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幼捕 » 出城(三)

出城(三)

    赵瀚书接话说道:“我早就猜到你会这么说,可是这第二件证据并不是这么简单。我且问你,如果你是真凶,你在作案之后,为什么不把工具直接丢在湖底呢?为什么还要带回家呢?”老王有些语塞,但老王毕竟是老王,他转眼又说:“那你的意思是,真凶在作案后应该会将工具丢在湖底,而你手上的这份,是假的喽?”

    “如果是一个正常人的话,凿完船之后他会的。”

    “那么也就是说,现在湖底应该有另外一份工具,除非你能把湖底的工具找到,否则,你凭什么说你手上的这份就不是真的作案工具呢?”

    老王的这番话又引起了门外的一阵骚动,赵平不得不再一次拍响了惊堂木,“肃静!这观阳湖这么大,湖底情况又复杂,就算是没有水,想找到也不那么容易,更何况,观阳湖水深草密,想找到这些工具,根本不可能。”

    赵瀚书的心里开始犯嘀咕,这老王果然名不虚传,胡搅蛮缠的本事果然有一套。他本以为这第二条证据已经无懈可击,可没想到被他这么一搅,自己的思绪也有些混乱。他只得喘口气,重新慢慢捋一下思路。可现在大家的思路都被老王引到了湖底的那份作案工具上,赵瀚书终究还是太年轻了,缺乏经验,这种场面有点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第二条证据也只能放弃。看来只能使出杀手锏了,这杀手锏一出,任他老王再伶牙俐齿,也无济于事。只是这杀手锏会有一些负面效果,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拿出来,可是看今日这架势,恐怕是不用不行了。赵平催促道:“可还有其他证据?”

    “有!这第三条证据,便是沉船的遗骸!”

    “带证物,沉船遗骸。”赵平喊道,可此刻李双刀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赵平催促道:“李捕头,带第三条证据,沉船遗骸。”李双刀还是没有动。

    赵平怒道:“李胜!还愣着干什么?”李双刀一听连忙拱手道:“请大人恕罪,刚才我去请另外两件证物的时候,发现……发现沉船遗骸,不见了?”

    “什么?”赵平大惊,“放在衙门内的证物,怎么会不见了?”

    “属下失职,这遗骸昨日还在,今日……就不见了,想必是凶手为了掩藏证据,趁衙差不注意……将证物偷了去。”

    “啪!啪!啪!”旁边传来一阵缓慢却有力的鼓掌的声音,是沈毅,他一脸的轻蔑,眼睛望着前方说道:“早就听说赵大人治理有方,今日一见,真是大开眼界啊!”老王见状也在旁边附和:“这所谓的第三条证据竟然不翼而飞,赵公子,你该不会是黔驴技穷了吧?你若是拿不出其他证据,可就要算我赢了?”

    忽听门外高喝一声“慢着!”此人从衙门口外一跃而进,稳稳地落在堂前,沈毅怒道:“放肆!何人竟敢在老夫面前班门弄斧!”只见此人一身黑衫,潇洒飘逸,正是阿明!沈毅望见来者是阿明,不由得心中一惊,一边打量着来人的相貌,一边心中飞速盘算着阿明的身份,只是他老谋深算,表情未有任何变化。

    阿明并未理会沈毅,低头和赵瀚书耳语几句,赵瀚书大喜问道:“当真?”阿明点了点头。然后回头向沈毅和赵平抱拳道:“请沈将军、赵大人恕罪,在下刚才所做一切,以及接下来要交代的事情,都是为了断案,还请两位大人不要责怪。我要承认一件事,衙门内的证物沉船残骸,是被我偷走的。”

    众人大惊,赵平也着实大吃一惊,门外熙熙攘攘讨论这个少年莫不是疯了?赵平再次拍响了惊堂木。阿明接着不缓不慢地说道,“大人莫急,我刚说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断案,我之所以这样做,只是为了证明,在目前衙门的守卫情况下,一个练过轻功的人,想要把沉船的遗骸从衙门搬出去并不是件难事。而这一切,皆是赵公子的计划。”

    “没错!”赵瀚书接话道,“昨日深夜,我拜托阿明将这几块沉船遗骸搬出衙门,而这便是第三条证据!”

    老王在一旁说道:“赵公子,你到底想说什么?怎么说来说去,跟本案关系都不大呢?就算是,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毛头小子,能在深夜把这些东西搬出去,又能怎样,能说明什么?”

