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巨贪李广悬梁
朱祐樘猛地站起，“救下来没有？”
李广回到，“未曾，火势太大，又撩了仁寿宫一角，好在仁寿宫火势被扑灭。”
“可有伤亡？”
“回陛下，太皇太后无恙。皇后娘娘已将太皇太后接去了坤宁宫。”
朱祐樘怒道，“朕问的是可有人伤亡，你李广是聋了？”
李广扑通跪下，“陛下恕罪，火尚未扑灭，微臣不知啊。”
深夜原本寂静的紫禁城，人声鼎沸。
朱祐樘出了乾清宫，见清宁宫方向，火光映的附近的宫闱如同白天。
又想起儿子朱厚炜在睡梦中喊火，觉得实乃怪事。
朱厚炜刚被太监送到撷芳殿门口，就被救火的人喊叫声吵醒。
发觉自己睡在轿子里，又被一个超大的被子裹的就像个粽子。
他踢开被子，起身撩起帘子。
来送他的宫人，原本小心翼翼走着，看他从轿帘探出头来，急忙停下，又向他跪下说，“二殿下救命。”
朱厚炜看看远处，只见火舌冲天，如同一堆火龙聚在一起，争抢着吞噬星空，烧的那可真叫一个凶猛。
他下轿问道，“哪里着火了？”
太监道，“回二殿下，是清宁宫方向。”
他瞅瞅跪在地上的一帮人笑道，“那很远的，又烧不到你们，喊啥救命？”
“回二殿下，陛下说如果小人们弄醒了殿下，就要剐了小人。”
朱厚炜笑笑，“起来吧，我不说父皇不会知道。”
太监们谢过，朱厚炜只觉得他们搞笑。
清宁宫这把火明日就上大明热搜了，谁还会管你们有没有弄醒睡觉的皇子？真是傻的可爱。
见撷芳殿的奴才们过来，朱厚炜急忙说，“别拜了，是个男的凡比我高的都去救火去。”
又对送他过来的太监们说，“回去吧，辛苦你们送我回来。”
望着那远处一捧大火，他心里又嘀咕，“可惜啊，一堆文物就这么遭殃了，但愿人没事。”
呸呸呸！最好烧死那死老婆子，让她给一堆文物殉葬。
早年救过孙子朱祐樘一回，就膨胀了一辈子，小心眼又很蠢，身居高位不知是多少人的灾难。估计她害过的，她们周家害过的人也不少。
她要是被烧死了，看她那好弟弟周寿慌不慌，还想害我的财务总监。
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做了个梦。梦里就有处宫殿着火，自己被困在了里面，门外是李广那死太监在冲他笑。
哦，对喽，这场火可是太监李广畏罪自杀的导火索啊，自己怎么把这茬忘了。
转念一想，也许这个世界不是呢。
不行，李广如果已经站在了鬼门关前，踹他进去的这一脚必须是自己踢的，那才解气。如果没有，那就把他往鬼门关跟前送送。
他见何青站在自己身后。
细瞅瞅她，发现她嘴角貌似微微上扬，好像在笑。
唉！这傻丫头。
我也想笑啊，要会克制自己情绪好不好？被别有用心的看见，问你个傻妞一句笑啥呢？你怎么回答？
“青儿！”
何青急忙冲他下腰问道，“二爷有何吩咐？”
“你可知道去钦天监的路？”
“奴婢知道。”
朱厚炜冲她招招手。
何青俯身下来，他双手做喇叭状，在何青耳边小声说，“姐姐这可不能笑，跟我一样心里偷偷乐就行了。你趁乱去找一下吴昊，带句话给他，弧矢九星今晚亮不？问完就走不要给他回答的机会。还要注意不要被别人听见。”
何青一头雾水，还是照他吩咐去了。
吴昊听说清宁宫起火，不由得揪心。
明日早朝皇上一定会问他的，这本无关星象，但自己还得说些什么。
正一筹莫展，听同僚来说有人找。
他走下观星台，见台下站着个女子。
一绾青丝，面若桃花，眼卧两汪秋水，唇含一粒樱桃，娇媚中带点傲气，全然不像个宫女。
吴昊问道，“你是哪宫的？怎么敢找到这里来？”
何青笑道，“撷芳殿何青，二殿下让我来问问大人，弧矢九星今晚亮不？”
“不亮。”
