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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狱锁寒(下)

    台狱设在地下,潮湿阴冷,台阶长了苔藓,湿湿滑滑。

    周明微走在这里,耳朵里充斥着的不是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就是痛不欲生的哀嚎声。

    他看不见受刑的人,只觉得鼻腔里全是血液的腥臭味。

    内城司的人为了保证被审讯之人的清醒,会一边施刑,一边用冷水浇泼,故而墙角凿了条石道,专门泄出这些掺了人血的污水。

    斩穹在边塞杀敌,都是光明正大,刀剑相向,第一次见识这场面,心里有些没底。

    他抓紧了周明微的胳膊,周明微只拍了拍他的手背。

    “大殿下没见过这些脏手段,有些新鲜好奇也是难免的。”毛惟骧接过手下递过来的绢帕擦拭着自己的手,“您放心,这些都是对待那些贱骨头的手段,您贵为皇长子,微臣就算要动刑,也要请示了圣上才行。”

    他一路往前走,一直走到没有声音的最尽头,一把推开牢狱的门:

    “大殿下,先委屈您了。请吧。”

    狱门矮小,周明微苦笑一声,不得不低头。

    “本殿还有一事相求!”

    “哦?”毛惟骧挑了挑眉。

    “对我的随侍好一点,不要动刑。”

    “您都自身难保了,还关心别人呢?”

    “嘭”地一声,毛惟骧关了牢门,套了重重的铁链在门上,铁链玲玲般的声响,在周明微听来,像是讥笑和讽刺。

    也好,台狱里清净,他能好好想想将来的出路。

    想到早上允儿那红彤彤的眼睛,他开始怀疑,怀疑自己内心里的情感。

    他虽一直提醒自己要为妹妹靖乐报仇,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让允儿失去母亲。

    听到皇后得了时疫,他非但没有丝毫的开心,却还觉得心中郁闷。

    天乾殿内,毛惟骧前来复命。

    皇上龙颜大怒,照着毛惟骧的左肩就是一脚,他的脚力有劲,毛惟骧被踹出一米开外。。

    “你再说一遍,皇后的时疫是谁带进宫的?”

    “回陛下,是大殿下!”

    “咳咳咳咳……”明初皇帝一动怒,咳疾就犯。他咳得剧烈,似要将肺咳出来。

    “大殿下现在人呢?”

    “在台狱里关着呢。”

    毛惟骧这是一条必死的路,他跟大殿下是你死我活,只能留一个。

    既然已经到这一步了,他没有回头路,只敢压上全部的身家,去搏一搏。

    “朕只问你一句,你知不知道,欺君是什么罪名。”

    “回陛下,微臣知道。”

    凌迟处死,株连九族。

    可未必那糕点就与时疫无关。反正他若不捉了大殿下,也无法交差,若是皇上降罪,也是死路一条。知道皇家太多秘密的人,若沦为弃子,只有死路一条。

    反正他孑然一身,赤条条无牵挂。也不怕连累家人了。

    “陛下圣明,微臣没有说谎!”

    他从怀中掏出那份有毒的糕点:“只要找太医来查查,便知道真象了。”

    太医院,左不过也是些贪生怕死的鼠辈,只要统一口径,毛惟骧胜券在握。

    “传太医!”

    “传太医——”

    ……

    黄祈飞来的时候,瞧见天乾殿跪着的毛惟骧,他大气都不敢喘。

    “微臣黄祈飞叩见陛下。”

    “起来吧。”皇上挥了挥手中的帝王绿翡翠手串,明黄色的流苏从他手中拂过,挠得手心痒痒的。

    “烦请黄太医看看,这些糕点可有什么不妥。”

    罗宁海将包了半份糕点的牛皮纸递到黄祈飞面前。

    “这些糕点事关大事,黄太医一定要好好看看。”毛惟骧的话带着些威胁,最近时疫四起,皇上为时疫的源头在哪急得焦头烂额,若是寻常的太医,不出意外一定能猜到七八分他的意思,可这不是寻常太医,这可是黄祈飞,黄祈飞最大的优点就是实在。

    他端着这些糕点仔细看了看。糕点已经不新鲜了,外边有些深色的斑点,却又不像寻常糕点发霉的样子,其次,这么冷的天气,即便是在生了炭盆的屋子里,亦不该变得如此模样。

    他从药箱里抽出一根银针,缓缓插进糕点内,手指头捏着转了转,抽出银针只一晃,那白花花的银针便成了黑褐色。

    “如何?”

    “回陛下,这糕点有毒。”他拱手叩拜在地上,他师父教过他,若宫中查到了有毒的东西,那便是有人离血光之灾不远了,一定慎言,谨慎些,再谨慎些。

    “黄太医,这糕点可与时疫有关?”罗宁海俯身问着黄祈飞。

    “这……”他犹犹豫豫。

    “据实答来,朕保你生命无虞,若有半句虚言,朕一定让你横着出天乾殿。”

    “回陛下,这糕点确实有毒,但恕微臣医术浅薄,并不能判断此糕是否与皇后娘娘的时疫有关。”

    “你!”毛惟骧暗暗咬着后槽牙,黄祈飞真是个榆木疙瘩。

    “朕知道了,下去吧,宫中的时疫,还要辛苦你们太医院赶紧研制秘方。”

    “陛下言重,本就是我们太医院的职责所在,哪里能说辛苦,那微臣告退。”

    出去的时候,黄祈飞的腿抖个不停,连路都走不稳。

    “毛惟骧,没有决断的事,你就敢去大皇子府抓人,你好大的胆子!”

    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如今皇上已勃然大怒,若再借口明方令牌,毛惟骧只怕是活腻了。

    “陛下恕罪,是微臣过于心急了!可黄太医也说了,此事并不确定,是否与这糕点有关还待良可……”

    “大胆!”

    短短两个字,让罗宁海也吓到了,从来没见过皇上生这么大气,他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污蔑皇子,毛惟骧你好大的胆子。押入地牢。”

    “陛下恕罪啊!”地牢比逃狱好不到哪里去,况且他们内城司与地牢的人向来不对付,这要进去了,毛惟骧没有命出来。

    “毛干事放宽心,待事情清明那日,陛下一定不会让毛干事受了冤屈的。”罗宁海拂尘一甩,毛惟骧就被人带走了。

    这宫中,何曾有一日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