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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似是故人

    却说赵平安,上了船后便就没人再搭理过他。载他上船的那仆役也不说话,只在船尾摆弄船撸。花船在湖心移动,感觉水流向东,大约前边会有出口。

    赵平安饮了一盏抹茶,好整以暇地打量起这画舫来。

    船舱舱壁上挂着书画字帖,多是山水、花鸟,那字帖平平无奇,用普通的宣纸写成,只朴素地装裱了一番,后来嵌了轴,这才挂在了这画舫中。

    赵平安瞧着那字帖的内容眼熟,不由走近仔细端详了一眼。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落款上还有署名,赵平安瞧了一眼,只见写的是“少陵野老景中十二年三月于长安”。

    赵平安“嘶”了一声,真迹啊!?

    他小心翼翼地端着轴,想再仔细观摩观摩,却感觉船身一颤,似是靠了岸,还未等他反应之时,那船又一晃,耳边水流声哗啦啦地传来,竟是又离岸去了。

    赵平安回首,只见舱外已没了方才的空旷,映入眼帘的是一条临河的街巷。巷子里人群穿梭,街铺林立。

    赵平安放下了窗帘,身前船头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紫裙少女不知何时,已登船入室。

    两人对视了一眼,那少女举起了赵平安先前递出去的玉珏。

    “赵三郎君!?”

    “诸碟!?”赵平安哑言失笑,他原本以为这个叫诸碟的就算藏在烟花巷柳中,也该是个男人的称呼,不料竟是个女子。且瞧这女子的穿着打扮,一身宽襟大花紫绸裙,肩披一条白狐尾,发束高髻,头插飞云步摇,脸上粉妆浓抹,两腮嫣红,额前一朵朱魇,嘴上两片小唇妆点。

    这般装束的女子,今日自熙南里码头到长乐街的河道上,那些花船上,全是。

    那女子矮身施礼,“妾见过赵三郎君!”

    赵平安不善寒暄,既然正主到了,那便直入主题,他伸了伸手,那女子便坐了下来,将玉珏交还与他。

    “今日金陵游花船,长乐街歌舞艺伎都在。妾接到了郎君的信物,来不及卸妆,便匆匆来了。怠慢之罪,还望郎君海涵。”

    “倒不至于,我等也是刚到不久。”赵平安道:“不如就长话短说,货已在码头,不知何时交接?”

    诸碟面色有些为难,道:“郎君此来,可带了信件?”

    赵平安这才想起霍县丞交给他的密信还在怀中,于是取出交给了她,诸碟取了桌上花盆里插着的一支铁签,拆开了火漆,小心翼翼地取了信纸,看罢后,便微微皱起了眉头。

    “当真是佛郎机?”

    赵平安吃了一惊,“怎地姑娘不知?”

    “不知!”诸碟摇头,说道:“以往妾与卢县令来往的都是书函,并无交接具体物事。此回提前听说有货去徐州,金陵作为中转,须得接应,不得怠慢。但妾却不知,竟就是传闻中的佛郎机。此事事关重大,赵三郎君恐怕还要再辛苦几日!”

    “怎地?此事还有额外出入?”赵平安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听这女子的意思,恐怕是要让他送货去徐州!?

    虽然赵平安也知道,佛郎机送到金陵远不如送到徐州。因为贼兵围了徐州,而徐州西控中原,东控运河中段,是江东门户,是全局的战略要地。

    但这种临时加码的事情,让他有种上当被卖的感觉。心里顿时不由骂了起来。

    这霍县丞,搞的什么名堂!?

    诸碟似乎看出了赵平安的不耐,轻声道:“原本怀恩坊内都是女子,不便行船,佛郎机又不能走陆路运往徐州。我虽身负转运职责,但能做的也只能是为你引路。怎地,卢县令未与郎君当面交代此间细节么?”

    赵平安舔了舔嘴唇,“倒是未与卢县令见面,事体巨细,都是由霍县丞交接的。我来之前,他也并未与我说过徐州之行。只说货物运到金陵,便可。”

    “无论是谁说的,说这话之人,他恐怕也说,运到金陵,与我交接之后,还须听我吩咐吧?”

    赵平安想了想,霍县丞的原话好像是说到了金陵,由诸碟指定卸货地点。

    可谁能想到,这卸货地点居然还隔了十万八千里!

    那是战场啊!

    诸碟拿出了一方玉牌,举在了手上,赵平安看了一眼,那玉牌上浮刻着三只如胶似漆的凤凰。

    “倒是精致。”

    “郎君不识此令?”

    “令?这是令牌?谁的令牌?”赵平安追问道。诸碟脸色微变,连忙收回玉牌,安抚道:“不过是我与卢县令之间的信物,如此看来,郎君确是不知此中细节,也无甚怪罪。”

    她收起信件,转身已像是换了个人,对赵平安道:“你既是受顾县所托,当也是如护船一般,要工钱打发的。既然如此,你回江州也是拿工钱,在我这也是拿工钱,不如就辛苦一趟,多赚上一笔。”

    赵平安暗猜那信上写了什么,竟是让这诸碟也知道自己是拿钱办事的人。不过这样一来也不错,霍县丞只说送完这趟货,就能纳他入公门,还未说过有多少报酬。眼前这女子玲珑,只看了信,便就知晓了他的底细,拿钱出来说事,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赵平安想,北上徐州比来金陵恐怕更加凶险一些。若是要接这趟活,到底要多少钱才划得来?他心里比划了一番,要个五十贯,不知道过不过分?

    哪知那叫诸碟的女子却伸出了两根如玉如葱般的两根手指头,“我不知你们来了多少人,我最多出这个价!”

    “那不行,二十贯太少了!”赵平安果断摇头,这点钱还不够他与王盘分。而且这事还没知会孙四,他的那班伙计,还有工舱里的那些船工,也不知愿不愿去。这二十贯钱,怕是撬不动他们的腿。

    诸碟“吃吃吃”地笑了起来,眼前这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糙汉,尊一声赵三郎君,此时打眼仔细瞧过,却也不似见过多大市面的乡里人。

    笑过之后,忽然神色便就戚然,心里暗暗说道,卢玄卢郎君,好歹曾经也是工部侍郎,翔鸾阁长安总领,如今在江州,怎混得如此落魄?此等大事,竟是连个心腹都没有,居然派了个见财敛命的江湖市井之徒……

    还有那赵相赵元良,他可还曾记得那个被他夸赞“妙手连珠”、拨弄琵琶的王巧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