何青问完就想走的，没想到他回答那么快。
“二殿下只让我问，没说要大人答。告辞。”
望着她的背影，吴昊也是一头雾水。
信步走上观星台，手扶浑天仪仰头望望。
那弧矢星并无异常啊，这二殿下问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清晨，清宁宫的火才基本灭了。
雕梁画栋变成了一滩焦黑的废墟。
几个高柱大殿梁，依然丝丝冒烟，星星起火。
朱厚炜在文华殿内听讲心不在焉，只想着那吴昊到底明白他的意思没有？
天狼星是昭示外敌入侵的，弧矢星不过是把九颗星星连起来，就是一把射向天狼星的弓箭。
这不过是种迷信。
这么问吴昊，就是暗示他要借清宁宫大火锄奸，瞄准那巨贪李广拉弓发一箭。
他如果明白，应该会帮自己的。
不过也不一定，他这个人比较耿直，耿直大约等于老实，老实大约等于单纯，单纯大约等于愚蠢。
不能再往下算了，再算他都是个低能儿了。
就算他不愚蠢，他若过于迷信天狼星的作用，或许不会想到李广头上。
日讲的李东阳见他又走神了，敲敲案子道，“二殿下为何心不在焉？”
朱厚炜说，“这不就要放假了吗？会好久见不到先生的，学生想想就觉得难过。”
“哈哈哈哈。”
李东阳笑道，“微臣会在内阁轮值，年尾无甚要事，二殿下如不嫌弃，可来内阁听讲。”
朱厚炜急忙摆手，“不不不，还是不要了，大过年的就不叨扰先生了。”
“哈哈哈哈。”
李东阳笑的开怀，低头见他在纸上画了张弓，上面又写着锄奸。
那两个字，颇有宋徽宗瘦金体的韵味，笔笔如刀叶。
他也不理会，冲朱厚炜笑说，“陛下说午朝要给二殿下封王，今日早课就讲到这里。二位殿下各自回宫，等陛下召见。”
朱厚照冲弟弟笑道，“回去吧，记得把头包好点，你今后就可以戴冠了。”
“好。”
他应了一声，转身出了文华殿，就被一帮太监抬走。
坐进轿内就嘀咕，奶奶的，既然就上一会儿课，还费这些事干嘛？不知道自己没睡好吗？
在轿子里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回到撷芳殿，一帮宫女太监就伺候他用膳，还不让他吃饱。
又忙忙碌碌，给他换上早已准备好的朝服。
他望望自己一身华丽的服饰，殷红殷红的，感觉自己就像个小新郎官。
老祖宗的审美毋庸置疑，是挺帅的。
如果头上没有被包的像个印度阿三，那就更好看了。
桌上还放着顶九旒冕，他心下怀疑，这不是皇帝的帽子吗？
管他呢，或许自己历史学的不扎实，谁说带一条条须子的帽子就一定是皇帝戴的？
金丝翼善冠还被一些傻子当陪葬品呢，父皇不照样有时会戴吗？
他双手捧过试了下，因头上被包着白绫，根本就戴不进去。
这下惨了啊，如果非把自己的小脑袋塞进去不疼死才怪。
他对太监笑说，“去给爷换个大帽子。”
太监笑说，“回二爷，后宫奴才们都以为，陛下会在年后给二爷封王，这些都是尚衣局加急赶出来的，只此一套。”
“那就惨了。”
他又指指自己脑袋，“二爷现在脑袋这个样，在朝臣面前戴不上帽子，那就丢人了。”
“回二爷，九旒冕九章服，都是陛下当朝会赏的，不用穿戴。”
他望望桌上的那套服装，暗暗骂道：呸！都放在这里了还要端去做场戏，也太爱玩形式了。
忽然想起自打自己回来，还没见过李喜呢。
他叫过何青问，“化田呢？是不是出去花钱啦？”
“等二爷回来再说吧，司礼监来人，说要带二爷去排演。”
“排演啥？做王爷还要表演才艺吗？”
……
奉天殿朝堂上，群臣七嘴八舌，为给朱厚炜定个什么王号争论不休。
有人说封蔚弼王，就有朝臣笑道，“取蔚字倒是应该，蔚弼二字意虽好，但音不妥。”
杨一清说，“二殿下颇有才气，该封蔚华王。”
