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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见人

    声音犹如深山之中沉淀多年的老钟,声音延绵悠长,本来紧张的考生精神一怔,莫名的紧张开始缓慢延伸。

    林夕被吓了一跳,还没回神,瞧见隔壁高边上,一根笔直立在那处的竹竿上,一块偌大的横幅缓缓展开,白布迎风掀起,单独两字被拓在布上的字行云流水,笔锋正浓。

    所有考生注意都集中在白布上时,高台上旬老爷子的声音又起,“夸父逐日,竭力而亡。日以自身之力滋养万物,今日的考题便以日出为主,请诸位考生画出自己心中最为难忘的日出,限时半个时辰。”

    下方的考生看了眼高台,又看了眼写着日出二字的白布,终于有了动作,纷纷拿起手中的毛笔在早已铺好的白纸作画。

    林夕一眼就瞟到正坐在前三排中央的傅零轩,见他只是闭上眼睛,似乎并未开始动笔,忍不住说道,“就半个时辰,傅零轩怎么还不动笔?”

    徐青池扫了眼干着急的林夕,嘴角无意识一抿,随后说道,“考场上不少人未动笔,先动的人未必会赢。”

    林夕多少听出些意思,反问:“什么意思?”

    喜欢卖关子的徐大人又不愿开口,林夕撇了撇嘴,正好听到隔壁的宾客正在小声讨论,“这些毛头小子,还是急躁了些,都没想清楚考题就开始落笔。”

    “哈哈……旬老爷子还是与往常一样,出题如此隐晦刁钻,怕是审题这一关便能淘汰许多人。”

    “话倒不能这么说,说不定先作画的人已经想出题目之间的奥妙了吧。”

    “琢磨不透才有意思,且看着。”

    边上的声音没了,林夕啥都没有听到,身旁一个懂的啥都不说,林夕只好看着挂在上头的白布绞尽脑汁的想。

    徐青池耳根子清净后,脸色好看许多,目光在考场里转了一圈,最终落在那个和尚身上,眼神之中多了几分复杂,正如小砚说的,当初他上任时游帆的确来送他了,同时也是来辞行的,那日在城门口说的那句话,他依旧牢记于心。

    “今日你离开这座城亦是好事,贪恋权势的人,最终会被困在此处。如今,你算是我唯一的朋友,既然你要离开,我也打算去游历山河,若是有缘或许还能再见面。”

    往前走了两步的人回头,明明是伤感的画面,眼前的人目光平静,仿佛事不关己搬,声音是毫无波动的温和,“当年的事,那位并非一无所知,或许主导人就是他。”

    “啪!”陷入回忆的徐青池被动静惊醒,他微微看向满是核桃碎壳的手,被抠出的印记隐约发白,但是比起一直没有消退的伤口不算什么,默默将桌面狼藉清理,便听到对面的林夕,眉开眼笑的说道,“我知道了,重点不在题上,在旬老爷子的话中,对吧!”

    “我就说为什么他们都说考生急躁,没考虑清楚就下笔。”林夕拉着身后的小砚,精灵古怪的说道,“瞧着旬老爷子一脸正派的模样,实际居然居然如此阴险,我都开始心疼那些考生了。”

    徐青池见林夕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压根没有她口中的心疼之色,紧绷的嘴角不由自居的往上扬了扬。如玉的手指将手指上的碎屑搓掉,对林夕说道,“走吧!”

    “去哪?”