    “能说明的问题大了!”赵瀚书说完跟阿明使了个眼色,阿明从门外将船板搬了进来,赵瀚书接着说道,“大家请看,这块木板上有被凿过的痕迹,应该是船舱底部,但是凶手太大意了,大家看这块木板,根据他的弧度和颜色我们不难看出哪面是触水面,可是大家看这凿痕,外窄内宽,说明什么?说明这个凿子是从正面凿下去而不是从下面凿上来的。如果是刘松潜到水下凿船,怎么可能会造成这种凿痕呢?”

    “那你的意思,难不成沈公子是自杀?”老王再一次尝试打断赵瀚书的思路。

    赵瀚书一笑:“老王八,不是……老王啊,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第一,沈公子为什么要自杀?第二,你以为我让阿明把这些东西搬进搬出的,是为了什么?给木板晒太阳吗?我所做的这些,就是为了证明,这些船板,是被人动过的。目的,就是为了栽赃嫁祸给刘松!”

    “哼,可笑!可笑至极!”老王反驳道,“这船是被水泡过的,正常情况下,船底有漆,所以木材不会浸水,可是被凿漏后的船断面必然会浸水,所以造成缺口变形,你凭借这个来说,是不是有些牵强?而且如果这个船板是到了衙门之后才被人搬出去凿了洞再搬进来,那么这艘船在湖中心又是怎么沉的呢?难道是自己散了不成?”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们来一个一个解答,第一,大家看这船板的缺口,厚度跟其他地方没有区别,根本就不存在你说的浸水变形的问题,因为他是打捞上来之后才凿开的。即使晒干了,被泡过的地方也不会完全复原,这一点我还要感谢老王呢,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这一点!第二,也是本案最关键的一点,你刚才问,船是怎么沉的,是自己散开的吗?那么我告诉你,没错!这艘船,它就是自己散开的!”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大家都在议论纷纷,沈毅和赵平也楞在当场,李双刀更是惊讶无比,明明昨天还没头绪,怎么今天忽然爆发了?老王也是诧异地说不出话来。只能颤抖着声音说道:“一派胡言,简直一派胡言!”赵瀚书接着说道:“我知道大家一定特别奇怪,好好的一艘船怎么会自己散开呢?我刚开始看到这艘船的时候,就感觉怪怪的,但是始终找不到怪在哪里,可是昨天我让阿明把船往外搬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如果只是被凿漏了,那么船怎么会变得七零八落,散作几块木板呢,仔细一看,果然!这几块木板上面竟然光秃秃的,没有一个铆钉和卡榫!所以我断定!这船并非普通的船,而是一艘用胶水粘起来的船,长时间泡水,胶水融化,所以这艘船便散开了!”

    “可有证据?”

    “木板的接触面一摸便知,胶水再怎么融化,始终还是会附着在木板上,这断口这么光滑,不是胶是什么?若还不信,只需喷上一层水汽,这断口就会变粘,或者将木屑刮下来,用火一点,就会有刺鼻味道,需要给你演示一下吗?”

    “谁知道这木板上的胶是不是你们昨晚刚刷上去的?既然你们口中的那个凶手可以做伪证,那你们也可以啊?”老王终究是不肯罢休,只能做出这最后的挣扎。

    “那你又该如何解释这木板上没有铆钉呢?你该不会认为是我们昨晚给切掉了吧?切掉之后,那么船板和船舷的尺寸便不一样,可就对不上喽,怎么?需要我给你现场比对一下吗?”