又有人笑说，“是上口了些，但华字指正开的花，二殿下文采斐然，落笔老辣，取华字也不妥。”
杨一清笑道，“华字只取其意而已，一如我华夏中的华字。”
朱祐樘望望议论纷纷的朝臣，“众爱卿别争了，西涯爱卿所说没错，给二殿下封王不过是一改之前王号，等他长大朕会再封。朕只希望炜儿福寿恒昌。”
此时，太子少保周寿出列奏道，“陛下，微臣以为，亲王一字便好，可封寿王。”
朱祐樘暗想，朕还不知道你？
王号历来都是一字贵二字贱。太子不爱搭理你，你又想巴结朕的二皇子，莫不是想效仿你父周能，等朕归天，助二皇子也来个“夺门之变”？
他暗自想想，此人心迹已经表露无疑，不如让他位列三公，一步到位，不要再打自己小儿子主意。
“依朕看，就封蔚昭王，有才气，更该有光明广阔的胸襟。周爱卿啊，你侍奉两朝君王，可谓忠心耿耿，令尊庆云侯爵位，朕看就赏给你吧，另加升你为太傅。”
周寿急忙跪地拜谢，喜不自胜。
朱祐樘暗想：你这个废物，朕给你封侯连个说辞都没有，只能用个忠心耿耿，你不觉羞愧还沾沾自喜，朕都替你臊得慌。
“下去吧，清宁宫走水，朕准你去仁寿宫，拜见太皇太后。”
周寿千恩万谢，又被一个太监领着，喜滋滋去了仁寿宫。
看他俯身退了出去，朱祐樘暗想：你的官已经做到头了，该安分守己了。
“众爱卿今日不必去文华殿了，都散了吧。”
朝臣往外退时，他又叫住吴昊。
“吴爱卿，清宁宫走水，可是上天警示？”
吴昊拜道，“回陛下，星象并无异常。”
朱祐樘笑问，“给炜儿封王一事，爱卿可有话说？”
“回陛下，所谓天狼星君是恶煞一说，不过是民间误解，因误解的人多微臣也不敢强行纠正。星宿众神皆有职责，若天狼星君是恶煞，贼寇犯境，又何必显像警示？”
朱佑樘又笑问，“那可有人能梦到将来？”
“该有的，不过灵气未退的孩童居多，且醒来不久就忘，并不稀奇。”
“吴爱卿，不久前你从月华门外抬了什么东西回去？”
吴昊急忙跪下，“不敢欺瞒圣上，是二殿下送微臣的一尊老君圣像。”
朱祐樘笑笑，“老君圣像送你再适合不过，既送你你收着就是。你曾说炜儿忌烟火，又说他不能跪缺阳阴人，一跪就病。可朕听李广说，不久前炜儿染疾，他接口谕时并没有下跪，这可是他的主意？”
吴昊战战兢兢回到，“回陛下，二殿下生于弘治七年腊月初五，乙卯年天干地支皆属阴木，忌火，此事属实。跪阴人会病，也是臣推算，或许臣推算有误，但也不敢不报。二殿下确实有求于臣，但并非此事。”
“还有何事？”
“二殿下让臣把药膳局建成学堂模样，好方便著书，仅此无他。”
“倒不是什么大事。炜儿素爱玩闹，爱卿可不能跟他胡闹，更不可助他欺君。”
“微臣不敢。”
朱祐樘暗笑：你们这些人，乙卯年能说命中缺火，也能说忌火，反正你怎么说都有理。
“退下吧。”
吴昊颤巍巍站起谢恩。
出了奉天殿，吴昊暗暗庆幸，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心里又埋怨朱厚炜，给他出了个巨大的难题。
药膳局要建成什么样，自己给同僚打声招呼就好。
可天子尚要跪祖宗神灵，要跪太皇太后，这个忙没帮上，还害得自己两次欺君。
别说他骗自己的那套胡话或许不可信，就算他真是自己大哥，以后这种忙说什么也不帮了。
朱祐樘散了早朝后，奉天殿就空了出来。
朱厚炜被一帮太监带着，教他该怎么进门，到什么地方下跪，应该磕几个头，谢恩后又该怎么退下，要站到哪里。
朱厚炜学了一遍就记下了，又被安排在偏殿等着。
感觉十分无聊，又拿着那顶乌纱翼善冠玩了起来。
那跟张皇后给他的那一顶差不多大，不过上面的宝珠被摘了，镶上去的金龙，变成了两条绣上去的。
他觉得父皇主要是想让朝臣看看，他玩什么曲线治贪被打了。
