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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巧遇恩师

    “找着了么?”,李管事提着灯笼,城南遇见府中家丁,急急追问。

    “看见了,少奶奶,往城隍庙的方向跑了。”家丁喘着粗气,一身麻衣衣裳不整,似是遇上了大事。

    “看见了,怎不把她带回府中?如此懈怠,是要老爷家法伺候么?”李管事追问。

    “非是小的不愿,而是不能。小的追了少奶奶一路,眼看着她出了城。这都要追上了,然后……”家丁停顿,拍着胸脯,又是一阵气喘。

    “然后怎样?你倒是说啊……”,话听一半,李管事着急。夜半三更,再找不到少奶奶,回去就得受罚。

    “然后……城南树林,出现一群狼……好家伙,那狼健硕如熊。还好我跑的快,不然就活生生,被狼吃了……”

    李管事诧异,这好端端的树林,怎有狼群?这可如何是好?若真有狼群,那此刻少奶奶,岂不身陷险境?

    李管事思量到此,几分担忧。他提了灯笼,欲往城外走。走了几步,又觉不妥,身影停下。

    李管事开口,招呼家丁,“走,你与我一同,城外树林看看。”

    家丁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急急求饶,“别啊,李管事。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内有妻,外有妾,狗命就这一条。这要被狼吃了,我家闺女、老婆,还有隔壁王寡妇,可怎么办呐?”

    “你就这点出息……”李管事呵斥。他脚步停下,亦不敢前行。家丁说的也对,小命只一条,葬送狼口,也不值当。

    “如此,我们就在这等等。天亮了,再去林中找。给我管住嘴,谁要说我们今夜守在这,没入林找少奶奶,我扒了他的皮。”

    家丁听言,急忙应声允诺。只要不是此刻入林寻人,不管李管事说什么,都愿意听。

    云烟在地上横躺,夜已深了,露水凝重,湿了衣裳。树林里静悄悄地。

    那一双绿幽的眼睛,从她身旁离开,越走越远。云烟身侧,死了一头山豹。豹子咽喉被咬断,流了一地鲜血。血迹渗入泥土,缓缓凝结。

    白狼昂首挺胸,领着狼群,缓步走向山坡。狼群队尾,有灰狼折身,试图回去。白狼眼神扫过,目露凶光。灰狼脚步停下,再不敢往前。

    走了一段路途,白狼回首,看了云烟一眼,而后一阵飞奔。狼群紧跟,消失地无影无踪。

    云烟心口疼痛缓解,好了些许。她眼睛紧闭,还是觉得难受。昏厥之中,云烟出神,暗自嗔怪。

    一身长毛也就算了,怎脸上还有黑痣烂疤?脸上有黑痣烂疤也就算了,怎还有心绞痛?这一世,注定丑陋,要拖着一身病躯,苟延残喘,无依无靠?如此,活着,何其无趣?

    她的心越来越沉,脸色越来越苍白。身子痛楚,心口更是难受。该死,这心绞疼,思虑波动时,总不饶人。活着,如此艰难。为何,还要活着?死了,一了百了,岂不干脆自在?

    “烟儿,烟儿……”,昏厥之中,有人喊自己名字。云烟诧异,回身看去,只见身后雾气氤氲,惊现崔莺身影。

    “阿娘……”云烟欢喜,急忙飞奔,扑到崔莺怀中,“阿娘,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孩儿。这些年,孩儿可想你,终是见到你了……这世间,尽是厌我恶我之人……烟儿累倦,不知该怎办?烟儿孤孤单单的,好生难受……好想,借阿娘的肩膀,歇一歇……”云烟紧抱崔莺,不愿松开,头倚肩头。

    “烟儿,受苦了。是阿娘不好,苦了你了;是阿娘无能,没保护好你……烟儿,你是娘留存世间的希望。纵世人厌你恶你,娘亲都疼你惜你。娘亲恨不得,替你伤,替你痛,替你丑……好好照顾自己,烟儿……我的烟儿……烟儿……”

    崔莺身影,消失不见。云烟惊愕,回身找寻,未有影踪,“阿娘,阿娘,你就这般走了,不要烟儿了么?”

    “你娘已经死了。现在云府,是我当家做主。你娘不要你了。你就是云家的扫把星,地府的恶鬼。给我滚出云家去,别再回来……”三夫人身影冒出,一阵冷嘲热讽,言语训斥。

    “不,不是这样。不会的,不会的,阿娘,阿娘……”,云烟一声叫喊,从昏睡中惊醒。

    她睁眼,看了看四周,树林幽暗,毫无声响。天还未明,天亮还有几个时辰。云烟双手,沾满泥渍。心绞疼时,又乱抓了地上泥土。

    原来是个梦,云烟恍然,擦了擦额前汗珠,神色难看,心中更是难受。醒来做甚?怎不一直沉睡下去?云烟嗔怪。

    没爹疼,没娘要,我就是扫把星。天有异象,我就是罗刹异女。云烟掩面,又是哭泣。

    云烟依靠大树,身子疲倦,不想走了。心绞疼,反反复复。她身子累乏,眼皮越来越沉,渐然昏睡过去。

    一辆马车,叮叮当当,驶进树林。马车四角,各挂一个铃儿。铃儿金色,符文细腻。铃儿迎风叮脆,好似泉水咕咚,明快作响。

    驾车道童眼尖,瞧见树林云烟,马车骤然停下,“师傅,师傅,树林里有人。”

    “有何奇怪?这是树林,又不是寸草不生。”马车里声音粗沉,并不在意。

    “不是。师傅,那林子里的,好像是个姑娘。”