    面对林夕的疑惑,他淡定的弹了弹身上的衣服,“去上面的高台见见旬老和柳阁主。”

    ……

    上高台的路在宾客位置的后头,具体位置对第一次来的人不太好找,索性路上的奴仆多,随便问了问就摸清楚方向。不过旬老爷子虽然已经不是宫中画师,但是到底身份不一般,上高台的路找了两个身体强壮的奴仆看着,严肃的表情可不像通情达理的样子。

    “你确定人家会让你上去?”林夕瞧着两人不苟言笑的模样,忍不住靠前说道。

    徐青池眉眼微挑,看着她的目光仿佛在质问他说什么傻话,只是人到奴仆面前,还未开口,前头的奴仆就不近人情的说道,“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噗嗤。”

    身后之人毫不客气的发出笑声,徐青池没回头也知道是谁,只是皱眉说道,“我姓徐,劳烦两位通传一声。”

    两位奴仆油盐不进,“我们老爷说了,今日谁也不见。”

    倒不是奴仆不通情面,今日来的宾客众多,里头想见旬老爷子不占少数,就方才这段时间他们已经拦了好几拨人,谁知道眼前这位到底是什么来头。

    再次被拒绝的徐青池忍不住皱眉,看了眼上头的高台,想想不急于一时半刻,打算带着林夕回去之时,就听到林夕在后头惊喜的喊道,“意姗姐姐。”

    徐青池顺势抬头,正好看见那张红着脸的姑娘,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得到人的回应,旬意姗露出高兴的笑容,快步下楼,声音之中略带急喘,“这位是县丞徐大人,乃是我爷爷以前的学生,不得阻拦。”

    奴仆一听,立即将阻拦的手放下,有些惶恐的道歉,“县丞大人恕罪,小的不知是……”

    徐青池摆摆手,他本来也没打算公布自己的身份,何必怪罪他人不知之罪,只是瞧见前头这位姑娘,莫名觉得有些难办。

    “意姗姐姐,还好你来了,不然我们都上不去,都怪某人太自信。”

    被点名的某人合理扫了一眼林夕,自己则是默默站在一边,可惜有人不想让他当背景板,小心翼翼的说道,“徐公子,我家奴仆失礼了,还请你不要生意。”

    “我极少来过这里,旬姑娘不必责怪他们,今日是想拜见一下旬老,不知方不方便?”

    听到徐青池没有怪罪的意思,旬意姗明显松了口气,急忙说道,“自然可以,方才爷爷还问过你,请上来吧。”

    徐青池点点头,领着林夕上去,一上去就瞧见方才的两位老夫人正在小声聊天,一看到徐青池与旬意姗时,旬老夫人眼睛眯了眯,眼睛更加慈祥,对徐青池热情的说道,“半年未见,青池是越发丰神俊朗了,近来听说你管辖小镇安宁一片,百姓对你的称赞不断啊。”

    “不过是分内之事,旬老夫人谬赞了。”

    徐青池不卑不亢的模样更加令她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又看了眼站在一旁害羞的旬意姗,两人是郎才女貌,极为登对。

    旁边六柳夫人见其瞧得入迷,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在这么瞧下去,意姗这孩子怕是要烧起来了。

    林夕站在最后头,情况看得最是清楚,左瞧瞧,右看看才发现原来并非只有意姗姐姐喜欢徐青池,旬老夫人对他颇为满意,再瞧瞧徐青池一脸刚正不阿的寻常模样,应该对意姗姐姐并无情感之说,长路漫漫啊。

    坐在高台最前头的两位老者也注意到这里的情况,回头瞧来时,眉眼间的慈祥又多了几分,旬老爷子微笑的说道,“青池来啦,来!”

    “老师,半年未见,您是越发硬朗了。”

    “哈哈哈,这云峰山上山路众多,这常年走走,的确感觉身子比在京城时要好一些。”旬老爷子与旬意姗眉眼相似,年轻时应当也是个俊俏的郎君,如今上了年纪多了几分岁月的沉淀,他眼睛落在徐青池身上,略带长辈的关怀,“倒是你,比起半年前,你可是瘦了不少,最近公事依旧繁忙?”