头上被罩上了黑纱，这大帽子一戴那伤也看不见了。
他暗暗想想，又觉得有了个不错的主意，非要群臣看见他的头被包着不行。
先让他们放松警惕，再挨着狠狠讹那些贪官一笔。
快要到午朝时间，朱祐樘见那李广还没来，就问侍奉太监，“李广呢？都晌午了为何还不来？”
太监回到，“回圣上，微臣不知。”
“叫去。就是病了也该报朕一声。”
……
当夜，清宁宫起火，朱祐樘大怒，将一问三不知的李广骂了个劈头盖脸。
李广再次去清宁宫查看火情时，太皇太后身边的莫公公告诉他。
“有钦天监官员被太皇太后传去问话，他说是李大人力主修建的毓秀亭犯了太岁，先殇了太康公主，又引来清宁宫大火。”
李广忙说，“这不过是妖言惑众，定是有人想害咱家，莫公公可知道此人是谁？”
莫公公轻蔑一笑，“恕卑职无可奉告。太皇太后大怒，言说‘今日李广，明日李广，果然祸及。’此话恐怕已入圣耳，卑职奉劝大人，好自为之。”
“你！”李广大怒，又笑笑说，“莫公公，咱家看就是你进的谗言。我们这帮奴才，数你年岁长资历老。可惜啊，我李广就是死了，十二监恐怕也没有你一席之地。”
莫公公笑道，“大人请回吧。金米银米，恐怕也经二殿下，传入圣耳。大人伺候圣上之余，也想想圣上若问起大人该怎么回话吧。”
李广再次去回禀火情时，其他太监已经回禀过，朱祐樘已经知道，又将他数落一顿。
李广去进献丹药时，朱祐樘又一把掀翻。
“朕看你都把心思用在了歪门邪道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么简单的事老百姓也知道。你身为司礼监掌印，声声说有管教下属之责，你就是这么管教他们的？”
李广噗通跪下，连连请罪。
“滚吧！还金米银米，朕看你吃的都是黑米。”
李广回家后，万念俱灰，三尺白绫，自挂家中房梁。
李广回到，“未曾，火势太大，又撩了仁寿宫一角，好在仁寿宫火势被扑灭。”
“可有伤亡？”
“回陛下，太皇太后无恙。皇后娘娘已将太皇太后接去了坤宁宫。”
朱祐樘怒道，“朕问的是可有人伤亡，你李广是聋了？”
李广扑通跪下，“陛下恕罪，火尚未扑灭，微臣不知啊。”
深夜原本寂静的紫禁城，人声鼎沸。
朱祐樘出了乾清宫，见清宁宫方向，火光映的附近的宫闱如同白天。
又想起儿子朱厚炜在睡梦中喊火，觉得实乃怪事。
朱厚炜刚被太监送到撷芳殿门口，就被救火的人喊叫声吵醒。
发觉自己睡在轿子里，又被一个超大的被子裹的就像个粽子。
他踢开被子，起身撩起帘子。
来送他的宫人，原本小心翼翼走着，看他从轿帘探出头来，急忙停下，又向他跪下说，“二殿下救命。”
朱厚炜看看远处，只见火舌冲天，如同一堆火龙聚在一起，争抢着吞噬星空，烧的那可真叫一个凶猛。
他下轿问道，“哪里着火了？”
太监道，“回二殿下，是清宁宫方向。”
他瞅瞅跪在地上的一帮人笑道，“那很远的，又烧不到你们，喊啥救命？”
“回二殿下，陛下说如果小人们弄醒了殿下，就要剐了小人。”
朱厚炜笑笑，“起来吧，我不说父皇不会知道。”
太监们谢过，朱厚炜只觉得他们搞笑。
清宁宫这把火明日就上大明热搜了，谁还会管你们有没有弄醒睡觉的皇子？真是傻的可爱。
见撷芳殿的奴才们过来，朱厚炜急忙说，“别拜了，是个男的凡比我高的都去救火去。”
又对送他过来的太监们说，“回去吧，辛苦你们送我回来。”
望着那远处一捧大火，他心里又嘀咕，“可惜啊，一堆文物就这么遭殃了，但愿人没事。”
呸呸呸！最好烧死那死老婆子，让她给一堆文物殉葬。
早年救过孙子朱祐樘一回，就膨胀了一辈子，小心眼又很蠢，身居高位不知是多少人的灾难。估计她害过的，她们周家害过的人也不少。
她要是被烧死了，看她那好弟弟周寿慌不慌，还想害我的财务总监。
