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血色新年（下）
今晚只做事，不出声。
明月嘉园北花园的树荫下，两团影子背对背站了一个多小时，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移动一寸，也没有怨言。
毕竟能跟着那两位大人物出来做事，就算一直站到任务结束都没机会出手，将来的简历也漂亮。
江南大区副区长，灵界战力榜第178名，皮特潘。
盖格亲王首席家臣，造梦者中的传奇，薛小明。
今晚明月嘉园这场梦，想必就是薛小明的手笔。
明月嘉园常住472户，今晚亮灯498户，眼下，这498户人家已经做了一个多小时的梦，他们还在喝酒，还在打牌，还在看晚会，还在吵架，但是，他们都在各自最舒服的睡姿里。
明天一早醒来，他们都会回味这个跨年夜，但脑子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对于造梦师来说，这是最难的，下等造梦师也能让人入梦，但轻则头痛欲裂，重则永陷梦境。
何况同时操纵498户人家，何况还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到底是什么任务，要出动这样的人物和手笔，他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自己的任务是，绝不让任何一个人离开明月嘉园。
可如果是有人进来呢？
一个身材瘦小的卷发少年，进入了两团影子的视野，步伐明确地向某个地方走去，很快就要经过他们。
两团影子对视一眼。
其中一团贴在地上，悄悄靠近，和少年的影子融为一体，少年猛地往前扑倒，跪起来时，左脸颊一大片擦伤。
少年站起来，可是迈不动脚，又跪下，灵力下坠，用膝盖爬。
往前两寸，牛仔裤和秋裤都磨破，地上便有了两寸血，然后便觉得双脚一轻，起身继续往前走。
影子回到原处，用密语跟同伴说：
“有灵力，但太弱了，我不伤这种人。”
少年走到2幢1单元单元门，刷脸，刷不出，一脚将玻璃门踹塌，踩着碎玻璃进入电梯。
随着砰砰砰的击打声，电梯门只合上了两秒，又打开。
少年被丢出电梯，轿厢里站着一个精瘦男人，双肘利骨突出。
电梯门合上。
少年从玻璃渣上爬起，踉跄跑进楼梯间，还没爬完一层，又被一脚踹了下来。
男人双手抱臂，摇摇头，“你命好，要不是今晚不许杀人。”
少年抬起头，满脸是血，随手抹了一把，乱发下露出一双清冽的眼睛。
男人蹙眉，猛地张开手臂。
……
明月嘉园上空百米。
一身黑袍的皮特潘看了眼身旁的灰雾，随口道：“我们站在这地方，会不会对那位殿下不敬。”
灰雾中传出一道温柔的声音，却让皮特潘下意识远开几寸。
“我们打份工的，就不要两头下注了。”
皮特潘不语。
对那一位的追捕已经持续两个月，消耗了大量资源和信任，让他这个副区长很没面子。
今晚终于锁定位置，抓捕的命令和计划却不是自家区长下的，而是由总部直接下达，人员由其他大区抽调，连这个北方的怪物都赶过来出手，上边的意志，应该已经非常确定了。
可他多年之前去总部述职时，曾见过那一位的父亲，还有幸在茶歇时间聊了几句，他不相信，这么了不起的一位人物，会一夜之间变成邪神。
会不会哪里搞错了？
这是他知道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
斩草除根的道理，他懂。
但万一搞错了呢？万一所有事情只是上边的某种布局呢？
“还有多久？”温柔的时间再次响起。
“大概六分钟。”
当他们今晚锁定位置时才发现，那一位始终被一道极高明的法术罩着，所以两个多月以来，完美躲过了所有搜捕。
只是，只要目标锁定，便有了破阵的办法，此时在4幢1单元902，围绕着数道看不见的灵力，灵力来自于总部法坛，正在肢解那道法术，而那道法术能抵抗那么久，已经是很强了。
原来那姓李的老家伙一直藏了一手。
皮特潘从袍里取出一个金属鸟笼，“我这边收到的指令是，死活不论，你呢？”
灰雾中伸出一只手臂，手掌里握着一支箭，“当年亲王就是被这支箭射伤的，你觉得呢？”
