

    拆穿赌徒出千这事,不过是顺带脚。杜安鹿的目标,当然是赢得赌局啊!

    骰子全都稀碎,那就是零点,零点小,杜安鹿赢了。

    “先从我这把账算了。”

    杜安鹿假装咳了一下,趁着人们专注的当口,身形一闪,将杜老太太的地契房契全都拿到了手上。圆胖胖的小手指扒拉着纸张,确认无误之后。

    她小手一挥,翻身上马。“行了,我这一码算完了,剩下的你们慢慢清算吧!哎对了这房子院子现在是我的了,别弄哪都是血啊!”

    “要不你们出来打吧,晦气着呢!”

    那一圈儿人真就将黄三拖到了院子前面的土道上,拳打脚踢。

    ……杜安鹿在众人的叫喊打骂声中,坐在马背上慢悠悠地出了杜老太太家的院子。她指尖挥动出一丝丝灵气,大门便上了锁,钥匙自动飞进了她的袖子里。

    催动马匹要走,却见远远赶来两个男人。

    一高一矮,一老一小,全是气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