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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租房记

    23号输液椅上的王思清清了好一会嗓子才说,刚才那个尴尬房事的故事真的打动了我,在城里打拼,谁都离不开房子的故事,今天我就说说自己租房的心酸故事吧。

    说起房子,在外打拼的每个人都有一串串的心酸故事。买房不易,在一个城市里,有了自己的房子不论大小才算有了一个真正的家,否则心中总有一种生活在别人的城市那种惆怅。许多人的城市生活和我一样是从租房开始的。租房子当然也能生活,只是在这个城市没有一扇窗户属于自己,日落时分更没有一盏灯在你疲惫不堪时照亮你回家的路。

    从没有租过房子的人,不会明白租房的不便与无望。那种租来的生活,就像大海失去了定海神针。在一个城市里,很难找到一个房子能让你安心租用一辈子。房东随时可以不容你说一句就涨租,随时可以找一个理由通知你立即搬家。住在租来的房间里,一切都是暂时的,心不能安定,生活只能凑活。在租来的房间里,生活的目标就是下一次搬家,却不知搬到何方?

    一个中等的浅灰色旅行包,包底三本书上是几件换洗衣服及洗漱用品,另一个干净化肥袋里装着我的被褥,这就是我2000年初在这个城市停下脚步时的所有装束。

    单位在城郊结合部。我办好入职手续,在单位大门外向一个修自行车的男人打听附近谁家可有房子出租,他看了我一眼说,他家就有,中午可以去看房,让我留下手机号码。真是惊喜,顺利得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中午刚在外面吃完饭,就接到修车男人的电话,让我去看房,我透过三楼办公室窗户看到男人在单位大门外靠着自行车等着我。

    房东家是三间平顶房,房顶上用篱笆搭了两间房子的形状,看造型将来是要建三下两上的楼房,许是一时囊中羞涩,才盖了一层,租给我的是一间是借助南院墙搭建的有一扇小小窗户的小房子,不足5平米,房内一张旧钢丝床,一张小桌子,两张木椅子,月租30元,水费5元一月,电费0.55元一度,费用半年一交。房子地面还有散落的零零碎碎纸片、破袜子等等,还没来得及打扫。看来修车的男人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中午刚突击收拾的。房东女人热情地又领我去看了看她家的厨房,在她家土灶前的煤气灶旁已经用木板支好了一个煤气灶位,那是为我准备的。

    40出头的房东夫妇和70多岁的寡母住在一起,两口子有一个13岁的儿子住校正读初一,这是房东家的家庭组成。男人在马路边摆摊修理自行车,女人在马路边开了一个小卖部,生意冷冷清清。离单位步行不超过10分钟,这是最吸引我的地方,我按房东之意交了半年的房租和50元押金。

    第二天,我利用午休时间坐公交车去市中心的五星电器商场花129元买了一个美的牌电火锅,可烧水可煮粥焖饭可烧菜可煎饼,可谓功能齐全,物廉价美,一锅多用。

    房东两口子人不错,洗衣机可以免费给我脱水,并热心告诉我附近的菜场哪家货物便宜,哪家假货居多,以及开水炉子的方位、开放时间。

    房东男人每天去马路边修车,女人则一天全守着路边的小卖部,70多岁的奶奶没有任何收入,便起早贪黑外出捡破烂,堆在房子前的屋檐下,一到夏天散发出阵阵难闻的气味。

    女人每天一回到家就是和男人叽叽咕咕说着小卖部的收入,说到高兴处,手舞足蹈,开心不已。然后让男人将白天修车的钱悉数掏出来放在方桌上数来数去,不时发出呵呵的笑声。

    半年后,我搬到了另一家做房客,这一次的单间12平,我新置了一台台式电脑和一辆二手自行车,二手自行车是因为我经常要去印刷厂校对报纸小样,许多时候待报纸上机印刷时再回出租房已是华灯初上,最后一班的公交车也早没了身影,这时有辆自行车就省去了夜行之苦。

    那辆我花30元从二手市场买来的翻新自行车,在5月的最后一天成了别人的自行车,我刚刚骑了3个月。那日我早早起床赶一篇约稿,居然差点错过上班时间。一看还有几分钟就要迟到,赶紧推出车一路飞蹬,在单位广场上支好车就狂奔上楼打卡,可还是迟到了2分钟。

    中午下班,在广场上却怎么也找不到我的自行车。我很沮丧,车没了,一个月的满勤奖因为当月最后一天的迟到2分钟也泡汤了。

    这一次的租房我发现自己犯了一个晚间看房的错误,我那间房子在房东家正房的右侧,门朝东,是三间房子的最北端一间,三米外是茅厕和两间猪圈,男女租客上厕所时我的门前是必经之路,每每有人方便,房东家猪圈里的两头猪不论白天黑夜总要哼哼着大声示好。北风一吹,空气中满是猪粪味,加之门前天井里的一口水井离我的房门太近,租住的6户人家每天洗衣洗菜,吊桶下到水井里的咚咚声加之女人们的大嗓门说笑声烦不胜烦。

