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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天微凉,府外又刮起了细雨。

    嵇叔怀仍然坐在桌旁,凝视窗外,看得出神。竟有种“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的味道。

    他回头笑了,朦胧间,窗外如丝的花香,悠悠醉人心,时光,忽明忽灭,岁月,深浅悠长。

    在我发呆时,嵇叔怀老前辈翻身站起来,至桌边,提笔立占一偈云:

    堂下斜枝缀残花

    他低沉说道:“这七句字谜,你可看得出的是指哪位圣贤?”

    我低吟这七个字,如堕云雾,茫然踱步,还是确定不了答案。

    单论这七句字谜,答案其实并不难,谜底很快可以得出是“老”字,但嵇老限定范围却是圣贤。让我犯难。

    满是奴仆的大堂,却静得出奇,奴仆都凝重的看着我,我处在漩涡中心,竟噤口不言,我忽然想起,古籍中,老子有指代老人的意思,老人正切合老字。清风恰好涌了进来,明窗净几的房子,更显岁月绵长。

    “老子。该字谜答案是道教始祖——老子。”

    嵇叔怀中意的大笑,说道:“老子有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真正的大道,是不可以用语言表诉的,能用语言表诉就不是真正的大道。我多年问道,先是悟道讲道,遇理说理。后来悟道不讲道,遇理不说理,到如今,看道即悟道,遇理即明理,子恕你的道,已经到了这第三重境界了。”

    嵇叔怀前辈的境界实在过于宏大,事实上,我确实讲不出大道。面对渺小和卑微,嵇叔怀前辈用了一种更圆滑的方式对我的道下定义。他的道,可谓一绝。

    他端量着我写的字,说道:“你的字和管礼复的字还真有几分神似,这封信老夫留下来做个纪念,你看可好。”

    “嵇老前辈过誉了,晚辈的字,前辈要是不嫌弃,尽管拿去。”

    嵇叔怀还在肆意的大笑,说道:“管礼复,后继有人了。”

    初秋的细雨,下得更加放肆了,冷冽的空气,重重酩酊文人墨客的心性。嵇叔怀撤回了赏雨的雅兴,满足的离开了大堂,人走茶凉,大堂瞬间失去了透彻的热闹。

    不一会,卢相蹒跚而来,踏着浅浅的流光,线条混在鲜艳的锦衣色块下若隐若现,威风凛凛,一不小心,就会他的气派钩住心弦。卢怀方立即就失敛了随意的神情。不敢再和我交头接耳。

    卢相笑脸相迎,说道:“子恕啊,你终于肯来寒舍了,院子外面的雏菊开了,我带你去看看吧。”

    我望着窗外滂沱的大雨,微微皱眉。

    卢相不甚在意说道:“府上亭子能避雨,雨下信步,岂不是一件美事。”

    我见卢相兴致勃勃,不忍拒绝,只好点头同意。卢怀方知趣的行礼告退,仿佛我才是卢丞相亲儿子一样。

    雨下的卢府,绝少行人的踪迹,娇滴的雏菊,失落的在雨中摇摆,美感裹挟着花香掩来,装饰着不远处的湖心亭,湖中还留着余光点点,安静而悠远,除了花景,就是水色,连湖里的天鹅都慵懒的缩着脖子沉睡,显得幽晦和淡泊。

    一旦沉沦于这种美景中,任何疲惫都被被洗涤。

    无声的奴仆两两成对,一个撑伞,一个关注着卢相的举动。连给我撑伞的奴仆都尽职尽责,自己明明都湿了大半,依旧不让我沾半点雨珠。

    卢相指着湖,遗憾的说道:“湖中种了荷花,可惜盛夏已过,看不到满湖的荷花,害,全都白种了,白种了。”

    “有荷花,秋天要过,没荷花,秋天也要过。秋天与在意的人一起过,纵使没有荷花,也什么遗憾了。”

    卢相听闻大笑,对我说道:“你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终究物是人非啊。”

    我知道他指的是我父亲,是何种执念,让他对家父念念不忘。炸开的雏菊铺满石板路两边,尽头是通往湖心的一个亭子。

    他在湖心亭坐下,愣愣说道:“令尊爱菊,我曾和他约定过,等我功成名就,就在种满菊花的院子邀他赏菊。没想到最后等来的不是你爹,竟然是你。”

    “家父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卢相怔怔的出神,说道:“我知道很多人对他都有非议,不过他并非一个纯粹的坏人,他也心怀天下,为国为民,虽然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他到底做了什么,不过你要记住,你的父亲,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雨,下得惨白惨白。雨水荡漾于湖中余波。这分明是个人工湖,却能干净得能泛起微光,我又想起“无论多平淡人,都一定有过波澜壮阔。”这句感悟,连同雨水一起在我心头泛起涟漪。

    卢相起身说道:“哈哈哈,耽误你太多时间了,本来你是来见小女的,结果被我这个老东西耽搁了,哈哈哈,来人,带严公子去见小姐。”

    他又慈祥对我解释:“你们年轻人碰面,我就不去掺和了。”

    他独自一人坐在湖心亭,看着朦胧的雨色,望的出神。

    忐忑,我忐忑不安,终于要见到卢府千金了,思绪淆乱。

    没想到,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我简直不敢相信,竟然是她!?锦玲公主?

    她这次没看书,她在等我。

    “你终于来了。”她娇俏的脸庞泛起笑容,没有月色下的冷漠。

    “在下严子恕,敢问姑娘芳名。”

    “奴家卢菱玥,公子未来的夫人。”

    卢怀方一点都没瞎说,纤纤小腿,浑圆有质,肌肤线条分明,身段不输小菀的婀娜,风姿绰约,楚楚可人。

    “严公子,如果你有疑问就问吧,我一定竭力解答。”

    “你有胞姐或胞妹吗?”

    “奴家是卢府独女。”

    “那你之前说你是锦玲公主?”

    “我虽然不是皇帝女儿,可我确实是公主,这是当朝帝下御赐的封号,家父和皇族有联姻,我又自幼长在宫内,帝下对我宠爱有加,故赐了这个封号给我。”

    我心里猛然醒悟,我要娶的,竟然是公主,难怪卢相要奏明圣上,让圣上主婚,这次显得我更配不上卢府千金了。

    “那我上次遇到的,是殿下吗?”

    “你遇到过我两次啦,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次。”

    我心头一颤,原来卢怀方根本没对我说实话,他一早就知道我遇到的公主是谁,特意多留意我也是假话,之所以知道我皇城遇到公主,是因为我遇到就是他的妹妹。

    卢菱玥笑靥如花,安慰道:“你也不必太担心,你第一次到的地方并不是我的住所,伴学都是久居皇城外城,根本没机会到公主妃子内城的住所,那天只不过我和姐妹在那嬉戏,巡逻护卫才格外的多。”

    少女痴情的看着我,我什么都没想,就是想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