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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曾经 第三十七章 起始点

    冬天的脚步,悄无声息地远去了。

    跨年夜对贵树来说,简直像一种折磨。

    坐在被炉里,一边吃着甜甜的橘子,一边看着年复一年的红白歌会。虽然在日本,这是每个人在冬天最高级的一种享受。但是对小孩子来说,看着电视上不认识的歌手在唱着无聊的属于昭和时代的歌曲,哪怕有舒服的被炉包裹着身体,内心里也是非常不舒服的。

    电视上那个在贵树印象里只会唱两首歌曲的欧巴桑,今年还是不出意外的唱起了那首贵树再广播里听过无数次的歌曲。(作者注:此处的欧巴桑指日本昭和脍炙人口的歌手石川小百合,她在红白歌会只会唱两首歌,单数年为《津轻海峡冬景色》双数年为《越过天城》,此处的歌曲为《越过天城》)

    那种无聊的歌曲,贵树实在没有胃口再听下去。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慢慢地沉睡在了被炉中。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所看到的,是自己的房间内那熟悉的天花板。天已经大亮了,几朵棉花糖般的白云悠然地漂浮在青蓝色的天空中,街上依旧是如同平常的每一天一般热闹,如果不是墙上的日历依旧停留在1997年12月31日,谁会料到,贵树身处的这一天,竟然是新年的第一天。

    年初的参拜,贵树没有去。他本就不喜欢年初的神社的热闹,而且在如此清冷的空气里祈祷那些虚幻的愿望,这对贵树来说无异于是对心灵的一种欺骗。

    贵树素来难以忍受这种欺骗和折磨……

    年初的参拜,爱乃也没有去。趁着寒假的时候,爱乃的母亲带爱乃去参观了即将搬迁的城市,这也是她为了能够快速地适应新的生活,而自己主动提出的。

    这一次爱乃的母亲也很开心,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惊觉爱乃已经长大了。她虽然还是一个小女孩,但是她已经认真思考过自己的未来与前路了。

    迁居这件事,虽然爱乃现在在心里仍然还是很抵触,但是她却鼓励自己去直面这件事情。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改变现状,因为自己的父亲的工作的原因,即使她这次成功地改变了要迁居的现实,那么下次呢?在下次呢?

    爱乃深知,逃避是毫无功用的,只会平添自己的痛苦。即使逃避有用,但是谁也无法保证贵树不会在某一天突然迁居,甚至于转学去了别的城市。那么到时候,自己所做的这些努力,都将成为无用的东西,到那个时候,自己的痛苦只会成倍地增长,而绝无消弭的余地了。

    虽然从此以后与贵树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但是爱乃相信,如果贵树是真心在意自己的话,那么两个人的关系不但不会疏远,甚至还可能如现在这样普通地进行下去。这正是对爱乃来说,最重要、最珍贵的东西。

    那颗种子既然已经破土而出了,那就一定要让它茁壮生长下去……、

    每当爱乃想到这些时,爷爷在那个秋分的陶窑下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总会回响在爱乃的脑海:

    “……虽然你们之间的接触会相对地变少,并不代表着你们之间的关系会渐渐冷淡下来,相反的是,重要的人一定会铭刻于你的心间……越是珍惜,越不可能会被忘记!”

    电车缓缓地前行于东北本线的铁轨上,太阳映过车窗,将车内的一切都照的明晃晃的。列车离开东京市区,窗外的景象瞬间变得陌生起来,那些只停留在地图上的冷冰冰的地名,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在爱乃的眼前。

    “……上野、日暮里、田端……”每经过一个车站,爱乃便情不自禁地念出声来。因为乘坐的是准急列车的缘故,所以这些小站,列车都是通过不停车的,但是也会减慢速度,防止有些不听劝说的人跨过站台上的黄线进入铁道时,有足够的空间进行刹车,防止出现事故。

    爱乃便利用这个减速的时间,好好地浏览了一下这些自己从来没有到过的车站的样子,也算是给自己这一趟的旅行留个纪念。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列车缓缓地驶入了这次旅行的目的地:浦和车站。

    他们迁居到的地方,就在浦和车站的附近。在她的新家的附近,有一片十分宽阔的公园,里面有很大的一片的供儿童活动的场所。在公园的旁边,便矗立着一所神社和公民馆。

    浦和的道路十分宽阔,和东京的景色不同的是,那里没有过多的高层建筑,所以在爱乃的眼里,浦和的天空相比于东京来说,也是十分辽阔的。虽然八王子和常滑的景色也差不多是这样,但是八王子因为有远山的缘故,便在视觉上变得十分狭隘。而常滑众多陶窑的烟囱,也让天空被圈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四方形,天空也因此变得狭窄了不少。

    不过,当爱乃得知自己的“家”即将从宽阔的独栋,变成狭小的公寓时,心中也油然而生一种浅薄的抗拒感。

    换成公寓,也就意味着自己所要处理的人际关系,将会变得越来越多。迄今为止,其实爱乃并不会处理什么人际关系。和贵树的相遇,也只是在一片漠然的巧合当中,给自己挖了一个可以呼吸的孔洞而已。也就是说,爱乃和贵树的熟络,其实更多的也是一种机缘巧合罢了。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寄居在这里,会不会更多地感到孤独?邻居家会不会有可以说得上话的孩子?这个公寓将成为自己暂时的落脚点,还是会被当成永远的住处?

    ……

    这些悬而未决的问题,像是一道道利剑,直刺向爱乃的胸膛。

    而支撑那些悬而未决的问题的,更多的是心中对于未知的恐惧。

    此时,她该对谁诉说恐惧呢?

    她该将这份心情搁置于何处?

    她该向谁诉说内心的恐惧?

    恐惧。

    恐惧。

    恐惧……

    在独自一人的恐惧中,周边清冷的空气沁润了爱乃的胸膛,使她不禁默默地低下了头。

    然后,她便想到了和自己有同样经历的贵树。

    他也想尝试着像贵树那样,拥有可以直面那些痛苦和恐惧的坚强。

    可是,她不知道,那份坚强,只会将她带入更深的谷底,永远地沉没在那里……

    这一切,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