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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明月几时有

    那两个乐伎端坐下来,怀里横着抱起琵琶,便呜呜咽咽地开始鸣奏起来。徐夫子似乎不能耐受,摇头便要告辞,众人都知徐夫子这人不喝花酒,也并不劝阻,目送他出了雅间。

    小满趁着乐声乍起,凑到赵平安耳边,道:“平安啊,这事我是真不知情。谁知能闹成这般模样,霍县丞也真是,尽揭短处。”

    赵平安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与你无关。”

    小满一脸歉意,端着酒杯道:“还是得敬你一杯。”

    赵平安没接,他呶了呶嘴,“我被刘捕头如此嫌弃,你与我亲近,不怕遭人排挤?”

    小满看了一眼刘捕头,后者正在陪张账房饮酒,于是道:“不怕,我顾县县里人,泽里乡再硬再乖张,他也拿我没辙。况且我皂班又不受他刑房节制。他捕班再嚣张,还不得我等给他做饭?惹急了,我啐他一碗!”

    说罢,便嘿嘿嘿地笑。

    赵平安见他笑得真诚,心情不由好了许多。

    身后乐伎们似乎在弹奏一首既激昂,又幽怨的曲子,听上去惆怅地不行,让赵平安直摇头。

    他转身开口,问道:“乐师们弹奏的,是何曲?”

    那两个乐伎停了下来,其中一个姿色稍好的答道:“回郎君,奏的是《凉州大遍》,这两年从长安传来的。听说,这是当朝赵相最爱的琵琶曲。”

    “得得得!”刘捕头也不太识乐,闻言便摆手道:“大什么遍,朝堂上的官人们,怎地如此婆婆妈妈?”

    那乐伎顿时红了半边脸,手里无措地不知该如何安放。赵平安见状轻笑,“别大遍了,我教你们一曲。”

    说罢,便离席而去。刘捕头在身后嘲讽,“怎地平安也识音律?”

    “弹棉花罢了。”赵平安走上去接了把琵琶,用弹吉他的手法拨了个吉他三和弦。那音色有些古怪,听上去短促又觉得异域。

    “来,跟我唱。”

    赵平安放慢了手速,张口吟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他是无处发泄,又觉得不发泄毋宁死。趁着酒劲上头,便放开手脚造次。

    两个乐伎见他沉浸其中,模样神色又陶醉,又好笑。一时不知该正经,还是该赔笑,坐那愈发局促。

    赵平安见她们不应和,于是挥了挥手,“来,唱!”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雅间里顿时噪音不断。

    霍县丞站在门侧叹了口气,转身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屋内灯光昏暗,只一张木桌前,坐着一个身着锦袍的年轻人。

    “家主!”霍县丞行了个礼。

    那二十六七岁的年轻人点了点头,筛了一杯水递了过来,“辛苦了,成达。”

    霍县丞连忙接了水杯,道:“此人家主觉得可能用?”

    那年轻人笑了笑,道:“都把人推到火坑边上了,不用就太不仗义了。只是我听此人说话做事,不似良民。倒像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子。”

    “仆也觉着是。”霍县丞道:“可我明明查了他的底细,家世清白,身份单纯。”

    那年轻人叹了口气,“卖个炭就被你盯上了,也不知是他的幸亦或是不幸。”

    霍县丞拱手,“家主明鉴。这人圆滑,又懂进退,还不藏拙。明明是个普通人,却又表现地不普通。以仆先前看来,他是故意接近,料想不是细作便是探子,就留了心眼。不成想越查越觉着离谱,倒是一个做事的好苗子。”

    “你觉着能用便用吧。”那年轻人首肯,接着道:“沛郡王找我的不是,将我发配到江南,实则是让我盯着江州的林二郎。顾县政务,我无力顾及,须得仰仗你了。”

    “家主还要去江州?你与林二郎在朝堂上便是同僚,知根知底,他对家主肯定是有所提防的。”

    “沛郡王原本下的就是明棋。江州、洪州、信州、袁州,甚至吉州、虔州,各州各县暗桩皆已安插到位,半个江南道都在掌握下。只要林二郎不乱来,那便没事。”

    “可林二郎让你代管顾县,分明是想支开你。沛郡王在淮西苦战,江州隔长江而望,实乃淮西后路门户。这位置,太重要了!也不知赵相如何想的,竟将此重担交于他的肩上!”

    “元良自有元良的考量,你我多说无益。”那年轻人摆了摆手,神色有些阴郁,“行了,你去吧,我想些事!”

    “是,仆告退!”霍县丞拱手,退出了门外。

    屋内的灯火跳动起来,年轻人拨了拨灯芯,火光逐渐明亮起来。

    灯光映在了他的脸上。

    赵平安醉了一夜,第二日早晨醒来,喉咙干痒,连灌了数杯茶水,等定睛一看,却不记得身处何地。

    想了半天,才想起昨夜一通胡闹。暗道这水酒的后劲怎如此强劲?走在去客栈的路上,都浑身发软,两腿打飘。

    王盘也刚好起身,看见满脸菜色的赵平安,顿时一通埋怨,“几个菜啊,喝成这样?”

    “倒是没数,大概鸡鸭鱼肉都有。”赵平安打开钱袋子,钱都在,没少。

    王盘道:“你这防贼呢,还是防我呢?”

    赵平安摆手,“不想说话,一张嘴就想吐,赶紧走,这地方我再也不想来了。”

    两人结了账,走了半道还没到城门,赵平安已是浑身发虚,冷汗连连。王盘一边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一边笑,没这酒量,你逞什么能?来凤楼的女子可还不错?看中了谁,下会兄长陪你来采她!

    赵平安没言语,径直去了城门边的官驿,大方地租了辆车。

    太不是人了,气得连路都不想走了。

    王盘估摸着他是吃了什么暗瘪,只是不好问。怕坏了兄弟情分,于是安慰道:“多大事,咱回家!过年!”

    “年货都没来得及采买。”赵平安嘟囔了一句,“算了,等心情好些再来一趟。”

    官驿用的是马车,脚程快。从县城到明月河边,不过就个把时辰。赵平安下了车,远远望见河对面有个人,定睛一看,却是挺着大肚子的崔娥。

    “平安……”崔娥一眼就认出了赵平安的身型,拢着嘴喊得梨花带雨。赵平安听的心里好生内疚,原本糟透了的心情顿时就更加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