手和箭收回。
皮特潘心中叹了口气，将视线放向下方，准备破阵，只是视线之内，好像多了一只蚂蚁。
蚂蚁好像在向上爬。
……
一只带满戒指的血色手掌，推开902房门。
顾星看了眼屋内，将残破的头盔解下，挂好，将外套也解下，挂好，走向客厅。
唐阿姨不在。
许凡诺脸色惨白，紧紧咬着嘴唇，怀里抱着小同，坐在沙发上，身旁还坐着一个红袍老人。
老人白发浓密，整整齐齐往后梳着，双眼异常细长，透出慈爱的光。
“我回来了。”顾星朝许凡诺点点头，看见小同神情平静，不由得心中一紧，然后坐在茶几上，直视老人。
“这是我的家，请你离开。”
“不错，小李没有选错人。”老人慈祥笑着，眼神微动。
顾星两条腿停止了颤抖。
“我最好的学生也是一个人类，很多年以前，他带我在人间住过几年，挺有意思的，他死之后，我还常常惦记着，所以小朋友，我跟你玩个人间的游戏好不好。”
“不好。”顾星硬邦邦扔出两个字。
“哈哈哈，这一轮游戏倒是我赢了。”老人抚掌大笑，“我那学生，当年也是那么回答的，那么第二轮开始了啊。”
顾星想一拳抡过去，但，想是可以想的，小腹内的灵丸已经进入狂暴状态，老人似乎也没有对他使用任何禁制，就是抬不起手。
来自于生命最底层的恐惧，让本能彻底压制意志。
在老人面前，自己连只蚂蚁都不是。
“小孩和女孩要死一个，你选。”
“女孩。”顾星仍然没有任何犹豫，然后看向许凡诺，俩人同时微微勾起了嘴角。
“很好，小姑娘你不要害怕啊，真的只是游戏而已。”
主卧里开始传出轻微的破裂声，像是有人在撕布。
“小姑娘可以进去帮我拿出来吗，老东西不方便进别人房间。”
许凡诺深呼吸数趟，把小同交给顾星，进到主卧，抱出那件灰袍，交给老人，又把小同接回怀里。
老人把灰袍摊开端详一阵，破裂声更加密集。
“这袍子不错，小李是下了功夫去养的，家里有针吗，缝衣服那种。”
老人接过缝纫针，凭空取出一包线，花了大概两分钟细细缝补，咬线头时得意道：“姓尹的怎么好跟我比的了。”
袍子摊在沙发上，老人扶着膝盖缓缓站起，看了眼小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谁听。
“现在割肉不划算，过些时候再来拿。”
说罢顿了一顿，缓缓走向玄关，开门，关门。
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灵界总部法坛，通道被强行关闭。
潜伏在明月嘉园的62道身影，被同时抹去记忆并逐出人间。
皮特潘想逃，先是被一把掐住咽喉，然后夺去鸟笼，轻轻砸进灰雾。
灰雾散，里头那具身体像一摊破碎瓷片。
最后通通消失。
明月嘉园的人们打了一个盹，继续享受跨年夜。
唐阿姨也走出自己房间，从业那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犯这种错误，所以极是羞愧。
只见一身是血的顾先生跪在地上，给许小姐怀里的小同喂水，小同喝了两口就扭头大哭，声音前所未有的响亮。
“不用道歉，发烧了，做些米汤就好。”顾星截住了话头，唐阿姨应了一声，快步走去厨房。
俩人又哄了一会，顾星去简单洗了个澡和处理伤口。
别是自己把小家伙吓到了。
到得十一点多，喝了米汤的小同终于安稳了些，半梦半醒着，唐阿姨也被劝回房间睡觉，半夜再来替换。
有的没的聊了一阵，然后短暂沉默后，顾星轻摇着小同，突然了开口：“刚刚我……”
“不用说，换我也是一样的。”许凡诺轻轻摇头，耳根子微微发红。
其实两个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并排坐在沙发上，所以不知道这沙发的应力设计不是很合理，一下就陷进去了，让两个人挨得很近。
但懒得动。
“你可以和我讲小同的故事了吗？”许凡诺笑着，给顾星贴紧稍稍跳开的创可贴。
“那时啊，也是晚上，我在写作业，吧的一声……”
吧——
窗外的爆竹声猛然放大，把两人吓了一条。
小同也被惊得睁开眼睛，见是顾星抱着她，嘴里含糊着：
“爸爸~~”
然后吧唧几下嘴巴，又合上眼睛睡去。
新的一年，就这样来了。