    “村妇有何奇怪?晨起砍柴,累乏而坐。喝了饮一瓢水,饿时吃一块饼,大惊小怪。走吧走吧,快些赶路,莫耽误了时辰。”马车里的人催促。

    “不是,师傅。那姑娘,好像晕了……”

    有人晕了?马车里的,终是坐不住。他掀开车帘,探身而出,向远看去,眼睛微眯,而后紧蹙,“真是个姑娘,还病怏怏的。走……看看去……”

    道童见状,急忙从马车里,拿了板凳。老者自车上下来,一身道袍,白眉长须,慈眉善目,几分仙风道骨。身上飘散一道药香,老者手中,紧握一株山间药草。

    二人齐步,走上前来。

    “啊……怎是个妖怪?”,道童被云烟吓到,一声惊叫,连退三步,慌里慌张,躲到老者身后。

    “少见多怪……”老者细看云烟脸蛋。黑痣豆状,密麻一脸,是为煞鬼痣。皮肤浑黑,一身黑毛,又长又粗,是为黑鬼毛。脸上一处脓疤,经年不治,好坏反复,是为火鬼疤。

    老者见状,一声感叹,“三者丑态,千年难遇,不想竟是集身一人。怪哉怪哉……如此丑态,地府恶鬼投胎,也不过如此。难为你,一副鬼相,苟活至今……”

    “师傅,她还有救么?莫不是死了?”道童探出脑袋,打断老者说话。

    老者观察云烟气色,伸手替她号了号脉,“还好还好,体虚气急,昏厥罢了,不碍事,不碍事。只是心疾顽固,自小就有,有些棘手。你去,将车上医针取来。”

    道童犹疑不动,小声追问,“师傅,你真要救她?不是不识者不救么?”

    云烟右手颤抖,不听使唤,猝不及防,一巴掌扇来,打在道童脸上。而后,她手捂心口,神色痛楚,身子蜷缩,在地上一通打滚,不住喊疼。

    道童平白挨了个耳光,手捂脸蛋,有些气恼。他摸了摸脸蛋,气呼呼,“师傅,好端端地,她打我做甚?”道童转念一想,觉得不对,“师傅你耍赖。你早知她会打我,还不拦着。”

    “让你拿针,还那么多话。气急攻心,神识不控。你再不去,她还打你……”

    “啊”,道童听言,撒腿就跑,生怕再挨耳光。他一个飞身,蜻蜓点水,越上马车,而后掀了车帘,一阵翻找。

    过了片刻,道童又是一个飞身,蜻蜓点水,落回老者跟前,呈递锦盒,“师傅,给。”

    老者接过,打开锦盒。盒中针只七支,针体一半金色,一半银色,是以一半金子、一半银子,淬炼而成,唤作金银针。

    老者取针近前,将云烟扶起,眼疾手快,一针扎在内关,一针扎在百会,一针扎在风池。余下四针,扎在膻中、气海、大椎、至阳。

    云烟气血翻涌,心口淤塞,愈发难受,而后脸色铁青,面目狰狞,甚是难看。

    道童见状,急忙叫喊,“师傅,师傅,你以针封她膻中,瘀血不得清,要死人的……”

    云烟脸色铁一瞬红,身子一抖,吐出了一口鲜血。鲜血淤黑,与寻常鲜血,也不相同。她脸色好转,微微红润,眼睛微眯,再不觉心口难受。

    “不学无术,枉你拜我为师”,老者伸手,敲了道童脑袋,“这姑娘,患心疾久矣。若不用此法,以气血疏通心脉,心疾不可除。”

    “哦,弟子受教了。”道童惊呆,对老者佩服地五体投地。老者伸手,取下云烟身上金银针。

    云烟清醒,见得外人,几分慌张,起身欲跑,而后脑袋昏沉,脚步不稳,轰然倒下。

    老者摇摇头,“身子骨弱,还是撑不住。罢了罢了,今日有缘,老夫就带你一程。”他起身,将医针收入盒中,向马车走去。

    “欸,师傅,你不是说带她走么?这就食言了?”道童追赶老者,着急发问。

    “万事都要为师,要你何用?扶个病人,还要为师来?你快些,天要亮了,我们还要上山采药。”

    “啊,师傅。我就一个小身板,怎能扛动那么大个人?你,你这是无赖……”

    “怎个无赖?习武的,是你。让为师救人的,也是你。人救下了,那不得你来?我一身残躯,半截入土,腰驼腿屈,浑身疼痛。如何扶得起姑娘?”

    道童吃了哑巴亏,暗自愁苦,只得近前,将云烟一通拖拉扶拽,费了三炷香,勉勉强强,才将她拉到马车旁。

    “累死我了,徒儿真拖不动了……”道童拼了最后气力,将云烟塞进马车,以手扇风,车座纳凉,“累死我了,师傅,早知如此,这人让她死了算了,何苦活她性命,累死徒弟……”

    老者窃笑,不允置答。他看着云烟脸上脓疤,一把匕首从怀中掏出,马车里闪过一道亮光。

    道童急忙伸手,将他拦下,“师傅,使不得,使不得啊。徒儿就是个玩笑,当不得真。你要取了她性命,得吃官家牢饭啊……”

    “想什么呢你?为师是看她脸上火鬼疤,内有陈年毒脓,可作药引。”老者持刀,在云烟脸上一划,一道脓水流出,腐臭味弥漫,令人作呕。

    道童闻见,急忙探身出车外,大口呼气,“臭死了,臭死了……那么臭的东西,师傅你竟然拿它作药引?”

    “你懂什么。这脓血,精纯至极,是赤血丹最好的药引。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救你一命,换我一味药引,也算值了。快驾车吧,天亮了,不早了……”

    “好,师傅,您坐好了。这就走……”道童捂鼻,安坐车驾,长鞭一挥,穿过树林,驾车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