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做了个梦。梦里就有处宫殿着火，自己被困在了里面，门外是李广那死太监在冲他笑。
哦，对喽，这场火可是太监李广畏罪自杀的导火索啊，自己怎么把这茬忘了。
转念一想，也许这个世界不是呢。
不行，李广如果已经站在了鬼门关前，踹他进去的这一脚必须是自己踢的，那才解气。如果没有，那就把他往鬼门关跟前送送。
他见何青站在自己身后。
细瞅瞅她，发现她嘴角貌似微微上扬，好像在笑。
唉！这傻丫头。
我也想笑啊，要会克制自己情绪好不好？被别有用心的看见，问你个傻妞一句笑啥呢？你怎么回答？
“青儿！”
何青急忙冲他下腰问道，“二爷有何吩咐？”
“你可知道去钦天监的路？”
“奴婢知道。”
朱厚炜冲她招招手。
何青俯身下来，他双手做喇叭状，在何青耳边小声说，“姐姐这可不能笑，跟我一样心里偷偷乐就行了。你趁乱去找一下吴昊，带句话给他，弧矢九星今晚亮不？问完就走不要给他回答的机会。还要注意不要被别人听见。”
何青一头雾水，还是照他吩咐去了。
吴昊听说清宁宫起火，不由得揪心。
明日早朝皇上一定会问他的，这本无关星象，但自己还得说些什么。
正一筹莫展，听同僚来说有人找。
他走下观星台，见台下站着个女子。
一绾青丝，面若桃花，眼卧两汪秋水，唇含一粒樱桃，娇媚中带点傲气，全然不像个宫女。
吴昊问道，“你是哪宫的？怎么敢找到这里来？”
何青笑道，“撷芳殿何青，二殿下让我来问问大人，弧矢九星今晚亮不？”
“不亮。”
何青问完就想走的，没想到他回答那么快。
“二殿下只让我问，没说要大人答。告辞。”
望着她的背影，吴昊也是一头雾水。
信步走上观星台，手扶浑天仪仰头望望。
那弧矢星并无异常啊，这二殿下问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清晨，清宁宫的火才基本灭了。
雕梁画栋变成了一滩焦黑的废墟。
几个高柱大殿梁，依然丝丝冒烟，星星起火。
朱厚炜在文华殿内听讲心不在焉，只想着那吴昊到底明白他的意思没有？
天狼星是昭示外敌入侵的，弧矢星不过是把九颗星星连起来，就是一把射向天狼星的弓箭。
这不过是种迷信。
这么问吴昊，就是暗示他要借清宁宫大火锄奸，瞄准那巨贪李广拉弓发一箭。
他如果明白，应该会帮自己的。
不过也不一定，他这个人比较耿直，耿直大约等于老实，老实大约等于单纯，单纯大约等于愚蠢。
不能再往下算了，再算他都是个低能儿了。
就算他不愚蠢，他若过于迷信天狼星的作用，或许不会想到李广头上。
日讲的李东阳见他又走神了，敲敲案子道，“二殿下为何心不在焉？”
朱厚炜说，“这不就要放假了吗？会好久见不到先生的，学生想想就觉得难过。”
“哈哈哈哈。”
李东阳笑道，“微臣会在内阁轮值，年尾无甚要事，二殿下如不嫌弃，可来内阁听讲。”
朱厚炜急忙摆手，“不不不，还是不要了，大过年的就不叨扰先生了。”
“哈哈哈哈。”
李东阳笑的开怀，低头见他在纸上画了张弓，上面又写着锄奸。
那两个字，颇有宋徽宗瘦金体的韵味，笔笔如刀叶。
他也不理会，冲朱厚炜笑说，“陛下说午朝要给二殿下封王，今日早课就讲到这里。二位殿下各自回宫，等陛下召见。”
朱厚照冲弟弟笑道，“回去吧，记得把头包好点，你今后就可以戴冠了。”
“好。”
他应了一声，转身出了文华殿，就被一帮太监抬走。
坐进轿内就嘀咕，奶奶的，既然就上一会儿课，还费这些事干嘛？不知道自己没睡好吗？
在轿子里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回到撷芳殿，一帮宫女太监就伺候他用膳，还不让他吃饱。