明月嘉园北花园的树荫下，两团影子背对背站了一个多小时，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移动一寸，也没有怨言。
毕竟能跟着那两位大人物出来做事，就算一直站到任务结束都没机会出手，将来的简历也漂亮。
江南大区副区长，灵界战力榜第178名，皮特潘。
盖格亲王首席家臣，造梦者中的传奇，薛小明。
今晚明月嘉园这场梦，想必就是薛小明的手笔。
明月嘉园常住472户，今晚亮灯498户，眼下，这498户人家已经做了一个多小时的梦，他们还在喝酒，还在打牌，还在看晚会，还在吵架，但是，他们都在各自最舒服的睡姿里。
明天一早醒来，他们都会回味这个跨年夜，但脑子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对于造梦师来说，这是最难的，下等造梦师也能让人入梦，但轻则头痛欲裂，重则永陷梦境。
何况同时操纵498户人家，何况还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到底是什么任务，要出动这样的人物和手笔，他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自己的任务是，绝不让任何一个人离开明月嘉园。
可如果是有人进来呢？
一个身材瘦小的卷发少年，进入了两团影子的视野，步伐明确地向某个地方走去，很快就要经过他们。
两团影子对视一眼。
其中一团贴在地上，悄悄靠近，和少年的影子融为一体，少年猛地往前扑倒，跪起来时，左脸颊一大片擦伤。
少年站起来，可是迈不动脚，又跪下，灵力下坠，用膝盖爬。
往前两寸，牛仔裤和秋裤都磨破，地上便有了两寸血，然后便觉得双脚一轻，起身继续往前走。
影子回到原处，用密语跟同伴说：
“有灵力，但太弱了，我不伤这种人。”
少年走到2幢1单元单元门，刷脸，刷不出，一脚将玻璃门踹塌，踩着碎玻璃进入电梯。
随着砰砰砰的击打声，电梯门只合上了两秒，又打开。
少年被丢出电梯，轿厢里站着一个精瘦男人，双肘利骨突出。
电梯门合上。
少年从玻璃渣上爬起，踉跄跑进楼梯间，还没爬完一层，又被一脚踹了下来。
男人双手抱臂，摇摇头，“你命好，要不是今晚不许杀人。”
少年抬起头，满脸是血，随手抹了一把，乱发下露出一双清冽的眼睛。
男人蹙眉，猛地张开手臂。
……
明月嘉园上空百米。
一身黑袍的皮特潘看了眼身旁的灰雾，随口道：“我们站在这地方，会不会对那位殿下不敬。”
灰雾中传出一道温柔的声音，却让皮特潘下意识远开几寸。
“我们打份工的，就不要两头下注了。”
皮特潘不语。
对那一位的追捕已经持续两个月，消耗了大量资源和信任，让他这个副区长很没面子。
今晚终于锁定位置，抓捕的命令和计划却不是自家区长下的，而是由总部直接下达，人员由其他大区抽调，连这个北方的怪物都赶过来出手，上边的意志，应该已经非常确定了。
可他多年之前去总部述职时，曾见过那一位的父亲，还有幸在茶歇时间聊了几句，他不相信，这么了不起的一位人物，会一夜之间变成邪神。
会不会哪里搞错了？
这是他知道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
斩草除根的道理，他懂。
但万一搞错了呢？万一所有事情只是上边的某种布局呢？
“还有多久？”温柔的时间再次响起。
“大概六分钟。”
当他们今晚锁定位置时才发现，那一位始终被一道极高明的法术罩着，所以两个多月以来，完美躲过了所有搜捕。
只是，只要目标锁定，便有了破阵的办法，此时在4幢1单元902，围绕着数道看不见的灵力，灵力来自于总部法坛，正在肢解那道法术，而那道法术能抵抗那么久，已经是很强了。
原来那姓李的老家伙一直藏了一手。
皮特潘从袍里取出一个金属鸟笼，“我这边收到的指令是，死活不论，你呢？”
灰雾中伸出一只手臂，手掌里握着一支箭，“当年亲王就是被这支箭射伤的，你觉得呢？”
手和箭收回。
皮特潘心中叹了口气，将视线放向下方，准备破阵，只是视线之内，好像多了一只蚂蚁。
蚂蚁好像在向上爬。
……
一只带满戒指的血色手掌，推开902房门。
