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拨向天堂的电话号码

    父亲去世后，乡下的母亲无论如何也不肯随他去城里住，他怕母亲寂寞，就给母亲买了一个小灵通，让母亲有事时给他打电话，母亲犹豫了许久还是接过了小灵通，他看出母亲有些勉强，想想母亲一个人孤独地守在乡下的老屋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心里酸酸的。

    母亲有了小灵通却很少给他打电话，他心中放心不下母亲，担心母亲病了没人知道，就把母亲拜托给邻居留婶，后来又下乡看过几回母亲，劝母亲早早卖了乡下的房子跟他回城里过，母亲硬是不肯。村里人满是羡慕他母亲，生了个孝顺儿子。一次次劝说，可母亲依然坚决不肯随他回城里，称老房子住了几十年早习惯了，再说老头子刚过世，我梦中老是看见他回来，我跟你去了城里，他一个人孤单单回来了连个家门都找不着，他听了心里更加酸溜溜的，泪润湿了眼角。

    星期天他又回乡下看望母亲，邻居留婶悄悄把他拉到一边，告诉他，村小的安老师想跟你母亲凑在一起过日子，两人年纪大了也好有个照应。他知道安老师老伴去年出车祸死了。安老师一双儿女又在省城工作，也是一个人孤单单过日子。他心头一热，可又不知母亲心里是怎么想的，不敢冒然开口。留婶说，我在你母亲耳边吹过几回风了，可你母亲心里一直忘不了你父亲。唉！人死了又不能回来，你母亲苦了一辈子何必老了还这样为难自己呢！

    临回城他终没跟母亲说安老师的事，回城不久他又接到留婶的电话，说他母亲怪不得不肯跟安老师凑一块过，原来她心里有人了，村里人传言她跟村东头的春生爹好上了，每晚给春生爹打电话，每次总打很久很久……他听说过母亲和春生爹年轻时的事，母亲和春生爹年轻时是情投意合的一对儿，那时成分比什么都重要，春生爷爷早年被抓壮丁在国民党部队里扛过枪，后来当了逃兵跑回家，这件事就成了春生家揭不掉的伤疤，一对鸳鸯就这样因成分问题被活活拆开了。春生妈几年前就不在了，如今母亲和春生爹再续前缘，倒也是件好事。他想，只要母亲有个好的归宿，过得幸福，自己心也就安了，省得心里整天惦记着母亲，城里乡下来来回回的跑。

    既然这样，就等捅破这层窗户纸了。星期天，他想把憋在肚子里许久的话跟母亲说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毕竟父亲去世还没有一年。

    一直到天黑，他也没对母亲提起春生爹的事，娘俩一晚无话，他早早上了床，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住在隔壁房间的母亲也早早关了灯。迷糊中他仿佛听到母亲的声音，很轻很轻，在一遍遍叮嘱着什么，他仔细听着，果真是母亲在和一个人通着电话，不过这回他听清了，母亲在电话里边抽泣边幽幽地叮咛着，天凉了，记得多加衣服，照顾好自己……他的心里暖暖的的，泪却无声地滑落下来，从此母亲有人相伴就不会再孤单了。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了，母亲还在动情地说着，不时传来抽泣声，他好奇地贴着墙，想听听母亲说了这么久到底在说些什么。

    夜，寂静无声。这回他终于听清了，只觉得头“嗡”的一声，差点跌倒，泪一下子奔涌出来，他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害怕哭出声来，倚着墙，任泪水一个劲地流。原来母亲用小灵通对远在天堂的父亲嘘寒问暖。他相信母亲这拨往天堂的问候，父亲一定能听见。

    第二天，他没有急着回城里，而是不动声色地对母亲说，妈！以后我会常回来和您说说话，您就不会孤单了，夜晚我和您一起拨打那个天堂的号码跟父亲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