    在那仅仅租住了3个月,一个周末我正在看书,一个老妪带着个30来岁的女人走进院子询问有无房子出租。我赶紧帮她们找到在对门聊天的房东女人,告知了我想搬走的意思,房东女人已通知我要涨房租了。我告知房东女人,我没说我的房租价格,房东女人闻之求之不得,我的房租每月100元,房东女人立马将房租涨到每月140元租给了那两个女人,当然她也没好意思扣下我的100元押金。

    3天后,我找来一个三轮车师傅,将我的四个大纸箱又搬到了一户章姓人家的一间平房里。房子是顺着院墙南一溜的6间平房,每间七八个平方,房门统一朝北,朝北有一扇单开的窗户。房子收拾得很整洁,地上铺了地板砖,新刷的墙上涂料雪白,房东提供了一桌一椅,不变的是院子里依然有一口水井。小个子尖下巴的房东女人约法三章,每月5元水费仅限烧饭、开水及洗漱,衣服被单之类一律用井水洗汰。

    每天清晨我都在沉闷的“咚咚”吊桶撞击井沿声中醒来,房东家一共住了8个房客,庆幸的是我那间小房子隔音效果超好,我下了班关上门能安静地读书、写作。

    最热闹的莫过于周日,房客大多不上班,一起扎聚在院子里闲聊。理发的李姐在院子里给大家理发特别用心,她在小街上开着一家理发店,一个人带着刚4岁的女儿,丈夫跟着工程施工队在全国各地奔波。李姐给我们理发每次都不肯收费,我们总是按市场价如数付给,于是她推脱不开后只好收下,当晚就买了时鲜的水果邀请大家一起在院子里分享。罗婆婆一家四口租了院子里最大的一间房子,房子被隔成两间,她儿子儿媳住里间,她和小孙女住外间,周日她早早就去菜场采买,做了好吃的或是包饺子总是忘不了送我一份。每每看到我读书,总是流露出羡慕的眼神,60出头的她幼时家境较好,也曾读过几年书,后来因在外经商的父亲突然染疾暴病而亡,身为长女的她只好卷起书包流着泪辍学回家,小小年纪就用稚嫩的肩膀和妈妈一起担起了抚养四个弟妹的重担。

    她还借过我的一本《红楼梦》。忙完了家务,哄睡孙女后,偷闲搬张小板凳坐在院子一角认真地看,我看到她每次看书前,都一遍遍洗净手用毛巾擦干才满脸的虔诚地翻看书时,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说不出的感动。

    夏天周日的傍晚,房客们聚在一起闲聊时有说有笑其乐融融好不热闹。有时房东女人一走近,大家就都不吱声了,心照不宣地抗议房东女人每次收电费都要加价不少。她嚷嚷着的理由无疑是收上来的电费凑不上电费总额,某某洗衣没有在水井里吊水,用了自来水云云……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房东女人每次都将她自己家的电费摊到房客头上了,每月10元水费仅限定做饭烧开水,一旦有谁越了雷区,她会半个月不给你好脸色,弄得大家都惴惴不安。我倒是每次都按其要求如数付给水电费,从不多言,白浪费口水,可那些和我一样在别人房檐下的房客们每次都被房东女人揩油心有不甘,总要徒劳地与房东女人不咸不淡争论几句。渐渐的大家就对房东女人有了意见,可房东女人才不管任何人的意见,总是蔑视我们这些没房子的城市过客,过几个月就旁敲侧击地说,巷子里梁家、齐家还有丁家的房租都涨了,下个月她家房租也要涨,否则她就吃大亏了,大家听了气愤地四散而去。

    我的租房生活在来到这个城市四年后的冬天戛然而止。我在商业街看中了一套三室一厅的二手房,交了定金后,倾其所有加之自家兄妹们的解囊相助和双方父母的支持,又外借了些钱总算凑足了首付。一周后办好手续当天就拿到了房子钥匙。拿到钥匙的当晚我就和大家一一道别,找了两辆三轮车搬了家。

    搬家的第三日恰逢周日,我和妻子正在家中收拾,接到同租在一个院子三年的小彭电话,他告诉我他昨日也搬走了,然后无比气愤地告诉我,我在房东家的电信宽带业务还没到期,我搬走后,他想沾光也拉根网线,房东女人居然要他交200元上网费,气得他破口大骂,终于将压在心中的怨气发泄了。

    我记得当时为了工作方便,办理宽带业务是借房东家的电话户头开户,全年1200元费用,办好当天,我正在电脑前调试网络,房东女人就敲开我的门,门外还站着一个电工师傅。她家不花一分钱也蹭上了网,拉了一根网线到自家楼下其儿子住的西房间了。

    我在电话里苦笑着对小彭说,搬走了不再看人脸色受冤枉气,那一页就算彻底翻过去了。

    我的租房生活打上了句号,又义无反顾地加入了房奴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