顾星看了眼屋内，将残破的头盔解下，挂好，将外套也解下，挂好，走向客厅。
唐阿姨不在。
许凡诺脸色惨白，紧紧咬着嘴唇，怀里抱着小同，坐在沙发上，身旁还坐着一个红袍老人。
老人白发浓密，整整齐齐往后梳着，双眼异常细长，透出慈爱的光。
“我回来了。”顾星朝许凡诺点点头，看见小同神情平静，不由得心中一紧，然后坐在茶几上，直视老人。
“这是我的家，请你离开。”
“不错，小李没有选错人。”老人慈祥笑着，眼神微动。
顾星两条腿停止了颤抖。
“我最好的学生也是一个人类，很多年以前，他带我在人间住过几年，挺有意思的，他死之后，我还常常惦记着，所以小朋友，我跟你玩个人间的游戏好不好。”
“不好。”顾星硬邦邦扔出两个字。
“哈哈哈，这一轮游戏倒是我赢了。”老人抚掌大笑，“我那学生，当年也是那么回答的，那么第二轮开始了啊。”
顾星想一拳抡过去，但，想是可以想的，小腹内的灵丸已经进入狂暴状态，老人似乎也没有对他使用任何禁制，就是抬不起手。
来自于生命最底层的恐惧，让本能彻底压制意志。
在老人面前，自己连只蚂蚁都不是。
“小孩和女孩要死一个，你选。”
“女孩。”顾星仍然没有任何犹豫，然后看向许凡诺，俩人同时微微勾起了嘴角。
“很好，小姑娘你不要害怕啊，真的只是游戏而已。”
主卧里开始传出轻微的破裂声，像是有人在撕布。
“小姑娘可以进去帮我拿出来吗，老东西不方便进别人房间。”
许凡诺深呼吸数趟，把小同交给顾星，进到主卧，抱出那件灰袍，交给老人，又把小同接回怀里。
老人把灰袍摊开端详一阵，破裂声更加密集。
“这袍子不错，小李是下了功夫去养的，家里有针吗，缝衣服那种。”
老人接过缝纫针，凭空取出一包线，花了大概两分钟细细缝补，咬线头时得意道：“姓尹的怎么好跟我比的了。”
袍子摊在沙发上，老人扶着膝盖缓缓站起，看了眼小同，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谁听。
“现在割肉不划算，过些时候再来拿。”
说罢顿了一顿，缓缓走向玄关，开门，关门。
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灵界总部法坛，通道被强行关闭。
潜伏在明月嘉园的62道身影，被同时抹去记忆并逐出人间。
皮特潘想逃，先是被一把掐住咽喉，然后夺去鸟笼，轻轻砸进灰雾。
灰雾散，里头那具身体像一摊破碎瓷片。
最后通通消失。
明月嘉园的人们打了一个盹，继续享受跨年夜。
唐阿姨也走出自己房间，从业那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犯这种错误，所以极是羞愧。
只见一身是血的顾先生跪在地上，给许小姐怀里的小同喂水，小同喝了两口就扭头大哭，声音前所未有的响亮。
“不用道歉，发烧了，做些米汤就好。”顾星截住了话头，唐阿姨应了一声，快步走去厨房。
俩人又哄了一会，顾星去简单洗了个澡和处理伤口。
别是自己把小家伙吓到了。
到得十一点多，喝了米汤的小同终于安稳了些，半梦半醒着，唐阿姨也被劝回房间睡觉，半夜再来替换。
有的没的聊了一阵，然后短暂沉默后，顾星轻摇着小同，突然了开口：“刚刚我……”
“不用说，换我也是一样的。”许凡诺轻轻摇头，耳根子微微发红。
其实两个人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并排坐在沙发上，所以不知道这沙发的应力设计不是很合理，一下就陷进去了，让两个人挨得很近。
但懒得动。
“你可以和我讲小同的故事了吗？”许凡诺笑着，给顾星贴紧稍稍跳开的创可贴。
“那时啊，也是晚上，我在写作业，吧的一声……”
吧——
窗外的爆竹声猛然放大，把两人吓了一条。
小同也被惊得睁开眼睛，见是顾星抱着她，嘴里含糊着：
“爸爸~~”
然后吧唧几下嘴巴，又合上眼睛睡去。
新的一年，就这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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