又忙忙碌碌，给他换上早已准备好的朝服。
他望望自己一身华丽的服饰，殷红殷红的，感觉自己就像个小新郎官。
老祖宗的审美毋庸置疑，是挺帅的。
如果头上没有被包的像个印度阿三，那就更好看了。
桌上还放着顶九旒冕，他心下怀疑，这不是皇帝的帽子吗？
管他呢，或许自己历史学的不扎实，谁说带一条条须子的帽子就一定是皇帝戴的？
金丝翼善冠还被一些傻子当陪葬品呢，父皇不照样有时会戴吗？
他双手捧过试了下，因头上被包着白绫，根本就戴不进去。
这下惨了啊，如果非把自己的小脑袋塞进去不疼死才怪。
他对太监笑说，“去给爷换个大帽子。”
太监笑说，“回二爷，后宫奴才们都以为，陛下会在年后给二爷封王，这些都是尚衣局加急赶出来的，只此一套。”
“那就惨了。”
他又指指自己脑袋，“二爷现在脑袋这个样，在朝臣面前戴不上帽子，那就丢人了。”
“回二爷，九旒冕九章服，都是陛下当朝会赏的，不用穿戴。”
他望望桌上的那套服装，暗暗骂道：呸！都放在这里了还要端去做场戏，也太爱玩形式了。
忽然想起自打自己回来，还没见过李喜呢。
他叫过何青问，“化田呢？是不是出去花钱啦？”
“等二爷回来再说吧，司礼监来人，说要带二爷去排演。”
“排演啥？做王爷还要表演才艺吗？”
……
奉天殿朝堂上，群臣七嘴八舌，为给朱厚炜定个什么王号争论不休。
有人说封蔚弼王，就有朝臣笑道，“取蔚字倒是应该，蔚弼二字意虽好，但音不妥。”
杨一清说，“二殿下颇有才气，该封蔚华王。”
又有人笑说，“是上口了些，但华字指正开的花，二殿下文采斐然，落笔老辣，取华字也不妥。”
杨一清笑道，“华字只取其意而已，一如我华夏中的华字。”
朱祐樘望望议论纷纷的朝臣，“众爱卿别争了，西涯爱卿所说没错，给二殿下封王不过是一改之前王号，等他长大朕会再封。朕只希望炜儿福寿恒昌。”
此时，太子少保周寿出列奏道，“陛下，微臣以为，亲王一字便好，可封寿王。”
朱祐樘暗想，朕还不知道你？
王号历来都是一字贵二字贱。太子不爱搭理你，你又想巴结朕的二皇子，莫不是想效仿你父周能，等朕归天，助二皇子也来个“夺门之变”？
他暗自想想，此人心迹已经表露无疑，不如让他位列三公，一步到位，不要再打自己小儿子主意。
“依朕看，就封蔚昭王，有才气，更该有光明广阔的胸襟。周爱卿啊，你侍奉两朝君王，可谓忠心耿耿，令尊庆云侯爵位，朕看就赏给你吧，另加升你为太傅。”
周寿急忙跪地拜谢，喜不自胜。
朱祐樘暗想：你这个废物，朕给你封侯连个说辞都没有，只能用个忠心耿耿，你不觉羞愧还沾沾自喜，朕都替你臊得慌。
“下去吧，清宁宫走水，朕准你去仁寿宫，拜见太皇太后。”
周寿千恩万谢，又被一个太监领着，喜滋滋去了仁寿宫。
看他俯身退了出去，朱祐樘暗想：你的官已经做到头了，该安分守己了。
“众爱卿今日不必去文华殿了，都散了吧。”
朝臣往外退时，他又叫住吴昊。
“吴爱卿，清宁宫走水，可是上天警示？”
吴昊拜道，“回陛下，星象并无异常。”
朱祐樘笑问，“给炜儿封王一事，爱卿可有话说？”
“回陛下，所谓天狼星君是恶煞一说，不过是民间误解，因误解的人多微臣也不敢强行纠正。星宿众神皆有职责，若天狼星君是恶煞，贼寇犯境，又何必显像警示？”
朱佑樘又笑问，“那可有人能梦到将来？”
“该有的，不过灵气未退的孩童居多，且醒来不久就忘，并不稀奇。”
“吴爱卿，不久前你从月华门外抬了什么东西回去？”
吴昊急忙跪下，“不敢欺瞒圣上，是二殿下送微臣的一尊老君圣像。”
朱祐樘笑笑，“老君圣像送你再适合不过，既送你你收着就是。你曾说炜儿忌烟火，又说他不能跪缺阳阴人，一跪就病。可朕听李广说，不久前炜儿染疾，他接口谕时并没有下跪，这可是他的主意？”