    “两镇人口众多,琐事不少,忙碌些是应该的。”

    瞧着徐青池轻描淡写的说着,旬老爷子缓缓点头,他祖籍本就在此,对两镇情况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当初徐青池上任匆匆忙忙,上任县丞急着赶去省府赴任,未等他到就去直接离开,连个交接仪式都没有。这半年时间,小镇案情不断,又要摸S县衙事情的流程,想必是费了不少心思。今日是打算请他上来游玩一番,过多的公事见好就收。

    旬老爷子同徐青池招手,“这位是四方文宝阁的柳阁主,他徒弟傅零轩想必你是见过的。”

    徐青池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傅零轩是衙门临时聘请的画师,多次帮助衙门破案立奇功,我曾从他口中多次听到柳阁主的名字。”

    柳文新看着好友所说的青年才俊,关于徐大人的名声,这段时间他听的不少,年纪轻轻的县丞将镇上事物管得井井有条,尤其是最近有破了一起连环杀人案,风头正盛的时候,城中不少待字闺中的姑娘可都盯着这块肥肉。

    如今真正看见此人,仅仅一眼便知道这小子的确有资本,怪不得好友会如此夸赞,还想将他的宝贝孙女许配给他。

    “小徒画技拙劣,能帮衙门破案算是见好事,我该感谢徐大人能给他这个机会。”

    柳文新打量徐青池时,察觉到有条视线一直偷偷瞧着他,转头瞧去,见到那张熟悉的小脸蛋,顿时乐了,这小丫头不正是林夕吗?

    “平日里让你来我阁中走走都不乐意,今日倒是爬到这云峰山上玩耍,糕糕,你可真有闲情雅致。”

    被人点名的林夕不好站在徐青池身后当背景板,尴尬一笑,倒不是她不愿意往四方文宝阁走,只是柳爷爷这人平日只喜欢拿毛笔,林夕一上门就拉着她画画,她实在顶不住。

    见林夕上前,一旁的徐青池便向疑惑的旬老爷子解释道,“老师,这是卫爷爷的外孙女,林夕。”

    “卫爷爷?”旬老爷子有些茫然,想了半晌才说道,“可是当年的卫厨子,卫三文?”

    “是。”

    这话一落,旬老爷子落在林夕目光多了几分打量,片刻说道,“这丫头长得倒不像卫三文。”

    “糕糕肖像云笙,文哥倒是像琴娘些。”柳文新在一旁听着插了一句嘴。

    “云笙?哦,就是你之前一直说惋惜的徒弟,这丫头是他的孩子?”

    旬老爷子对林父的名字颇有印象,当年刚与柳文新交好时,他时常念叨颇有天赋的学生不愿继续画画,十分惋惜,没想到他的徒弟会娶卫三文的孙女为妻,当年在宫中任职时,没少受到他的照顾。

    想到这里,旬老爷子脸色更是温和,“小丫头,你外祖父可还在世?”

    林夕摇摇头,“我外祖父二十年前便已经离世了。”

    旬老爷子微微一愣,自从他回到此处,多年没有与老友接触,头一次打听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叹息道,“当年,你外祖父是我们一群人当中看得最为透彻的一个,早早就辞了御厨一职,带着一家老小离开,原以为能够安享晚年,没想到却是我们之中最先离开的。那时,我还说再见之时定要再吃碗他煮的阳春面,这愿望无法实现了。”

    气氛顿时变得沉重,一直跟在身后的旬意姗张张口想要说什么,又半晌说不出一句,反倒是最跳脱的林夕受不得这气氛,乐呵呵的说道,“旬爷爷若是想吃阳春面,可以去镇上的林家食肆去吃,我娘亲做的阳春面可是尽得我外祖父的真传,保证你想吃第二碗。”

    旬老爷子有些呆愣的看着林夕竖起的大拇指,在瞧瞧眼前小丫头自豪的模样,心中原本的伤怀被清的干净,乐道,“好,好,下回定然是要去吃上一碗的。”

    高台上的几人正聊得开心,下方的考场有了几分动静,最先动笔的几位画师已经将自己最为满意的作品完成,交给考场边上的初试处,能否更上一层楼的角逐此时才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