    “但是……”老王还要说些什么,却被沈毅打断,摆摆手示意老王退下,老王自知再挣扎也无甚意义,无非自讨没趣而已,便悻悻地退到一边。沈毅看着赵瀚书说道:“我现在相信刘松是无辜的了,小子,你很厉害,自古英雄出少年,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赵瀚书听此夸奖,朝沈毅一拱手说道:“不敢当,将军过奖了,正所谓,‘虎父无犬子’,仅此而已。”沈毅一听此话,知道刚才几次轻视赵平,现在他要替赵平找回颜面。沈毅又看向了阿明,说道:“你小子也很厉害,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阿明答道:“我叫阿明,是个孤儿,居无定所,四海为家。”沈毅闻罢点了点头,便不再追问,而后转身对赵平说道:“可是,这个案子,还没完,我家老三不能白死,是谁在船上作了手脚,动机又是什么?”阿明走上前说道:“将军,这个问题,我想你可以亲自问他。”说罢阿明跳出衙门外,片刻后,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走了进来。沈毅问道:“你是谁?”被绑的人连忙跪在地上说道:“大人饶命,小人也是被逼得。”沈毅双眼紧闭,说道:“说下去,你是何人,又是受何人所逼。”“小人姓周,叫周义,乃是一名船夫,前些日子,有一伙人找到我,让我造一艘胶合船,说是近日要用,那帮人凶神恶煞的,一看就不是善茬,小人知道,他们要这种船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小人不肯,他们开始说要给我钱,我不要,他们就拿我妻儿老小的性命威胁我,我没办法,所以只好答应了他。船造好后,沈公子来到本县,要租船,可是他们早就跟其他船夫打好了关系,其他人都不敢违抗他们,于是他们就把我这艘船租给了他们。之后的事,就都与小人无关了。望大人明鉴,小人都是受人所逼,小人上有老,下有小,望大人留小人一条生路啊!”沈毅依旧紧闭双眼,不置可否。阿明倒是上前问道:“说了半天,那帮逼你的人是谁?”“小人不认识他们,以前从来没见过,但是那个带头的,在手上长了好大一块胎记,形状像猪腰子一样。”听到这里沈毅猛地睁开了眼睛,嘴里喃喃地说道:“是他……”赵瀚书又要问什么,沈毅摆了摆手,转头对赵平说,“赵县令,本案原委已清,结案吧!”

    赵平惊堂木一拍,说道:“本案已查明,原凶犯刘松,确属冤枉,准许翻案,无罪释放。之前捕快已作处理,不再重复。船夫周义,犯罪事实清楚,为案犯提供作案工具,乃是从犯,念你是被逼,故从轻处理,但你遇事不知报官,仍是不该,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拉下去,杖责四十!退堂!”赵平惊堂木一拍,本案算是告一段落,但是沈毅口中说的那个他,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阿明上前扶起刘松,说道:“刘大哥,我送你回家。”刘松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如今得以重见天日,早已涕泗横流,“噗通”跪在了阿明和赵瀚书的身前,说道:“今日小生能捡回这条命,全仰仗二位,小生无以为报,他日若有用得到小生的地方,小生百死莫辞!”阿明和赵瀚书忙将刘松扶起,赵瀚书说道:“这本就是分内之事,不必言谢,你还是快回家吧,令慈行动不便,想必这会在家等急了吧!”阿明附和道:“对啊,刘大哥,大娘一定等急了,我们快走吧!”说罢,扶着刘松离开了衙门。

    送走了阿明和刘松,赵瀚书转身看向父亲,今日这个案子说到底还是没有了结,但是看沈毅的意思,很明显,是不希望再将此事查下去,想必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官场之事水太深,一两句话未必说的清楚。沈毅走到赵平面前,赵平拱手行礼,叫一声“沈将军”,沈毅摆摆手,示意免礼,随后说道:“赵大人,令郎之才,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他日倘若入朝为官,定是为栋梁之才。此案虽未抓获元凶,但是令郎才思敏捷,可真是令老夫刮目相看。不过,我希望这件事在你赵县令的手上就此了结,之后的事老夫自会处理。希望赵大人不要再插手。”赵平听了这话心里不禁窃喜,一来听他夸赞自己的儿子,二来心想总算是将这件事平息了下去,插手?吃饱了撑的吗?赵瀚书走过去,沈毅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少年,前途无量,他日定会再见的!”说罢沈毅转身离开了衙门。望着沈毅等人离去的背影,赵家父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赵平拍了拍儿子肩膀,大笑几声,说道:“好小子,今天,给为父长脸了!”赵瀚书也笑着说道:“那父亲此前说的话可不能反悔,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再反对我当捕快了!”赵平一听这话不禁脸色一沉说道:“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我反对你当捕快?你刚才没听沈将军说嘛?你将来入朝为官定是栋梁之才!你不读书怎么入朝为官!现在不是我反对你的事,你要为自己的前途考虑,不能让沈将军失望,好了,既然案子已经结了,你就不要到处乱跑了,赶紧回屋读书去!”

    “啊?”

    “啊什么啊,这件事没得商量,赶紧读书去。”“哦,知道了。”赵瀚书悻悻地朝屋里走去,不过嘴上虽然答应了,但是心里却已经做好了新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