吴昊战战兢兢回到，“回陛下，二殿下生于弘治七年腊月初五，乙卯年天干地支皆属阴木，忌火，此事属实。跪阴人会病，也是臣推算，或许臣推算有误，但也不敢不报。二殿下确实有求于臣，但并非此事。”
“还有何事？”
“二殿下让臣把药膳局建成学堂模样，好方便著书，仅此无他。”
“倒不是什么大事。炜儿素爱玩闹，爱卿可不能跟他胡闹，更不可助他欺君。”
“微臣不敢。”
朱祐樘暗笑：你们这些人，乙卯年能说命中缺火，也能说忌火，反正你怎么说都有理。
“退下吧。”
吴昊颤巍巍站起谢恩。
出了奉天殿，吴昊暗暗庆幸，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心里又埋怨朱厚炜，给他出了个巨大的难题。
药膳局要建成什么样，自己给同僚打声招呼就好。
可天子尚要跪祖宗神灵，要跪太皇太后，这个忙没帮上，还害得自己两次欺君。
别说他骗自己的那套胡话或许不可信，就算他真是自己大哥，以后这种忙说什么也不帮了。
朱祐樘散了早朝后，奉天殿就空了出来。
朱厚炜被一帮太监带着，教他该怎么进门，到什么地方下跪，应该磕几个头，谢恩后又该怎么退下，要站到哪里。
朱厚炜学了一遍就记下了，又被安排在偏殿等着。
感觉十分无聊，又拿着那顶乌纱翼善冠玩了起来。
那跟张皇后给他的那一顶差不多大，不过上面的宝珠被摘了，镶上去的金龙，变成了两条绣上去的。
他觉得父皇主要是想让朝臣看看，他玩什么曲线治贪被打了。
头上被罩上了黑纱，这大帽子一戴那伤也看不见了。
他暗暗想想，又觉得有了个不错的主意，非要群臣看见他的头被包着不行。
先让他们放松警惕，再挨着狠狠讹那些贪官一笔。
快要到午朝时间，朱祐樘见那李广还没来，就问侍奉太监，“李广呢？都晌午了为何还不来？”
太监回到，“回圣上，微臣不知。”
“叫去。就是病了也该报朕一声。”
……
当夜，清宁宫起火，朱祐樘大怒，将一问三不知的李广骂了个劈头盖脸。
李广再次去清宁宫查看火情时，太皇太后身边的莫公公告诉他。
“有钦天监官员被太皇太后传去问话，他说是李大人力主修建的毓秀亭犯了太岁，先殇了太康公主，又引来清宁宫大火。”
李广忙说，“这不过是妖言惑众，定是有人想害咱家，莫公公可知道此人是谁？”
莫公公轻蔑一笑，“恕卑职无可奉告。太皇太后大怒，言说‘今日李广，明日李广，果然祸及。’此话恐怕已入圣耳，卑职奉劝大人，好自为之。”
“你！”李广大怒，又笑笑说，“莫公公，咱家看就是你进的谗言。我们这帮奴才，数你年岁长资历老。可惜啊，我李广就是死了，十二监恐怕也没有你一席之地。”
莫公公笑道，“大人请回吧。金米银米，恐怕也经二殿下，传入圣耳。大人伺候圣上之余，也想想圣上若问起大人该怎么回话吧。”
李广再次去回禀火情时，其他太监已经回禀过，朱祐樘已经知道，又将他数落一顿。
李广去进献丹药时，朱祐樘又一把掀翻。
“朕看你都把心思用在了歪门邪道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这么简单的事老百姓也知道。你身为司礼监掌印，声声说有管教下属之责，你就是这么管教他们的？”
李广噗通跪下，连连请罪。
“滚吧！还金米银米，朕看你吃的都是黑米。”
李广回家后，万念俱灰，三尺白绫，自挂家中房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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